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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雪暖汐失踪的消息传回皇宫之后,水墨笑便将司予述以及司以琝带到了朝和殿,司以琝被司以晏拉着住在了一起,而司予述则被安排到了司予赫住处的隔壁。

一座不大不小的小阁。

条件自然没有观星殿内的住处好,但是一应的摆设也是精心准备的,虽然水墨笑没有心思摆弄这些,但是该下得命令还是一一下到了宫侍身上。

寝室内,蜀羽之看着床上躺着的司予述,心痛不已。

御医说她只是因为伤心刺激过度放才会那样,不会危及性命,可是想着方才的那个情形,看着眼前面容苍白的孩子,他还是无法安心。

如今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般多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皇贵君这样便没了,述儿……还有琝儿……为何上天要这般折磨他们?

不是说善有善报的吗?

皇贵君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便落的一个这般的下场?

为什么?

水墨笑缓步走了进来,脸色也极为的不好看,方才御医给司予述诊治的时候,他并没有进来过,不是不着急,而是他无法面对这个孩子,她还是一个孩子,可是他却对她说过那样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即使对雪暖汐心有怨气,他也不该对着一个孩子这般发作,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狠心的事情?别说是孩子,便是大人,也未必能够承受得住,他走到了蜀羽之的身后停下,嗓子极为的干燥,嘴唇颤动了好一会儿,方才挤出了话来,“述儿情况如何?”

蜀羽之浑身一颤,然后倏然站起转过身,以捍卫的姿态挡住了水墨笑,脸色青白青白的,眼中有着防备。

水墨笑见他这般,苦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再对她说什么。”

“凤后……”蜀羽之脸色一僵,也意识到了此时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臣侍不是这个意思……”

他何尝不知道水墨笑方才的行为都是在全心全意地为陛下?

他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可是他更加没有资格因此去责怪他狠心。

水墨笑看了一眼蜀羽之,然后,将视线移向了床上躺着的司予述身上,“御医怎么说?”

蜀羽之推开了一个位置,神情哀伤,“只要不在受刺激便没有大碍,述儿的身子一向很好,过几日便可以康复。”

“好好照顾她。”水墨笑收回了视线对蜀羽之道。

蜀羽之点头:“臣侍会的,只是凤后之前所提的事情……”

水墨笑却只是凝视了蜀羽之会儿,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本宫待会儿要出宫一趟,宫里面的几个孩子你先看着。”

蜀羽之讶然,“凤后要去哪里?”这个时候他要出宫?

“永年山。”水墨笑缓缓地道。

蜀羽之一愣。

“若是她知道本宫骗他,定然不会放过本宫,你说的没错,即使本宫将她骗了回来,本宫也没有能力让她熬过来,蒙氏来信告知本宫,或许永年山上的人可以。”水墨笑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充斥着凄然之意。

蜀羽之呆愣了会儿,然后明白他口中的那人所指何人。

程氏,陛下的生父。

“还有,本宫不在的时候,你看紧官氏一些。”水墨笑继续道,那夜在观星殿,他始终觉得不简单,只是如今他也的确是没有心思去查这件事,“虽然本宫应该只是出去半日,但是,有备无患的还是好的。”

蜀羽之看着他会儿,“臣侍知道,只是……”吸了一口气,然后道:“凤后,他真的可以劝的了陛下吗?”

水墨笑怔了怔,沉吟会儿,方才开口:“本宫相信,血浓于水。”他这话的语气极为的坚定,像是咬着牙说出来似的,可是方才说完,却又补了一些,“她可能如今可能只是疯魔了,所以才会这般的不管不顾,等她缓过来了,她会熬过来的,一定会的。”

即使话说的如何的坚定,却始终无法让他的心真真切切地安定下来。

或许,他说这些话都不过是在安慰着蜀羽之,也在说服自己。

他又看向了司予述,“本宫知道你觉得本宫狠心,只是翊君,本宫没有法子,本宫除了想出这个法子之外,真的已经没有法子了,所以……本宫希望,你能帮本宫一把……如今这个孩子心里怕是恨极了本宫了,本宫的话她怕是听不进去了,所以本宫希望你能够帮本宫说服她。”

水墨笑说完,没有等蜀羽之回答,便转身离开。

蜀羽之的双手一直紧握着,呆呆地站立在了原地,他心里知道水墨笑这般做都是为了司慕涵,也是为了宫里面的这些孩子,可是……他真的要劝述儿做这样的事情吗?他转过身,看向了床上的司予述,却见她的眼皮动着,忙道:“述儿?你醒了吗?述儿?”

司予述没有任何的回应,便是方才还动着的眼皮此时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蜀羽之却知道,她是真的已经醒来了,因为,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的身子,也是紧绷着,蜀羽之心中一痛,然后缓缓坐在了床边,抬手替她扫了扫鬓边的乱发,看着她八分似父的面容,心头的悲伤又如同潮水般涌来,“述儿,蜀父君知道你醒着……”

司予述还是没有反应。

“蜀父君知道你如今心里很难过,也知道你不愿意接受你父君已经……的事实,只是述儿,不管你是难过还是生气,都不要这般压在心中,没错,你是皇女,可是,你也是孩子,你也可以如同琝儿那般大哭大闹的,述儿……”蜀羽之的话哽咽了一下,然后方才继续,“述儿,你父君也不希望你这样的……”

司予述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眼眶已经是被泪水给浸满了,但是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蜀羽之更是心如刀割,他伸手将司予述抱入了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哭吧,好好地哭,把所有的难过都哭出来,述儿,你可以如同琝儿一般的大哭大闹的……没有人会怪你,蜀父君不会,你父后也不会,即使你父君在……知道了,也不会的……”

司予述没有说话,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然而,眼眶中的泪水却夺眶而出,如决堤了的水坝一般,她的手紧紧地揪着蜀羽之的衣裳,默默地任由着泪水疯狂地肆虐。

蜀羽之抱着她,挣扎了许久许久之后,方才继续说道,“述儿,你母皇……很不好……你父君也不会希望你母皇出事的……述儿,凤后方才那番话或许狠心了些,可是,他不是故意要伤害你,这段时间,其实宫中最苦的不是别人,是他!他不是故意伤害你,只是太急了……述儿……其实凤后这般做,伤害最深的不是你也不是陛下,而是他自己……你母皇受骗回宫之后,必定大怒,那时候你父后所要承担的后果,方才你醒着,你该听到了他所说的话,他已经是猜到了后果,但是却还是决定这样做……述儿,凤后这样做或许残忍,方法也或是错的,可是……他对你母皇的那份心,却是真真切切的,为了你母皇,他真的已经是豁出去了……甚至对你父君,即使他满口埋怨,可是,也是真的难过……在这点上,蜀父君及不上你父后,所以,别怪他,即使你无法赞同他的做法,也不要去怪他,他心里的苦不少于我们任何一个人……”

“父君……”司予述艰难地发出了这两个字,“真的……死了吗?”

蜀羽之咬了咬牙,“即使皇贵君不在,他也回在另一个地方一直看护着你和琝儿的,他也是深爱着你们的,所以……述儿,琝儿还不知道……你是皇姐……你要为琝儿支撑起一片天地……尽一个皇姐该做的事情,这也是你父君一直所希望的,还有你母皇,琝儿已经没有了父君,他不能再没有母皇,你也不能没有母皇,皇贵君,也不会希望你母皇出事的。”

司予述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两只空洞的让人可怕的眼瞳,“我……写……我写……”

蜀羽之听了这话,心里却没有一丝的高兴,反而像是压了好几座大山似的,他看向了司予述的脸庞,泪水再一次涌上了眼眶当中,“述儿……”

“我写……我写……母皇回来之前……不要告诉琝儿……”司予述木然地说着这些话。

蜀羽之抱紧了她,“蜀父君会的……”

水墨笑从司予述那里出来之后便立即让章善前来准备出宫的事情。

章善对于水墨笑的这个命令极为的错愕,而在得知了水墨笑要去永宁山之后,便收起了错愕,也没有询问什么,沉默地安排着一切。

两个时辰之后,水墨笑到了永宁山下,看着眼前庄严恢弘的泰陵,即使在盛暑之际,他还是觉得冷得刺骨,便如同瞬间坠入了冰窖当中似的。

他想起了如今正在建造当中的高陵。

水墨笑倏然闭上了眼睛,不再往车窗外边看去,紧紧地咬着下唇,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的!她一定会熬得过来的!一定会!

雪暖汐,你若是在天有灵,便庇佑她熬过这一关,你若是真的爱她,便让她继续好好地活着!

又过了半个时候,水墨笑终于到了承安寺外面。

下了马车,他没有做多余的客套,也没有让宫侍传话,而是直接与主持说了来意,很快,便也见到了程氏。

虽然当日只是在和安皇贵君病逝当日见过了程氏一面,但是他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

程氏依旧是一身僧人装扮,只是他却不太认得水墨笑,只是先前主持已经派人来告知了他这件事,因而,他也是知道了水墨笑的身份。

只是永宁山与外界与世隔绝,而自从程氏从宫中回来之后,便已经不再去山下打听司慕涵的事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给她带来麻烦,因为永熙帝的生父已经是葬入了泰陵了,而且,每隔一段时间,雪暖汐都会给他来信,信中,巨细无遗地描绘着司慕涵的一切。

因而,即使如今永熙帝以及全宸皇贵君的事情已经传了个遍,程氏也依然一无所知。

所以,对于水墨笑的忽然到来,程氏有些讶然,毕竟这些年除了雪暖汐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来过,而他虽然也猜到或许宫中也有人知晓他的存在,但是却也未曾想过水墨笑会上山来找他。水墨笑上前,对着程氏行礼:“水氏见过大师。”

程氏一愣,然后想将其扶起,然而,却被水墨笑拒绝,那张与司慕涵神似的面容显得更是疑惑,心也有些不安,“你……”

他对他行了大礼,那便是知晓他的身份,可是他为何这般?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水墨笑跪在了地上,抬头看着,未曾说话便先落了泪,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压着的无助以及茫然在这一刻全部涌现了出来,自从得知了雪暖汐出事之后,他便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他是凤后,是后宫之主,若是连他都乱了,那其他人便会更加的乱,可是如今见了程氏,即使他只见过了程氏一面,这些情绪便再也压不住了,即使他和程氏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这一刻,他看着程氏那张与司慕涵神似的面容,却像是找到了支柱了一般,因为他是司慕涵的生父,是一个可以给予他支撑的长辈,“陛下出事了……”

他是他最后的希望。

程氏闻言脸色随即一变,立即弯腰扶起了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涵儿出事了?涵儿出了什么事情?”

“陛下没有大碍……只是皇贵君却……”水墨笑哽咽地说着,“皇贵君殁了……”

程氏脸色变得更是难看。

随后,在程氏的震惊当中,水墨笑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与了程氏知,而程氏在听完了这一切之后,整个人呆住了,便这般愣愣地坐着,如同石化了一般。

水墨笑再一次起身跪在了程氏面前,诚心恳求,“陛下如今的情况很不好……若不是臣侍没有法子,也不会上来打扰大师清修……臣侍请大师随臣侍下山……您是陛下的生父,她会听你的……”

程氏微微拉回了一些神智,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水墨笑,又过会儿,他方才吐出了两个字,“冤孽。”

水墨笑瞳孔微微一缩。

“我随你下山。”程氏垂下了眼帘,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更加的快,那手,也在轻轻地颤抖着,他一直担心着女儿会重蹈他和她母皇的悲剧,可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这般样子。

他们避免了重复他的悲剧,可是,上苍却又将另一个悲剧加诸在了他们身上。

为何,上苍总是要这般作弄人?

为何?!

程氏已经平静了许多年的心在这一刻泛起了痛楚。

水墨笑听了程氏的话,满心的感激,虽然他也猜到了他一定会随他下山,可是,亲耳听了之后还是觉得高兴,他已经许久许久未曾有这样的情绪了,“谢谢……谢谢……”

他又是哭着又是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他的心已经压的太久了,心里的一切,已经独自承担了太久了。

如今,他终于可以找到了一个分担的人。

程氏看着水墨笑这般模样,心头一酸,这些年虽然他未曾见过水墨笑,但是雪暖汐每一次上山都会提及他,对于女儿的这个凤后,他谈不上喜欢,但是却也欣慰,至少,女儿没有遇上如同先帝凤后那样的男子,而且,他看得出来,水墨笑对女儿也是真心真意。

皇家,后宫,最缺的便是真心真意。

程氏想起了雪暖汐,心头一阵阵疼痛,那般一个好的男子便这样被上苍给收回了性命,真的是天不佑好人吗?他吸了口气,然后起身扶起了水墨笑,“孩子,起来吧。”

水墨笑点着头站起。

“我随你下山,你放心,涵儿不会有事的。”程氏握着水墨笑的手说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说完,视线便看向了窗外,看向了窗外的梧桐树。

若是你真的在天有灵,便也保佑涵儿吧……

程氏随着水墨笑下了山,待回到了皇宫之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了。

水墨笑将程氏安置在了朝和殿的偏殿当中,并没有对外给出任何的说辞,不过如今这个时候,也并没有人将目光放在了程氏的身上。

每个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永熙帝遇刺这件事上面。

全宸皇贵君的死讯并没有传开,李文真的信是通过官方渠道送回京城的,如今还在路上。

水墨笑方才安置好了程氏,官锦便拿着司予述写好的信来找他,看着蜀羽之递上来的信,他的心里难受异常,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却也差一点毁了一个孩子,“四皇女……可还好?”

“喝了药,正睡着。”蜀羽之声音低沉地道,随后又问:“凤后可将人请到了?”

水墨笑点了点头,“已经在偏殿内安置了。”

“三皇子有没有闹?”水墨笑又问道。

蜀羽之摇头,满脸的心疼,“述儿没有告诉琝儿,便是喝药也是等琝儿去了太庙之后方才偷偷地喝的,琝儿用了晚膳过后便去了太庙,大皇子和二皇子都陪着。”

“官氏可有异常?”水墨笑继续问。

蜀羽之道:“晚膳之前召了一次御医,给四皇子看诊。”

“四皇子的情况如何了?”水墨笑想起了司以善的病情。

蜀羽之回道:“方才我去了一趟聆风殿,比之前好了不少,精神着,御医也说没有大碍,只要热着便不会又是,不过之前的去体内热毒的方子还要继续服用,官氏见四皇子精神好转,脸色也好了些,似乎并没有埋怨被禁足之意,言语当中更是透出只想好好照顾四皇子,此外,还问了陛下的情况。”

“可有问及皇贵君?”水墨笑蹙眉问道。

蜀羽之想了想,“似乎没有。”

水墨笑垂下了眼帘,“本宫知道了。”将信收好,“本宫去看看四皇女,你也去太庙看着几个孩子吧。”

“是。”蜀羽之应道。

水墨笑走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翊君,这些日子我们都不好过,只是不好过,也要咬着牙挺过来。”

“臣侍知道。”蜀羽之看着他,认真道。

水墨笑难得挤出了一丝笑容,只是很快,便又淹没在了重重的忧虑当中,他并不是担心蜀羽之撑不下去方才总是说这些话,他担心的事自己,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别人听,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他整了整神色,然后便让司予述的住处走去。

寝室内,司予述安静地睡着。

水墨笑坐在了床边便这般看着她。

他不是雪暖汐,无法将不是自己生的孩子视如己出,便是赫儿,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自出生便养在他身边,没有了生父,而且,生父也不是她心里的人,他方才将她当中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对待。

他没有雪暖汐的大度,也没有雪暖汐的愚蠢,能够将她心里其他男子的孩子也当成了自己般疼爱,他能够做到不去害这些孩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对于司予述,他也是接触的不多。

可以说,几个皇女当中,他接触最少的便是司予述。

大皇女养在他身边,他自然熟悉,二皇女前年受伤之后,他也方才开始对她关注起来,三皇女去年被他狠狠地训了一顿,只有四皇女,一直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或许,也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吧。

若是司以琝不是那般总是闯祸总是闹的公众人仰马翻的,或许,他也会对他敬而远之,也不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害了他们,而是见着他们,他总是想起了他们的父亲,想起了当年那般让他痛不欲生的事情,还有那一日在太庙当中,司慕涵跪求先祖庇佑雪暖汐的情形……

水墨笑合上了眼睛,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会儿之后,方才睁开了眼睛,却见司予述醒了,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神色平静,不可能的平静,眼眸当中也没有过于激烈的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对他的怨恨。

水墨笑看着这样的司予述,不知道为何,心里涌出了一丝莫名的不安,稳了稳心神,“醒了?身子可还有不适?你蜀父君说你方才喝过了药,要好好休息,琝儿那边你不必担心,你蜀父君会照看好他的。”

司予述还是没有说话,依然安静地看着他。

水墨笑暗暗苦笑,“本宫知道你恨本宫那般对你,也恨本宫将你父君的消息告诉你,没关系,本宫也不是没有被人恨过,你若是想恨,便恨吧,不过本宫也要事先给你说明了,你可以恨本宫,但是你父君的事情暂且还不能说出去,不仅仅是你三皇弟受不了,还有引起其他的麻烦,你在上书房也呆了许多年了,这些事情本宫给你说,你也应该能够明白,世人都知道你母皇宠你父君几乎宠到了天上,而且,也是真心实意地宠爱,若是你父君出事了,你母皇必定会伤心欲绝,这一点便从你母皇一直不愿意回宫便可以看出来了,本宫可以想到,朝中那些大臣们自然也可以想到,还有大周之外的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她们更是可以想到,若是你父君已经出事的消息传了出去,朝中那些不安分的人自然会趁机闹闹是非,为自己捞取一些好处,若仅仅是这般,还算是好的了,本宫担心的是大周的外敌也会趁着你母皇沉浸在悲痛当中趁机作乱,你虽然尚未入朝,也未曾参与到朝政之中去,但是,你也应该感觉得到,近年来,你母皇对外做了许多的布置,这一趟,你母皇去巡视海军军营,也是因为……”

“她不该东巡——”司予述忽然间开口打断了水墨笑的话,原本平静的面容在这一瞬间扭曲了起来,那平静的眸子,也掀起了波澜。

那是……

怨恨!

水墨笑遽然一惊,猛然站起身来,“你——”

“她不该带着父君出宫——”司予述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让水墨笑心神欲裂的话。

“司予述!”水墨笑厉喝一声,脸色也铁青了起来,“你不可以说这些话!你不可以恨你母皇!”

她没有恨他,却是恨上了最不该恨的人!

她怎么可以恨她的母皇?

她怎么可以生出这样的想法?

怎么可以?!

司予述没有再说话,然而却闭上了眼睛,拒绝与水墨笑做任何的交流。

水墨笑没有就此作罢,他很清楚若是不化解此时司予述心里的怨恨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或许司予述此时所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一时悲愤之言,并不是完完全全的真心话,可是他却不能冒这个险,也不该冒这个险,不管是一时的还是说真的,他都不能就这样作罢,更不能允许,他无法再顾及司予述此时的身体状况,一把提着她的衣领便将她从床上给拉了起来,对着她便是一声厉喝,“你看着本宫!”

司予述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是却垂着眼帘,并没有看向水墨笑,垂落在身旁的手紧紧地揪着床铺。

“本宫让你看着本宫,你听到了没有!”水墨笑继续厉喝道,脸色更是铁青的可怕。

司予述像是抵抗不住水墨笑的吼功似的,倏然抬起了头,却是满脸的倔强。

水墨笑的心猛然被什么东西给震了一下似的,咬着牙继续吼道:“你父君出事谁也不想,这与你母皇带不带他出宫没有任何的关系,司予述你给本宫听好了,你可以恨本宫,可以去恨那些行刺你母皇的人,更可以恨上苍的残忍,但是你不可以恨你母皇!她是你母皇,你身为女儿的就算是恨遍了天下人也不可以恨你母皇!”

“我谁也不恨!”司予述忽然间厉喝出声,猛然间扯开了水墨笑揪着自己的双手,“我谁也不恨,只要把父君还给我,我谁也不恨,谁也不恨——”

她的眼睛红了起来,却没有泪,只有深深的恨。

水墨笑浑身一颤,“你以为你父君出事你母皇想吗?你母皇不难过吗?司予述,你心痛你父君,便不会心疼你母皇吗?你母皇如今在营州那边生不如死的,你不但不担心还说出这样的话,你父君疼你,那你母皇便不疼你了!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给吃了!”

“我没有!我谁也不恨,你让她把父君还给我!”司予述依然是厉喝着这般的话,此时她的脑海当中想不到那般多的道理,她只是想着,若是父君没有出宫,若是她没有带父君出宫,那父君如今还好好的,如果没有出宫,父君便不是死的这般惨,便不会尸骨无存!“我谁也不恨,谁也不恨,你们把父君还给我和琝儿!”

“你闭嘴!”水墨笑猛然扬手但是看着司予述颤抖着有些扭曲的面容,始终无法落下来,“述儿,她是你的母皇,是最疼爱你的母皇,也是你父君最爱的人,你不可以这样对她,不可以将你父君出事的责任推到她身上,述儿,你父君出事,你母皇是最痛苦的一个!”

“我想父君,我好好想想父君!”司予述继续对着他吼道,歇斯底里的,“父君说过了会一辈子陪着我们的,他说过会很快便回来的,他让我保护琝儿,让我照顾琝儿,我都做了,可是他却没有,他没守住诺言,他明明答应过的!”

水墨笑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连你父君也恨吗?”

“我不恨不恨,谁也不恨!”司予述愤怒地咆哮着。

水墨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母皇身边有那般多的侍卫,为什么出事的偏偏是父君?谢研的母亲也跟着一起去了的,可是她也没有出事,母皇身边跟着去的大臣都没有出事,为何偏偏是父君出事了?为什么母皇可以保护住其他的人却保护不了父君?你说母皇是父君最爱的人,那父君是她最爱的人吗?是吗?若是,为何她能够让那般多的人平平安安却让父君死了,父君死了,他死了,连尸骨都没有——若是母皇没有去东巡,若是母皇没有带着父君一同去,怎么会出事?!父君明明是不想去的,他不想离开我和琝儿,他不想在外祖母丧期之内出宫的,是母皇要他去的,是母皇要他去的!她口口声声说要父君散心,要让父君心情好起来,可是她却把父君给丢了,还让父君死了!这不是她的错是谁的的错!那些刺客是去行刺她的!若是她真的爱父君,为何不保护好父君?为何会让父君葬身大海,最后连尸首都保不住!”

她爬到了水墨笑的面前,伸手握着他的手腕,愤怒的厉喝转为了哀求,“父后,儿臣求你,你让母皇把父君带回来好不好?你让她把父君还给我好不好?儿臣谁也不恨,不恨父后,不恨母皇,你们把父君还给我好不好……即使只是尸首也好,儿臣求你,即便只是尸首也好……父君不能在死了之后还成了孤魂野鬼……儿臣真的不恨,真的不恨……儿臣求你……即使只是尸首也好……”

水墨笑哽咽了几声,便是再大的怒火此刻也融化在了司予述这般的哀求之下,他没有给她回答,也没有再斥责她,而是将她抱在了怀中……他无法实现她的愿望,也无法给她解释为了所有人都没事偏偏是雪暖汐丧了性命。

……

聆风殿

自从那晚观星殿事件之后,官锦便收敛了一切的行动,安安分分地呆在宫中照看儿子,可是即使他能够做到表面的平静,但是内心却还是极为的惶恐,随着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而且一直尚未传来雪暖汐的死讯,他担心雪暖汐真的会那般命大躲过这一劫难活了下来,若是他真的没死,那他回宫之后第一件事必定是对他下手,他一定会怀疑他和这次的刺杀事件有关的!

官锦这般担心也并不是没有理由,因为那一日在护国寺,他将司慕涵和雪暖汐的画像交给了阿塔斯的人,然后便让她们去越州守株待兔,他知道,若是她们一路跟着定然会发现,而那一日,他从司以琝的口中得知了她们还要去越州,可是对外却并没有这个行程,所以他推断她们应该是微服前去的,既然是微服,那在越州动手成功的几率便更高!

若是雪暖汐每月有死,而且查到了刺客手中有那两张画像,定然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到那时候,他一定是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的!

官锦心里越来越惶恐,最后,不得不再一次求助于女儿。

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可是如今他被软禁在了聆风殿中,身边也没有一个可用之人,除了女儿,他真的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人。

因而,在晚膳过后,他留住了女儿。

这些日子,即使女儿对他冷淡,但是却还是维持着和他用晚膳的习惯,而晚膳也是他一天之内唯一一次可以看见女儿的时间。

官锦将女儿带到了寝室当中,没有坐下,而是抱着精神好了许多的四皇子四皇子哄着,然后,看着女儿,歉疚地将他的请求说出来,然后几乎是秉着呼吸等待着女儿勃然大怒,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儿并没有大怒,反而是很平静,平静的让他有些心惊,“执儿……”

“父君要儿臣去烧了雪父君的寝室?”司予述缓缓地问道,眼睛盯着他。

官锦换了一个手势抱儿子,“执儿,父君已经查到了那两份供状被雪……被你雪父君放在了他的寝室内,只是父君却找不着,所以烧了那寝室,将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是最彻底的方法,执儿,如今观星殿内没有人,不要伤到人的,而且……”他咬了咬牙,几乎忍出了血,“而且,这般长得时间都没有传来你雪父君遇难的消息,相信你雪父君生存的可能很大……执儿,若是他回来,定然会怀疑父君的……到那时候,他一定会将那两份供状拿出来……”

“拿出来就拿出来。”司予述却笑了起来,比勃然大怒更让官锦心惊。

官锦睁大着眼睛看着女儿,“执儿……”

“善儿累了,我将他抱回去。”司予执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不等官锦回应,便伸手将司以善几乎是从官锦的怀抱当中给夺了过来,然后低头看着对着她笑的司以善,“善儿虽然不懂事,但是也不该听这些话,父君往后还是不要在善儿面前说这些话的好,善儿不是聋子,他可以听进去的!”

司予执的话说到了最后,依然化成了尖锐的利刀,狠狠地往官锦的心口刺去。

官锦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她是在说他教坏了儿子吗?“执儿……”

“儿臣告退。”司予执低着头说了一声,然后稳稳地抱着司以善转身离开,没有半丝的迟疑。

官锦没有任何的举动,他的身子像是僵住了一般,就这样看着女儿抱着儿子走出了他的视线,心中掀起了一阵无法形容的痛楚,便像是当年他得知司慕涵让雪暖汐将他的女儿给抱走之时一般。

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骨血。

只是这一次,夺走他孩子的不是雪暖汐,更不是别人,而是他另一个孩子!

官锦整个人崩溃死的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

司予述的信当晚便被水墨笑交给了章善的手中,同样以秘密渠道紧急送往营州,在将信交给章善送出去之前,水墨笑将信看了一遍,确定司予述没有写一些不该写的东西,方才安心,司予述在水墨笑的怀中闹了许久,直到了宫侍来报司以琝回来了,她方才停了下来,然后便像是没事似的入睡,对此,水墨笑心里更是忧虑无比,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一向懂事而且敦厚温和的四皇女倔起性子之后会是这般模样。

信再两日之后送到了蒙斯醉的手中。

而那时,司慕涵已经醒了,可是却一直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甚至若不是蒙斯醉硬是喂她吃食用药,她甚至连一口水都不会喝下去。

蒙斯醉得到了信之后立即交给了司慕涵,而司慕涵也是同样的没有回应,他只好先拆开了信,然后看见了上面的内容,随后,震惊无比,继而,高兴万分,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析信上所写的是真是假,便立即告诉了司慕涵,而司慕涵方才终于有了动静,她那双死寂的眼眸当中迸发出了精光,在颤抖地看了那封信好几次之后,她挤出了连日以来的第一句话,回宫。

回宫的一切早便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将司慕涵给抬上了马车,便可以启程。

一路上,司慕涵很少说话,每一次说话,都是下令加快速度,而她眼中的神态也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而透出了疯狂。

路上,蒙斯醉开始思索着那信上的内容,一连串分析过后,他怀疑信上的内容是假的,他没有将想法告诉司慕涵,可是看着司慕涵越来越疯狂的眼神,心里也是煎熬万分。

因为有了司慕涵的催促,也因为李文真不希望司慕涵继续呆在外面,因而一路上都是连夜赶路,本该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最后硬生生地在十天之内赶回了京城。

司慕涵一下了马车,便拖着消瘦不已的身子颤颤巍巍地赶去了观星殿,可是,却没有见到雪暖汐前来迎接她的身影,只是看见了水墨笑一袭白衣站在了大殿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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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歇斯底里了几章,神经有些受不了,这章先过渡一下,明天继续,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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