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定静师太道:“一入闽境,须得步步提防,要当四下里全是敌人。说不定饭店中的店小二,茶馆里的茶博士,都是魔教中的奸细。别说隔墙有耳,就是这草丛之中,也难免没藏着敌人。
自今而后,大伙儿决不可提一句《辟邪剑谱》,连岳先生、令狐冲、东方必败的名头也不可提。大伙儿这就赶路吧!”
群女弟子齐声应道:“是。”
令狐冲暗自担心,定静师太已经把我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相提并论了,哪怕我现在出面告知她们前面山坡之上有魔教三十多人埋伏,要打她们个措手不及,估计她们也不会相信。
但是有仪琳小师妹这样信任于我,我又怎能忍心看着恒山派弟子死于非命呢?那陡坡乃双峰夹道,魔教教众忽然奇袭,势必伤亡惨重。看来也只有我孤身犯险,救她们一救了。
只见七人一队,宛似组成阵法一般,大袖飘飘,同步齐进,美观至极。不一会六批已在自己面前飘过,最后一队却是八人,乃是定静师太殿后所致。
令狐冲此时已经集桃谷六仙、不戒和尚、方生大师等众高手的部分内力,加之才尽数吸取了黑白子的全部内力,现在单论内力已远胜当世高手,此时随意迈步,都是一步跨出老远。
这一提气急奔,顷刻间便追上了恒山派众人。他怕定静师太武功了得,听到他奔行的声息,是以兜了个大圈子,这才赶在众人头里,一上山道后,奔得更加快了。
令狐冲来到坡下,慢步走上陡坡,到了双峰夹道的山口,距魔教众人埋伏里许处站定。隐约听到山下传来脚步声时,令狐冲提气对着山道上的魔教中人喊道:“老子生平最恨的,便是暗箭伤人。
有本事的何不真刀真枪,狠狠打上一架?躲了起来,鬼鬼祟祟地害人,那是最无耻的卑鄙行径!”他对着高坡提气说话,凭借着内力传送出去,料想魔教之人定然听到。岂知他们真能沉得住气,竟然是毫不理睬自己。
令狐冲所幸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下,把这山道尽数占满。不一会儿恒山派第一批七名弟子已到,但是想通过山道,就必须从令狐冲身上跳过,男女有别,从军官头上跃过未免太过无礼。
一名中年女尼说道:“劳驾这位军爷,请让一下道。你若不让,我们就只能从你身上跳过去了。”
令狐冲忽然鼾声大作,翻身迷迷糊糊的说道:“这条山路上妖魔鬼怪甚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翻了个身,依然占满山道,不给恒山派女尼过去的机会。
这中年女尼一怔,听他这几句话似乎意带双关。另一名女尼扯了扯她衣袖,七人都退开几步。
一人悄声道:“仪和师姊,这人有点古怪。”
又一人道:“说不定他是魔教奸人。”
另一人道:“魔教中人绝不会扮作朝廷军官模样。”
仪和道:“你再不让开,我们可真要得罪了。”
令狐冲知她所言非虚,便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他此时满脸大胡子,还特意弄的满脸是土,就如真的喝醉酒之人一般模样,邋里邋遢的。令狐冲手撑石壁慢慢站起身形,说道“好酒啊好酒!”
此时恒山派第二批弟子已经到了,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问这位军官是干什么的?众人也都回答不知道。
令狐冲大声说道:“诶呦,昨天喝酒吃肉吃的难受,我要呕吐了……”说着话,他便呕声不绝,恒山派女弟子纷纷避开,但是令狐冲只是干呕,不可能真的吐出东西来。
此时令狐冲看到第三批恒山派弟子前来,只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道:“这人喝醉了,怪可怜的,让他歇一歇,咱们再走不迟。”
令狐冲听到这声音,心头微微一震,寻思:“仪琳小师妹心地真好。”
仪和迈步上前说道:“这人故意在此捣乱,并非安着好心!让开了!”伸掌往令狐冲左肩拨去。
令狐冲身子连晃,叫道:“啊哟,不好,你为什么打我?”便跌跌撞撞地向上走了几步。这几步一走,他身子塞在窄窄的山道之中,后面来人除非从他头顶飞跃而过,否则再也没法超越。
仪和气恼,跟着上去说道:“将军,你还不让开山道吗?”
令狐冲又走上几步。他越行越高,将上山的道路塞得更死了。突然他大声叫道:“喂,上面埋伏的朋友们留神了,你们要等的人正上来啦。你们这一杀出来,那可谁也逃不了啦!”
仪和等一听,当即退回。一人道:“此处地势奇险,倘若敌人在此埋伏袭击,可难以抵挡。”
仪和道:“倘若有人埋伏,他怎会叫了出来?这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上面定然没人。咱们如显得畏缩,可让敌人笑话了。”
另两名中年女尼齐声道:“是啊!咱三人在前开路,师妹们在后跟来。”三人长剑出鞘,又奔到了令狐冲身后。
这次仪和再不客气,说道:“这位军爷,你再不让开山道,我们就从你头上跃过去了。”
令狐冲知道想再阻拦已经无望,好再现在恒山派弟子已经防备森严,便说道:“出家人火气别这么大,走得快是到,走得慢也是到。去鬼门关嘛,还是走得慢些的好。”
一女尼道:“你不是绕弯子骂人吗?”呼的一剑,从仪和身侧刺出,指向令狐冲背心。她只是想将令狐冲吓得让开,这一剑将刺到他身子,便即凝力不发。
令狐冲道:“我乃朝廷命官,你竟敢对我堂堂参将如此无礼?来人哪儿,把这女尼拿下了!”说着话,脚下一滑,身子便缩在山壁微陷的凹处,把山道让开了。
恒山派女弟子一个个的从他身旁过去,都在嘲笑他这个军官只知道喝酒吃肉,连个路都走不稳。这时一个苗条的身影从令狐冲面前走过,他赶忙起身,跌跌撞撞的跟在仪琳身后。
后面一名女弟子又笑又埋怨:“你这位将军大人真是……一天也不知要摔多少跤!”
仪琳回过头来,说道:“仪清师姊,你别催将军了。他心里一急,别真的摔了下去。这山坡陡得紧,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令狐冲见到她一双大眼,清澄明澈,犹如两泓清泉,一张俏脸在月光下秀丽绝俗,更没半分人间烟火气,想起那日为了逃避青城派的追击,她在衡山城中将自己抱出来,自己也曾这般怔怔地凝视过她。
突然间心底升起一股柔情,令狐冲心想:“这高坡之上,伏得有强仇大敌想要害她。我便性命不在,也要保护她平安周全。”
仪琳见他双目呆滞,容貌丑陋,向他微微点头,露出温和笑容,又道:“仪清师姊,这位将军倘若摔倒了,你可得快拉住他。”
仪清笑道:“他这么重,我怎拉得住?”
令狐冲怒道:“你们这些女孩子说话便不知轻重。我堂堂将军,想当年在战场上破阵杀贼,那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你们要是瞧见了,还有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这区区山路,压根儿就没瞧在我眼里,怎会摔跤?当真信口开河……啊哟!”
脚下似乎踏到一块小石子,身子便俯跌下去。他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挥乱抓。在他身后的几名女弟子都尖声叫了出来。
仪琳急忙回身,伸手去拉。令狐冲凑手过去,握住了她手。仪琳运劲一提,令狐冲左手在地下连撑,这才站定,神情狼狈不堪。他身后的几名女弟子忍不住咭咭咯咯地嘻笑。
这时后面几拨人已络绎到了山脚下,走在最先的将到坡顶。
令狐冲大声嚷道:“这一带偷鸡摸狗的小贼最多,冷不防地便打人闷棍,抢人钱财。你们出家人身边虽没多大油水,可是辛辛苦苦化缘得来的银子,却也小心别让人给抢了去。”
仪清笑道:“有咱们大将军在此,谅来小毛贼也不敢前来太岁头上动土。”
令狐冲叫道:“喂,喂,大家小心了,我好像瞧见上面有人探头探脑。”
一名女弟子道:“你这位将军当真啰唆,难道咱们还怕了几个小毛贼不成?”
一言甫毕,突然听得两名女弟子叫声:“哎唷!”骨碌碌滚将下来。两名女弟子急忙抢上,同时抱住。
前面几名女弟子叫了起来:“贼子放暗器,小心了!”
叫声未歇,又有一人滚跌下来。仪和叫道:“大家伏低!小心暗器!”
当下众人都伏低了身子。令狐冲骂道:“大胆毛贼,你们不知本将军在此么?”
仪琳拉拉他手臂,急道:“快伏低了!”
在前的女弟子掏出暗器,袖箭、铁菩提纷纷向上射去。但上面敌人隐伏石后,一个也瞧不见,暗器尽数落空。
定静师太听得前面现了敌踪,纵身急上,从一众女弟子头顶跃过,来到令狐冲身后时,呼的一声,也从他头顶跃了过去。
令狐冲叫道:“出门大吉!晦气,晦气!”
定静师太几个起落,到了坡顶,尚未站定,但觉风声劲急,一条熟铜棍从头顶砸到。听这兵刃劈风之声,便知十分沉重,当下不敢硬接,侧身从棍旁蹿过,却见两柄链子枪一上一下地同时刺到,来势迅疾。敌人在这隘口上伏着三名好手,扼守要道。
定静师太喝道:“无耻!”反手拔出长剑,一剑破双枪,格了开去。那熟铜棍又拦腰扫来。定静师太长剑在棍上一搭,乘势削下,一条链子枪却已刺向她右肩。
只听得山腰中女弟子尖声惊呼,跟着砰砰之声大作,原来敌人从峭壁上将大石推将下来。
恒山派众弟子挤在窄道之中,蹿高伏低,躲避大石,顷刻间便有数人为大石砸伤。
定静师太退了两步,叫道:“大家回头,下坡再说!”她舞剑断后,以阻敌人追击。
却听得轰轰之声不绝,头顶不住有大石掷下,接着听得下面兵刃相交,山脚下竟也伏有敌人。这些人待恒山派众人上坡,上面一发动,便现身堵住退路。
下面传上讯息:“师伯,拦路的贼子功夫硬得很,冲不下去。”
接着又传讯上来:“两位师姊受了伤。”
令狐冲知道此时恒山派危在旦夕,便大叫道:“反了,反了!大胆毛贼,不见本将军在此吗?”斜身闪在仪和身前。
那使链子枪的汉子一怔,此时天色渐明,见他服色打扮确是朝廷命官模样,当下凝枪不发,枪尖指住他胸口,喝道:“你是谁?刚才在下面大呼小叫,便是你这狗官么?”
令狐冲骂道:“你奶奶的,你叫我狗官?你才是狗贼!你们在这里拦路打劫,本将军到此,你们还不逃之夭夭,当真无法无天!本将军拿住了你们,定当一个个都给斩首示众!”
那使枪汉子不愿斩杀朝廷命官,惹下麻烦,骂道:“快滚狗官!再啰唆不清,老子在你这身上戳三个透明窟窿。”
令狐冲大声喝道:“大胆毛贼,快跪下叩头,本将军看在你们家有八十岁老娘,或者还可从轻发落,否则的话,哼哼,将你们的狗头一个个砍将下来……”
预知令狐冲能否凭一己之力杀得这些“魔教”众人屁滚尿流,仪琳小师妹能否平安无事?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