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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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马斯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不断的变动颜色,耳朵里面正在嗡嗡作响,带动着身体一阵阵的酸痛,四肢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努力挣扎了半天,才终于推开了身上的一大片苫布,慢慢地爬了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然后就被子爵抛在了脑后——并不是因为看到了解答,而是眼前的事情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他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目光扫过眼前那一大片狼藉的……哀嚎,悲鸣,狂吼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好像无数蜜蜂,鸣蝉或者其他的东西一样在耳边寄居,刺得他耳膜疼痛;粗糙的沙砾被一阵阵热风刮进嘴巴和眼角,针扎一样的在脸上弥散。而那包含着硫磺臭味和其他古怪呛人味道的浓烟更像是要让人窒息一样在周围弥漫。血腥、烟雾与汗臭混合成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死亡一般钻进子爵的身体,让他浑身僵硬……仿佛被恐惧抓住了心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魔法吗?有很厉害的魔法师到了这里来了吗?而且,至少是十几个,不,二十多个法师在刚刚一起施展了法术?好像是的,但幸好,那个该死的东西并没有造成太多的破坏,它还在不停的撞飞残存的人。
可是,这不可能啊。
布置营地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好对于魔法的防御,历史上太多被魔法偷袭导致整团士兵覆灭的例子,但是子爵阁下自认为是不可能重蹈那样的覆辙的,他在营地周围留出了一里左右宽度的空白地带,四周的箭塔上的弓箭手们,也被加持了识破隐形的法术防护,而天空之中就更不可能了,任何法师也不可能轻易钻到空子,而且就算是真的有法师冒险潜入。也会很快就被发现的,更不要说是二十多个这种大数目了!
揉着脑袋,子爵努力的试图站起身来,而伸手按了按耳朵试图停下那讨厌的嗡嗡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上黏糊糊湿漉漉的,竟是沾满了半凝固的血液……然后不远处轰地一声闷响让又一阵暴风席卷而过,让子爵反射性的跳了起来!
当身体终于被支撑起来,这位子爵阁下才终于看清了一直压在身体上的,除了一片破帐篷的布匹之外,还有一具尸体。
尸体其实并不应该算是什么。十几年的军旅生涯里。拉斯马斯早就已经亲手杀过上百人了。至于说在那些小型的战役里见到过的死人更是已经不计其数,斩首,吊死的,抽鞭子抽死了的。还有一些干脆就是半截的……林林总总,各式各样。
可是就算如此,面前的这具尸体却仍就呈现出一种他没有见过的形态——
就像是被恐怖的野兽给撕咬过一样,那一张脸已经只剩下了一半,另外的一半已经被钝器一样的东西给生生扯掉了,露出下面破碎的骨骼和肌肉,而血液似乎已经流淌的干干净净,又被火焰烧蚀,那些暗红扭曲的肉一条条的从伤口上拉扯出来。隐隐约约露出颅腔里面,被搅合成半流体的灰色凝块,蔫巴巴的沾染在那稍微了的肌肉上,而一些黄黄的脂肪却从附近的伤口被甩得到处都是,而尚且完好的半张脸上。一只眼睛仍旧在直勾勾的瞪着子爵大人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不解。
拉斯马斯身上的力量似乎随着恐惧一起回来了,一把掀开那尸体,他跳起身,喉咙蠕动着,似乎想要呕吐,可是肚子里的水分却又仿佛已经被火焰给烤干了,喉咙和食管猛烈的蠕动了几下子,连半点水分也没有压榨出来,那一阵翻搅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差一点又晕了过去!
这些该死的魔法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难道是传送?
胡乱的晃着头,拉斯马斯的眼睛越过那些倒塌的帐篷,开始寻找那个巨大的钢铁怪物的身影,虽然只是看见了一片火焰中凌乱的营地,不过他感觉自己的脑筋已经回复了活跃。
‘最近爆发的空间乱流,会阻碍一切传送类法术,以及预言系法术的作用,简单点说,就是所有的传送,和联系的魔法,都不能够使用。’
这是自己一方,那些跟随者自己的法师们说过的话,一个词儿都没有改过……子爵狠狠地磨牙——那些该死的法师,他们向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不可能有人在这个种时候穿过空间来进行袭击,否则就会被那个什么空间的乱流给绞杀。甚至是召唤来的生物,也会脱离法师的控制,直接反噬施法者。
可是现在呢?要怎么解释这些事情?难道这些法师们都不是人类,才能直接用传送门被送到这里?子爵呼呼的喘息着,真想要把那些该死的满嘴谎言的家伙们一个个都给捏死,只有他们吐出舌头的死相才能稍微缓和自己此刻心中的愤怒!即使魔法师们是珍贵的道具,贵族们不可嫩该放手的存在,不过拉斯马斯可不在乎,至少他收拾那些只会晚些小小法术的家伙们的。
不过不管是吊死他们也好,还是别的方法也好,前提都是,他必须能够度过眼前这次危机——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子爵大人除了指望他营地里那十几个法师和他们的学徒快一点发动反击之外, 几乎就想不到任何更好的方法了。
但这很难。
就像是被活人的气息惊醒了一样,一丛丛火苗从周围倒塌的帐篷上腾起!瞬间就已经练成了一大片!于是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幸存士兵们终于也三三两两的醒来了,他们纷纷疯狂的拍打着自己的身体,竭力让四肢恢复知觉,然后拼命地撑起身体,向外跑去。
“先救火,你们这群混蛋!”
拉斯马斯吼道,军营内的帐幕,木桩,甚至是那些箭矢和枪杆都是木头的,可以说这个地方是个密密麻麻布满了易燃物的狭窄空间。一旦燃烧起来,火势就会变得不可控制,营地内部的人很可能就会被大火包围!
子爵嘶哑的声音被幻音术扩展放大,让周围的几个人稍微停下了脚步。但面面相觑之后,他们立刻选择了继续逃走。
方才的那场爆炸,不仅在一瞬间就吞噬了成百上千名士兵的性命,还彻底摧毁了整支军队的意志。秩序已经在爆炸声中完全崩溃了,毫无征兆的爆炸,横冲直闯的钢铁巨兽,这种兼具神秘和未知色彩的毁灭性力量。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是与刀剑一样致命的存在。
所有人们唯一的心思。就是尽快逃离这个被怪物和烈火轮番蹂躏的人间地狱。
该死的,大营已经保不住了,必须撤退,尽可能的先保障这些人的安全。子爵狠狠地磨牙。然后转过身。
可是,要向哪里退?
视线在周围那些地狱般的景象之中转了一圈,然而急迫的寻找带给拉斯马斯的,只有绝望的情绪——视野的边缘,那些浓烟和烈火的后面,几个巨大的影子就停留在那里,仿如一座座昭示死亡的墓碑。又或者一只只从冥府之中迈步而出的邪恶怪物,他们微微摇动着钢铁的头颅,用那上面那根金属的管子对准前方。
然后。拉斯马斯就明了那些袭击了自己军营的火球魔法的真相。
随着刺耳的爆鸣,一大团火焰就从那金属中喷洒出来,随即,身后传来的更大规模的爆发和惨呼声就充斥了子爵最后的一点儿听觉。他木然的回过头去,看着几百呎之外。那被橙色火焰托举腾起的烟云,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麻木了。
联系到他们之间的间隔和位置,拉斯马斯似乎很容易就能得到一个令他绝望的事实。
没有希望了,军营已经被彻底包围了……这些该死的,可怕的敌人,已经准备好了要将自己的部下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即使自己能够返回到营地里,组织起那些残兵败将,也不可能重振它们的士气,带着那些丧失了斗志的新兵,想要战胜这些魔法的傀儡是不可能的,对方只要冲过来就可以碾碎
是那些图米尼斯人吗?除了他们,整个大陆上也找不到更多的这样的魔法大傀儡了吧?还有这种可怕的爆炸,除了拥有法师团的图尼佬又有什么人能拿得出来?混沌的头脑里面似乎有一个声音冷嘲热讽,
只有魔法,才是战争之中的王道,所谓的士兵,不过只是用生命来完成一些无不足道小事的补充……
不,战神在上,不是这样的……战士才是战场的王者,用刀剑收取生命,战斗到最后一息,就是我们对于自己的忠诚!
目光再在那些奔跑的士兵们身上停留了一瞬,子爵蠕动唇皮,发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唾弃声,然后他弯腰拾起身边的一柄长矛,迈开步子向前冲锋。
那邪恶的魔法并非毫无弱点,他们笨重的身体是无法抵挡一个足够灵巧的战士的,只要躲开他们那个会喷发出火焰的武器的口,还有那个不断旋转的带着利齿的前颚,就可以无视他们的攻击,他们没有手臂,没有腿脚,也不可能翻动身体,所以只要接近它们,冲上它们的身体,就一定可以找到它们的弱点!
瞪着眼前缭绕的烟雾中那个巨大的黑影,发出嘶哑干涩的怒吼,子爵向前冲锋!
但刚刚迈出三五步,一片黑暗忽然包围了他。
力量一瞬间被抽离了,手脚,身体,所有的感觉都离开了自己……并不是因为伤痛,或者是被火焰炙烤,而是因为一个声音。
一种无法描述的声音,像是一个人的声音,他在说话,却又让人无法理解,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真是一个人才,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存有斗志。”
斯特兰撑起身体,坐在舱门那里一块凸出的金属上,战场上的硝烟和血液混合成的刺鼻气味让他深深皱起眉头,不过却并没有去掩盖口鼻,只是看了一眼那烟雾里那个一头栽倒的帝国人。
视线慢慢抬起,落在那被火焰和烟雾遮挡的天空,在那弥漫的阴沉里,无数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闪烁光辉,正在慢慢地升起,宛如萤火。
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到,那些萤火的真正面貌——浅浅的绿色的光泽,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张张表情怪异的面容,他们在呆滞,在惊愕,在嘶喊,在哭泣,手舞足蹈地升起,最终模糊,收束。成为一个个凝结的光团。消失在空中。
在那里。一层暗淡的银色勾勒出一个法阵的本影,硕大的圆形仿佛集合了无数符文,却又似乎只是个简单的图形。可就是那个简单的法阵,却仿佛恐怖故事之中最为可怕的噬魂怪物。正在大口地吞吸着那些无辜的灵魂。
“很关心他们的去向?”
无声的疑问在年轻人的心中回响,让他微微一震。
“或许吧,好奇是人的本能。”斯特兰眯起眼睛,视线再次落回到那战场的火光上:“不过,比起关心那些我无法改变的事情,我更关注另外的,比方说这些燃烧的黄金,我的主宰。”
天启坦克的每一发炮弹,花费的金币都是数以百计的。不仅仅有那些火球珠的几百金币的费用,还有那里面封存的法术卷轴……那些火球术,或者是阳炎爆之类的高级法术都是高阶货色,就在刚刚的两个沙漏刻度里,被一口气发出了三十多发。于是光是这一次覆盖射击花掉的钱,就是近万的金币!
所以,这种金属战车的战斗手段,是如此的简单粗暴,根本就是在用金币来砸毁对手,那每一寸燃烧的火焰,都可以看做是等量的金箔!
“战争本来就是一只*永远也无法满足的吞金兽,而且我记得,下令炮击的,似乎是你嘛?“
皇子脑海里的‘主宰’哼了一声,似乎非常不满某人的态度:“如果你打算节省费用,那么包围之后,派遣两辆车进去碾压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而你却做出了那种命令,所以,你现在是希望我替你挽回这一笔损失?”
“不不,我的主宰,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这是一场战争。”
年轻的皇子轻笑起来,仿佛自语:“战争的意义,从来不是完全摧毁敌人本身,因为那只会激发他们所有的斗志,就像两个人的搏斗中,有一个人如果不顾一切的拼命,那么他的对手即使取胜了也要付出很多代价,迫使对方服从自己的意志,使对方不能再作任何抵抗,这才是战斗的意义,也是战争的意义。”
“又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主宰’的反问让斯特兰沉默了一下。
是的,这是几年前,爱德华告诉过他的……那是他们对付白杨镇周边,第二股成了气候的匪徒‘铁碎利特奇’的时候说过的,而事实上,此刻斯特兰不过是想要将那个计划在大致上重新复制一遍而已。
斯特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主宰’赐予的力量,让他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了,他现在可以很快记住很多事情,同时处理许多命令,甚至可以回想起记忆里的很多细节,比方说,那个时候让他一笑置之的这些话。
可是,这种强大,似乎对于那个人毫无意义……当他逐渐获得力量,就会越加发现那个人的强大之处,他的想法,他的理论,他的行动,那就像是矗立在他面前的群山,当他登上其中的一座峰顶,就会发现还有更高的一座在他的面前出现。
叹了一声,他暂时抛开这些令人沮丧的事实。
“杀死大部分的人,满足您对于灵魂的需求,但是我还需要那些活着的人,去宣扬我们的可怕,所以,这样的浪费,是有意义的,毕竟,一群被战车碾碎的倒霉鬼,在威慑效果上,绝不可能比‘被喷火暴龙一样的钢铁怪物烧杀碾碎’更加可怕,更加容易摧毁对方的意志。”
“那又有什么意义?他们最终还是要死,不管是不是恐惧,对于死人而言都是一样的。”
“激起敌人的恐惧,就是我们最为强大的武器,恐惧会令敌人迷茫,会让他们激动,会让他们愚蠢,而愚蠢,迷茫和激动的人,会犯下更大的错误。人与人之间的思维差异,注定会让他们被分割开来,让他们成为各自为战的渺小个体。”
“但愿你的想法,能够变成现实。”
‘主宰’并没有反驳这一番话
“当然是现实。”
斯特兰点了点头,重新回到座舱里面:“这只是开始而已,到明天的日落之前,我们还有三座城镇的任务需要完成呢。”
……
战争的巨兽,在短暂的不到一个十日的休憩之后,再一次无声地亮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仅仅一天的时间之后,雷德温,登普西,帕金……三座属于帝国艾尔熙公爵领的城市,被图米尼斯王国的一队‘能够喷火的钢铁怪物’摧毁,而三座小城中的六万余名居民无一例外的,葬身于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