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心想:“要是死在一位武林高手手下,倒也心甘。现下行势,却是随时随地都会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杀死我的,说不定只是个会些粗浅武功的笨蛋。纵然是独孤大侠复生,遇上这等情景,只怕也会是一筹莫展!”
一想到独孤求败,令狐冲心中恶念斗升,他心道:“是了,今日的局面,不是我给他人杀死,便是我将人杀死。多杀一人,我被人杀死的机会便少上一分!现下救盈盈要紧,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令狐冲长剑一抖,便使出“独孤九剑”中的“破箭式”来。这剑法一使开,便听得周围几人惨叫倒地,跟着感觉到长剑又刺入一人身子,忽听得“啊”的一声轻呼,似是个女子声音。
令狐冲大吃一惊,手上便是一软,长剑险些脱手飞出,他心道:“莫非是盈盈,难道我竟然杀了盈盈?”
令狐冲纵声大喊道:“盈盈,盈盈,是你吗?你在哪里?”
可是那女子再无半点声息。本来任盈盈的声音他听得极熟,这声轻呼是不是她所发,本来极易分辨,但山洞中杂声齐作,这女子这一声呼叫又是甚轻,他关心过切,脑子乱了,只觉似乎是盈盈,又似乎不是她。
令狐冲再叫了几声,仍听不到有人回答,便俯身去摸地下。当他手刚抓住长剑,突然间飞来一脚,重重踢中了他的屁股。令狐冲向前直飞出去。身在半空之时,左腿上一痛,又给人打了一鞭。
令狐冲心知快到石壁了,便伸出左手,曲臂护头。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手臂连头一齐撞上了山崖,随即便滚落下来。他只觉得头上、臂上、腿上、臀上,无处不痛,全身骨节似欲裂开一般。
令狐冲定了定神,起身又叫了两声:“盈盈,盈盈!你在哪里?”
四下里依然没人作答,他心下气苦,大叫道:“是我杀了盈盈,是我杀了盈盈!”
令狐冲几欲疯狂,挥动长剑,上前连杀数人。在他心中所想:“既然盈盈死了?我还有何顾虑?世人皆可杀之!我当为她报仇!”
在这喧闹声中,忽听得铮铮两声响,正是瑶琴之音。这两声琴音虽轻,但听在令狐冲耳里,直如霹雳一般!他心下狂喜,大叫道:“盈盈,盈盈!是你吗?”
令狐冲举足便向琴音奔去,但随即想到,琴音来处相距甚远,这十余丈路程,自己走将过去,自是凶险万分!这琴音当是盈盈发出,她既健在,我可不能贸然送死,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出这山洞!
令狐冲退回两步,背脊靠住石壁,忽觉风声劲急,有人挥舞兵刃,疾冲过来。令狐冲挺剑刺出,却被那人舞动的单刀震飞出去。令狐冲马上想到,自己现在看不到人,“独狐九剑”的威力便大打折扣。自己现在别说救人了,自保都是难题!
那疾冲之人此时已经发出一声惨叫,似乎已被人一剑刺中要害,死在他人剑下!当下令狐冲屏息凝神,不敢稍动。他心知自己需眼见到对方招式中的破绽,才能乘虚而入,后发先至,一招制胜。
而现在遍地都是漆黑一片,自己剑法上的优势无从发挥,而自己只依靠华山派的剑法,想要赢敌,实是千难万难!怎么办?我要如何过去找寻盈盈呢?她一个弱女子,此时要如何生存?
呼喝声渐止,地下有不少人在呻吟咒骂,偶尔有兵刃相交吆喝之声,却均是发自山洞靠壁之处。令狐冲心知剩下来没死的,都已靠壁而立。这些人必是武功较高、心思较细的好手。
令狐冲忍不住又叫喊道:“盈盈,盈盈,你在哪里?你可好吗?”
对面琴声铮铮数响,似是对己做答。令狐冲心内稍安,至少盈盈还是健在,只不过她同样没办法找寻自己。任盈盈比自己经历更多,应该可以想办法保护自己。
但听得风声呼呼,都是背靠石壁之人在舞动兵刃护身,这一刻时光中,又有几人或死或伤。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众位朋友,咱们中了岳不群的奸计,身陷绝地,该当同心协力,以求脱险,不可乱挥兵器,自相残杀。”
许多人齐声应道:“正是,正是!”
令狐冲听这声音,似有六七十人。这些人都已身靠石壁,站立不动,一来本就较为镇静,二来一时暂无性命之忧,便能冷静下来想上一想。
那老者说道:“贫道是泰山派的玉钟子,请各位收起刀剑。大伙儿便在黑暗之中撞到别人,也决不可出手伤人。众位朋友,都能答应吗?”
众人一起说道:“正该如此,大家需同心协力,方可脱险!”
便听得兵刃挥舞之声渐渐都停了下来,有几人还在舞动刀剑的,隔了一会,看到四周都无动静,也都先后住手,安静了下来。
那玉钟子继续说道:“再请大家发个毒誓,如在山洞中出手伤人,那便会葬身于此,再也不能重见天日。贫道乃泰山玉钟子,我就先立此誓,如若我在山洞中再出手伤人,伤及无辜,必死无葬身之地!”
余人都分别立了誓,大家均想:“这位玉钟子道长极有见识。大伙同心协力,或者尚能脱险,否则像适才这般乱砍乱杀,非同归于尽不可。”
玉钟子道:“很好!请各位自报姓名。”
当下便有人道:“在下衡山派某某。”
“在下泰山派某某。”
“在下嵩山派某某。”
令狐冲说道:“在下恒山派令狐冲。”
玉钟子说道:“请问令狐掌门,贵派何以只掌门孤身一人前来?”
令狐冲说道:“不瞒众位,嵩山聚会会,我身负重伤,没有直接回归恒山,在外面养伤。当我回归恒山,才知道我恒山派弟子,被岳不群带人尽数擒来华山。我和两位朋友一起赶来华山,就是来救人的!”
令狐冲忍不住又叫道:“盈……”他只叫得一个“盈”字,立即想起:“盈盈是日月教教主的独生爱女,正邪双方,自来势同水火,不可在这事上另生枝节。”当即住口。
玉钟子说道:“大家需同心协力,才能离开这山洞。哪几位身边有火折的?先将火把点燃起来,再做道理。”
众人大声欢呼道:“是极,是极!”
“大家都糊涂了,怎地不早想到?”
“快点火把!”
其实适才这一番大混乱中,人人只求自保,哪有余暇去点燃火把?而且只须火光一现,立时便给旁人杀了,因为火源才是最容易被攻击的目标!
但听得哒哒数响,有人取出火刀火石打火,数点火星爆了出来,黑暗中特别显得明亮,纸媒一点燃,山洞中又是一阵欢呼。
令狐冲一瞥之间,只见山洞石壁周围都站满了人,身上脸上大都溅满鲜血,有的手中握着刀剑,兀自在身前缓缓挥动,这些人自是特别谨慎小心,虽听大家发了毒誓,却信不过旁人。
令狐冲迈步向对面山壁走去,他是要去找寻任盈盈的,自然不会有太多顾虑。突然之间,人丛中有人大喝一声:“动手!”
七八人手挥长剑,从地道口中杀了出来。群豪大叫道:“什么人?”
便纷纷抽出兵刃抵御,而人群中竟然还有几人,专捡拿火折之人砍去。几个回合之间,点燃了的火折又已尽数熄灭了。
令狐冲一个箭步,已跃向对面石壁,只觉右首似有兵刃砍来,黑暗中不知如何抵挡,只得往地下一扑,当的一声响,一柄单刀砍上了石壁。他想:“此人未必真要杀我,黑暗中但求自卫而已。”
当下伏地不动,那人虚砍了几刀,也就住手。
只听有人叫道:“将一众狗崽子们尽数杀了,一个活口也别留下!”
十余人齐声答应,原来那山道之中,又已出来数人,都跟在先前进来的人身后。
跟着便有六七人叫了起来:“是左冷禅!左冷禅!”
又有人叫道:“师父,弟子在这里!”
这发声之人,自是嵩山派弟子了,他们想不到左冷禅也会前来华山,但是现在再不回答,怕自己也会成为刀下之鬼!
令狐冲听那发号施令的声音确是左冷禅,心想:“怎么他在这里?这陷阱原来是这老贼布置的,并不是我师父。”
岳不群虽数次意欲杀他,但二十多年来师徒而兼父子的亲情,在他心中已根深蒂固,无法泯灭,一想到这个大奸谋的主持人并非岳不群,便不自禁地感到欣慰,倘若死在左冷禅手下,比给师父害死自是快活百倍了。
只听左冷禅阴森森地说道:“亏你们还有脸叫我师父?没禀明我,便擅自来到华山,欺师叛门之辈,我门下岂容得你们这些恶徒?”
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师父,弟子得到讯息,华山思过崖石洞中刻有本派的精妙剑招,生怕回山禀明师父之后再来,往返费时,石壁上剑招已为旁人毁去,是以忙不迭地赶来,看了剑法之后,自然立即回山,将剑招禀告师父。”
左冷禅说道:“你欺我双目失明,早已不将我瞧在眼内,学到精妙剑法之后,还会认我是师父吗?岳不群要你们立誓效忠于他,才让你们入洞来观看剑招,此事可是有的?”
那嵩山弟子说道:“是,是,弟……弟子该死,但这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咱们五岳剑派合而为一,他是掌门人,听他号令,也……也是应当的。没料到这奸贼行此毒计,将我们都困在这里。”
又一人说道:“师父,请你老人家领我们脱困,大家去找岳不群这奸贼算账!”
左冷禅哼了一声说道:“你打的好如意算盘,可是天下间真有如此多的好事吗?令狐冲,你也到了这里,却是来干什么了?”
令狐冲回道:“这是我的故居,我要来便来!阁下却来干什么了?”
左冷禅冷冷地说道:“死到临头,对长辈还这般无礼。”
令狐冲说道:“你暗使阴谋,陷害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还算是我的长辈吗?”
左冷禅说道:“岳不群引三派高手,来这山洞学习剑法,你认为他会安什么好心?我只不过是想将计就计,将他学习林家辟邪剑法之事公布于众罢了!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却没有想到,他会封住了后山山洞,要把大家都困死在这里!”
令狐冲心下一沉,他心知左冷禅所说之事应当属实,但是自己还是不愿意相信恩师会有如此歹毒心肠。他总认为恩师召集五岳派之人前来山洞,是为了不让五岳派各派剑法真的失传,但是现在看来,左冷禅的话,才更接近真相!
左冷禅见令狐冲没有回答自己,心想:“难道令狐冲真的和岳不群设计的苦肉计?要坑害我嵩山派吗?不管如何,令狐冲都是我的大敌,他的剑法太高,留他不得!”
左冷禅转过头去说道:“平之,你去将他宰了!令狐冲同样是你的仇人!”
黑暗中有人应道:“是!”
正是林平之的声音,令狐冲心中大骇,林平之不是眼睛瞎了吗?他怎么也来到华山了?
预知左冷禅和林平之为何此时会出现在山洞之中?嵩山派还有何等布局?岳不群还有何后招?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