徐公子仍旧气愤不已,自己这个“棋子”尽心尽力,导致自己被整个权贵二代的圈子孤立,现在爷爷反而指责自己?
他赌气别过头去,徐老大人略有些失望,但是想到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只能暗自苦笑,然后给他指点迷津:“这个计划中你是关键人物,为了逼真,是老夫主动提议将你瞒在鼓里的。
你看不穿这个计谋,其实不算什么错处,你的错误之处在于,意气用事!”
“我们家这个地位,最忌讳的就是意气用事。”
“孙长鸣证明了他有能力架设这座虚空通道之后,你仍旧不服气不认输;但实际上这个时候,你就应该迅速地转变自己的立场,协助他们在京师中扩大影响力,以便在这场生意中,获得一定的份额。”
“捕奴队关系着巨大的利益,我徐家第一步站错了队,那就要立刻补救,哪怕是不能拿到大头,这门生意里面,也一定得有我们徐家的份额,否则我徐家就有慢慢被边缘化的危险!”
“主动认输,放低姿态求得胜利者的原谅,以保持未来的希望,这不是软弱,这是一种政治智慧,你明白吗?”
徐公子被祖父教训的哑口无言,哪怕是很不愿意承认,却也明白祖父说的没错。徐老大人轻轻摇头道:“你呀,差的还远呢。”
徐公子低下头,问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孙长鸣布置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徐老大人说道:“从上一辈的关系来说,我能入阁并且成为次辅,其实是因为吕老大人的暗中推动。我在内阁中却时常和他针锋相对,也是我们两人的默契。若非如此……皇帝是个稀里湖涂的,但是太后和整个皇族都会寝食难安!”
徐公子再次瞠目结舌。徐老大人说道:“你没看明白,你爹也没看明白,可是孙长鸣远在望云崖却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一次,你和赵金诺,都是他专门挑选出来的反对派。”
徐公子还是很聪明,马上抓到了一个漏洞:“那今夜您和赵继宗一起会面柳值,皇族那边岂不是看破了您和吕老大人的关系?”
“呵呵呵。”徐老大人笑了:“还行,我孙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个“上”自然就是孙长鸣喽。
“赵继宗虽然是大宗正,代表了整个皇族的利益,可是他也是个人!他背后也有一大家子,他也想在储君的事情上早一步站队,为后人留下一份荫蔽。”
徐公子失声道:“他支持五皇子!”
“或者更应该说,他为了皇族的利益,选择了支持五皇子。皇族中却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五皇子,有些人提前选了别的皇子,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徐公子缓缓点头,虽然还有些细节想不通,但大致听明白了。
徐老大人继续解释这一次的事件:“捕奴红夷蛮种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进行控制,大家自由的讨论起来,变数实在太多,所以孙长鸣通过你和赵金诺,将京师权贵们分成了两派,也是通过你们,让大家讨论的重点,限定在他有没有能力构建起这条虚空通道。
这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但却并不一定是最关键的一步。祖父再考考你,现在回过头去,你再想一想捕奴最关键的其实应该是什么?”
徐公子沉思片刻,试探回答道:“其实应该是这件事情,到底能不能赚钱。”
徐老大人欣慰一笑:“对喽!这才是最大的变数,可是经过孙长鸣这一番操作,尤其是他亲自证明了有能力架设虚空通道,大家对他的信心无限提升,顺理成章的就觉得跟着他肯定能赚大钱。”
徐公子认真回忆了一下,就发现自己的“盟友”赵金诺的一些行为细节,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也就是说,赵金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孙儿的存在保证了反对派看起来十分逼真,而赵金诺则暗中确保反对派依循着孙长鸣安排的路线发展……”
徐老大人一拍手:“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你明白了吧?人家一盘棋,把整个京师的权贵都算计了进去。
你之前一直在家里口出狂言,觉得人家孙长鸣也就是靠着吕广孝和柳值的提携,才有如今的名头,其实呀,我的乖孙,你比人家差的远了。”
徐公子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又问道:“哪怕是他的计划成功了,但仍旧没有解决关键问题,就是捕奴到底能不能挣钱。咱们家为什么压宝他呢?今晚商议的我们和赵继宗的份额可不少,咱们要掏出十几亿的真金白银,万一打了水漂……”
徐老大人问他:“你觉得赵继宗堂堂第七大境,为什么愿意参与?”
这次把徐公子问住了,他老老实实摇头:“请祖父指点迷津。”
“因为这件事情风险很大,但是收益相应的也很大。收益在哪里?夷奴其实只是最小的一部分,掠夺红夷蛮种大陆上的各种珍宝,才是收益的大头!
而且红夷蛮种以信仰立国,他们的各种财宝,全都集中在神庙和贵族手中,洗劫一座城堡、或是一座神庙,就能得到大量的宝物。这可比大面积搜刮来得更快。
除了财富方面的收获,我们派往红夷蛮种大陆的捕奴队,也会得到极大的历练,将会成为一支强大的力量,而这支力量,是掌握在各家手中的。有了这支力量,面对其他的权贵、宗门就多了一分底蕴!
最后,其实也是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大吴朝的国运延续,我们各家如今的权势,都是建立在大吴朝的基础上,只要大吴朝还在,我们的子孙后代,就能继续享受这种权势——当然最后这一点,也只有你爷爷我和赵继宗这个级别的人物,才能看的清楚的。”
徐公子缓缓点头,但是仍旧说道:“风险仍旧很大呀。”
“当然大了,所以这也是一场豪赌。”徐老大人又道:“爷爷再考你一下:虽然整个事件是咱们跟孙长鸣商议好的,但是咱们家在这一次的计划中,到底应该执行什么样的原则?”
徐公子若有所悟,却又觉得难以准确地描述出来。
徐老大人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这个原则就是,大方针不变,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执行过程灵活多变。简单来说就是见风使舵。这个见风使舵可不是贬义词。”
“咱们虽然配合孙长鸣,却也不是彻底的跟孙长鸣绑死。就比如说,孙长鸣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有能力架设这一条虚空通道,那么这个计划的风险成倍增加,咱们家就会从伪装的反对派,变成了真正的反对派。”
徐公子恍然大悟,毕恭毕敬道:“多谢祖父教导,孙儿明白了。”
徐老大人在教育孙子的时候,孙大人正在和天玄阁主探讨大型虚空通道的架设难题。阁主很快就明白自己被孙大人给“骗”了。
他的确对于这条虚空通道,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解决了许多关键性的难题,但是在基础的虚空阵法方面,却又极多的欠缺,全都是阁主凭借扎实的基本功,一个一个帮他解决的!
“本座这是在用自己的努力,帮你完成你的诺言,然后打自己的脸?”
面对阁主的灵魂拷问,孙大人就笑了。
京师中,各家各户认领的宝材源源不断的送来;国库秘府中各种用得上的宝材,也在五皇子和赵继宗联手之下,瞒天过海的偷运出来——将来赚了钱再还回去就是了。如果两人还有良心,会留下一部分的利息,如果没有……也没人知道。
但是各方面的资料汇总之后,仍旧欠缺了最主要八阶宝材。复苏刚刚开始,高阶宝材仍旧是稀缺物资,这一次需要的量有太大,实在是很难凑齐。
孙大人忧心忡忡,忽的想起来元微数这位“老顾问”,他将元微数从葫芦老三里拽了出来:“哪里能找到虚空玉沙?”
元微数光芒闪烁,似乎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然后给出了一个答桉:曾经的赤龙道主拥有一壶虚空玉沙,我记得他在天轨逆变之前,为自己布置了一座“涅盘大墓”,位置在烈阳原上,这地方……应该在现在原台县境内,不过还能不能找到,有没有被盗掘过,我就不知道了。
它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你又不让我测算,否则我能给你更多的资料。
孙大人点了点头,又把元微数塞了回去。他将天玄阁主留下,继续完善大型虚空通道的设计方桉,自己孤身前往原台县。
这一次倒不是他不想带上手下们,实在是因为抽不出人手,手下们都在押运各种宝材。
孙大人以破虚神通直接赶到了原台县,自己也查了一些资料,天轨逆变之前,原台县这里本来是连成一片的几十座火山!
方圆数百里内,炽阳之力格外浓烈,即便是现在,这些火山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原台县也经常会发现一些相关属性的宝材,这附近也因此诞生了七八家小宗门。
不过一直到现在,没有关于上古大修坟墓的传说,由此来看,赤龙道主的涅盘大墓多半还没有被发现。
孙大人没有遮掩自己的修为,但也没有传文通知县衙接待。县衙这种层级的“小官”,在孙大人看来无法提供什么帮助,而且应酬起来太麻烦。
原台县属于东狱镇抚司的辖区,位置稍稍靠北,县内有一条“湍河”自西北流向东南,贯穿全县。孙大人知道这条河,因为这湍河是氓江支流的支流,河水最终会在下游六百里之外汇入氓江。
他走进县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花了些散碎银子,就将县中的情况打探清楚。县城西北方向六十五里的莲台乡山中,有一座巨大的岩石高台,通体赤红寸草不生,终年干燥不落积雪。
县城南边四十里有一片干涸之地,每隔几个月地面都会裂开缝隙,喷涌出一片高高的火苗。
县城西南方向九十里,和相邻的花雨县交界之地,有一片破碎的古老遗迹,残存的建筑上,凋刻着各种龙和火焰的纹路。
这几个地方在孙大人看来,最有可能是当年的“烈阳原”。他问清楚了这些情况,抬眼看到门前的街道上,已经过去了好几批修士,便又随口询问店小二:“原台县的修士很多?”
“是不少,但最近更多了,大家都有些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很多时候对于修士来说是一场盛会,对于凡俗之人而言却是劫难。比如异宝出世,往往惊天动地,更有修士为此大打出手,波及死伤无数。
孙大人没有再多问,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到了晚上又有几批人住进来,其中竟然有一半都是修行者!
孙大人甚至怀疑:难道说涅盘大墓的消息泄露了?
他侧耳去听,这些修士经验老到,全都在各自的房间设下了绝音障一类的阵法。孙大人捉了一只蚂蚁化作了傀儡,悄悄地爬进了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大套房,住着四个人。有个声音斩钉截铁道:“此事必有蹊跷!复苏刚刚开始,便有山神自神墟中归来?”
又有人附和道:“而且这则消息在短短几天之内,就传遍周围千里。我们朝云宗上下查了几天,却始终找不到传播这个消息的渠道,这本身就很诡异!”
孙大人暗中皱起了眉头,山神?神墟?
朝云宗便是附近的小门派之一,实力普普通通,门派中的最强者,据说是一位第五大境的太上长老,已经闭关多年。
如今的宗主也只是第四大境六刻,正在全力冲击第五大境。而孙大人几乎可以断定,那位所谓的太上长老早已经陨落,不敢告诉外界,乃是为了借用第五大境的名头,庇护整个宗门罢了。
这种情况在大吴朝的普通宗门中十分常见。
朝云宗虽然实力普通,但是在原台县附近毕竟是地头蛇,连他们也查不出消息散布的渠道,这就更显得奇怪了。
本官是来寻找烈阳原的,恰恰有一位山神从“神墟”归来,重新落座神位,是巧合还是……
孙大人心中疑惑。
房间中,一个年轻的声音询问道:“那……这山神到底是真是假?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小小的原台县中,此时怕是已经聚集了数千修士。”
最后一人倒是怀着期望:“管他是真是假,咱们就当是看个热闹。若是真的,那它还真就是天轨逆变之后,第一个显灵的神只,既然说要恩泽四方,总会给些好处。
我已经卡在三境四层十多年了,若是受了恩泽,说不定能够突破。”
其余三人都不乐观,叹息道:“这样一个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山神,忽然冒出来要恩泽四方,我总觉得有些诡异。”
最后一人极力劝说:“有什么诡异?你没听说吗,大复苏啊,我最近都觉得天地元气浓郁了几分,门中弟子的修行也比以前更快了。”
年轻的声音似乎被说动了,却是道:“明日便是那首乾山山神重开庙宇之时,都在传言只要在卯时之前,赶到首乾山朝阳坪,就能沐浴庙宇的第一缕神光,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可是咱们打听了好几天,首乾山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地方叫朝阳坪啊。”
“咱们找不到,别人也找不到,明早直接去首乾山去碰碰运气吧。”
蚂蚁从这个房间出来,又去了另外几个房间,得到的消息让孙大人直皱眉头:
首乾山山神自神墟归来,重开庙宇、落座神位——几天前这个消息忽然在千里之内大肆流传,修士们初时只当是个流言,但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有一些人往原台县赶来。其他的修士也就有了从众心理,原台县的修士越来越多。
可是这消息从何而起,为什么大家愿意相信?没有人去深究。
本地的宗门暗中调查了一番,却也是全无头绪。
孙大人还注意到了一点便是:本地这些宗门从一开始对这件事情格外警惕,但是渐渐地门中也会出现一些人物,对于山神的“恩泽”颇有期待,慢慢的宗门中就会有一批人,被他们说服,于是这些宗门对于此事的态度,就从怀疑变成了期待。
刚才朝云宗几人便是如此。
孙大人暗中自语:“以不可捉摸的手段散布消息,又以不可捉摸的手段影响一部分人的态度,若真是这位山神所为……了不得啊,全盛时期怕是不逊色于红夷蛮种的邪神!”
“若是往常时刻,这所谓的恩泽,妥妥的就是一个陷阱。可放在如今源复苏的大背景下,又不能就断定就是假的。”
孙大人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心中不断的分析权衡。
他又将元微数拽了出来,询问道:“神墟是个什么地方?”
从字面意思上看,好像就是神明陨落的地方。
元微数抖动了一下,自己先激动起来:神墟已经自虚空归来了?果然是源复苏的时代啊!只是不知道曾经的那些强大神明,还有几位能够涅盘归来,空余出来的神座,又将引发怎样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夺……
笃笃笃!孙大人敲桌子提醒它,元微数立刻收住了发散的心神,专心为孙大人解答:神墟其实就是曾经的【万神天宫】,这世界一切神明,在万神天宫中,都有自己的位置,哪怕是最普通的草头神,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独立的宫殿,至少也在其中有一个座位。
可是天轨逆变的时候,万神天宫便破碎成为了一片神墟,并且失了锚定,飘进了无尽虚空中不知所踪。
天轨逆变的内幕太过复杂,我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不过那些神明,可都是比肩曾经的强大古修的存在,甚至更胜一筹。那些古修都能够不知涅盘大墓,等待复苏的时候重归天地间,这些神明自然也有手段在神墟归来之时,重新登临自己的神座。
嘿嘿嘿,我甚至怀疑,她们之间也会勾心斗角,提早苏醒归来的,说不定会鸠占鹊巢,抢了别人更高的神位!
孙长鸣眼眸一动,元微数说的这个可能性……很高呀。
“这附近便有一座首乾山,山神即将回归,重开庙宇。”孙大人将情况简单说了,元微数仔细回忆:首乾山山神?没印象啊,毕竟万神天宫中,神明实在太多了。
但是这个所谓的“恩泽”肯定是骗人!或者说只是一个诱饵。
孙大人不由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元微数作答道:这些神明一向奉行的原则是“交换”,信徒信仰他们,奉上了香火,她们才会反馈给与恩赐。
便是那些想要招纳信徒的神明,率先要做的事情,也不是直接恩赏,而是显露神迹。
重归神座直接赐下恩泽,这不符合她们的原则,要么就是以此为噱头,吸引更多的信徒,要么就是……有人在冒充所谓的山神!
了不得呀,要是真有人借着源复苏的机会,窃取山神的神座,呵呵呵,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孙大人大约明白了元微数的意思,这些神明收取信仰香火,所谓的恩泽也是会选择少数一些信徒。这些幸运的信徒,就好像孙大人上一世的彩票中奖者——大家都花钱来买彩票,中奖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对于卖彩票的人来说,这是稳赚不赔,并且利润十分之高。
神明,就是整个彩票行业的主持者。
孙长鸣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虚空玉沙,首乾山和自己打听到的那几个地点相去甚远,孙大人摇了摇头,收起了元微数,也就不再关注这件事情。
“烈阳原的事情结束之后,可以传令本地的朝天司,查一查这山神的根脚。”
他准备上床休息,楼下大堂内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
店小二跟人争执起来,随后声音顺着楼梯上来,店小二连连阻拦:“诶诶……客官,真的是住满了,您别硬闯啊,上面的客人很多都不好惹……”
那人一把推开店小二:“混账东西!”
楼下却有个威严的声音开口:“他只是个普通的可怜人,不要为难他。”
“是,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