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侯府之前举家在南边,那里天高皇帝远,马皇后有心拉拢也够不到。
现如今长春侯府搬到了京城,长春侯对于先帝有恩,又得建阳帝重视,这样的功臣马皇后自然是想要拉拢。
“我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和兄长们又不得进后宫,只我一个人有些不太敢去。父亲常说让我注意礼仪,不能惹事,因此我还未单独拜见过皇后娘娘。”裴十柒说着还不忘夸赞道:“这宫里的点心就是与外头的不一样,不仅瞧着精致,味道也确实不错。”
“上一次二哥哥的事是我们家的错,所以我想着弥补一二,打听了你的口味,知道你喜欢吃点心。”朱玥被裴十柒引导着,说起了在宫里的所见所闻:“皇后娘娘最近有些头疼。”
裴十柒拿着点心的手一顿:“怎么,没传召太医瞧一瞧吗?”
“并非是一般的头疼。”朱玥叹了声气:“太子早就年过二十,可直到现在也未有个太子妃,皇后能不着急吗。”
马皇后着急这件事是完全正常的。
太子并非寻常人,身份贵重,日后很有可能登基为皇,按理说他的太子妃人选应该一抓一大把,并且这些人家都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可事实却是,他还有登基的可能,而非肯定能够登基。
因为这太子天生体弱,天冷些便不便出门,站在廊下吹了风便会修养几日,就连吃饭夹菜的手有时都是抖的。
这样的身体,说句不好听的,能活到三十岁都是太医得力,勉勉强强的,又哪里能指望他真的称帝?.qqxsΠéw
不然马皇后也不会拉拢那么多的朝臣,还主动交好瑞王与宁寿长公主,说白了这是在为她的儿子留后路。
只可惜拉拢的人再多,太子身体不成样子,建阳帝若真的为了国事着想,便不会把皇位传给他,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朝臣们都能看透这点,嘴上都称呼太子,但心里也清楚他不会成为真正的太子,现在的太子名头不过是马皇后强撑着罢了。
既如此,又有哪个敢赌,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马皇后不想落下不好的名声,所以自己并未赐婚,也没求建阳帝赐婚,还想静等时机。但太子的年龄一年比一年长,也轮到她着急了,估计赐婚就要提上日程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后宫隐秘了,怎的朱姐姐知道?”
“皇后娘娘同我说起来着。”
裴十柒思虑着哦了一声,明白马皇后把主意打在了朱玥的身上。
朱家位高爵显,朱玥不论相貌还是性情、家世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刚刚搬到京城,对很多事还未熟悉,皇家贸然赐婚,他们没有拒绝的可能。
于是裴十柒装作开玩笑说:“皇后娘娘不会有意让朱姐姐做太子妃吧?”
“裴姐姐可不要胡说。”
“那有什么胡说的,朱姐姐性情这样好,家世也不俗,你的父亲可是救过先帝性命的有功之臣,当然配的上太子妃的身份。”
朱玥闻言停顿了一下:“说起来,这个担心我母亲也是有的。”
她将这件事用担心二字概括,可见他们家的态度。
“你怎么知道?”
“那日出了宫后,母亲一直在叹气,时不时的看向我,我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只是当日皇后娘娘并未说透。”
裴十柒往前探了一下身子,压低声音问:“那朱姐姐可想嫁?”
朱玥看着裴十柒,过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嫁给一个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的病秧子,这世间大概没有女子会如此傻吧?
她与太子并无情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贸然让她嫁,她当然不会愿意。
太子能否登基她不看重,她的家里人也都对此不重视,就算能嫁个寻常的王爷也是好的。可太子的身体,坊间传言说他恐怕没有子息福气了,连活头都不知还剩下几年,整日算着日子活着,谁家把女儿嫁过去,那不是等着守寡做孀妇吗?
皇家的儿媳死了丈夫想要再嫁那可不易。
“我说句不好听的,朱姐姐现在可是要未雨绸缪一番了,若是皇后娘娘当众赐婚,或是陛下直接赐婚,你的父亲还能抗旨不尊不成?”
“我哪里知道如何未雨绸缪?”朱玥有些失落的摇着头:“我今生所盼,无非是找个情投意合的男子,与其相守一生,若我不喜欢,哪怕对我千般好万般好,我也是心里不舒坦的。就怕和未来的夫婿有了山盟海誓,有了共白头的约定,对方却缠绵病榻,没几年送了命,我这一辈子怕都要深陷怀念之中,那种滋味不好受。”
她的话说的不算委婉,但是旁人听去也没什么,毕竟她没直提太子。
裴十柒脑中思考一番,忽然笑了:“有法子。最近没有什么年节,皇家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赐婚,朱姐姐的父亲刚来京城,也暂时没有大施拳脚的机会,所以短时间内皇家是不会的。”
“再过一阵子便是中秋了。”
“朱姐姐或许可以让你的父亲母亲帮你留意着,在中秋之前寻个好人家,早早的定亲可不好?”
朱玥脸红了一瞬:“说什么呢!”
正说着此事,裴昭肆大步从亭外走了进来,看着二人都在,笑道:“朱姑娘原来过来了。”
朱玥淡淡的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
裴昭肆又说道:“二弟在湖边钓鱼来着,说要钓上一条最肥美的,让厨房炖了汤喝,咱们的午饭可就系在二弟的鱼竿上了。”
“就二哥那钓鱼的水平,只怕我们要饿肚子了。”
“你可别唱衰啊!”不远处又传来个声音。
三人一同看过去,只见裴昭行提了一条正胡乱扑腾的鱼大步走来,身上被鱼甩的尽是水点,就连脸上都有。
可裴昭行高兴坏了,完全不在意这个,把鱼递给了亭中的婢女,吩咐道:“拿去厨房炖了,记得炖的好吃些,可别白瞎了我这条鱼!”
裴十柒看着兄弟两个:“父亲不是让你们都在自己房间里背兵书吗?怎么你们都出来了,也不怕父亲回来训斥。”
“你不说我们不说,还有谁能知道?况且那些兵书大哥都已经背下来了,不说是倒背如流,父亲提问的大哥都能答上来。”
朱玥笑道:“裴大公子背的滚瓜烂熟,可二公子若是一问三不知,那岂不出事了?”
裴昭行挠了挠头,笑道:“那也没法子,那些字我瞧着脑袋疼,实在是记不住。”
“父亲的衣钵日后是要传给你和大哥的,你可不能给父亲掉链子。”
“我同父亲说过,日后大哥领兵,我在他手下打仗就是。”
几人笑作一团,没多久鱼汤便炖好了。
吃过午饭,朱玥离开了梁国公府,看着她的背影,裴十柒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姑娘,若是被马皇后利用毁了这一辈子,那实在是可惜。
裴昭肆见她叹气,询问叹气的缘由,裴十柒忽然转头问他:“大哥年岁也不小了,父亲怎的还未给你寻门亲事?”
“父亲常年忙碌,府上又无母亲操持,这事也就耽搁下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十柒笑了:“若是父亲没有工夫给你挑选妻室,那不如由我这个做妹妹的来。”
裴昭肆自然是瞬间听懂了裴十柒的意思,看向朱玥离开的方向:“她二哥做了那样的事,你不介意?”
“她二哥她二哥,她是她,我介意什么?”裴十柒看着裴昭肆问:“朱姐姐是个好姑娘,大哥可满意我给你挑的这位嫂子吗?”
裴昭肆没有说满意,却也没有说不满意。
他只是同妹妹说:“你给自己选夫婿的眼光不怎么样,给别人选却是不错。”
“那你是满意啦?”
“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第二日,梁国公从京外赶回来,大早上来不及回家修整,直接去上了早朝。
建阳帝在早朝时夸奖了梁国公巡视认真,赐他两盒糕点带回去给孩子们吃,下台阶时梁国公将糕点递给了自己的手下,一转身却见马赋祥在后头追了上来。
“梁国公好能耐,教养出的女儿如同泼妇,竟还能得到陛下赏赐的糕点。”
这话满满的酸味,梁国公哈哈一笑:“马国舅这是在说什么话?小女不才,却是救了皇子一命的人,得陛下看重那也是人品无瑕的象征。”
听他这样吹嘘自己的女儿,马赋祥气的脚趾抓地:“京中谁人不知你女儿和文状元的趣事?若我有这种女儿,还是打死了干净。”
“哎呦,我要是有那种对陛下子女见死不救的狠心肠女儿,我自然也是要打死的!”梁国公淡定接招,气的马赋祥脸都绿了。
“外人都传你女儿和文状元的闲话,梁国公听着当真舒坦?”
梁国公停住了脚步,看着马赋祥说:“其实也没什么,当初马国舅的女儿不也是对别家二郎一见倾心,誓死追随吗?结果把人家吓的躲到了京外,也惹了百姓议论纷纷,后来时候久了,还有谁议论此事?”
这梁国公就像是一团裹了棉花的石头,让马赋祥又气又恨,一拳头狠狠打上去,疼的却是自己!
“裴晟,你别太得意了!”
梁国公淡淡一笑:“马国舅说的哪里的话,我食朝廷俸禄,为陛下做事,向来勤勤恳恳,不敢得意。”
他心里头明白,马赋祥在这儿与他发难,无非是想激怒于他。
但马赋祥实在是低估了武将。
他认为武将都是空有一把子力气却没脑子,三言两语便把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顿,可梁国公何尝不想揍马赋祥一顿解气?
只是人家是国舅爷,哪里是说打就能打的。
“你女儿扯我女儿落水的账,我还没同你算呢!”马赋祥靠近梁国公,低吼道:“你是疼女儿的人,我也是,咱们走着瞧!”
梁国公对此威胁恐吓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女儿自幼习武,她的两位哥哥也都是上阵杀敌砍下过敌军头颅的,马国舅若想暗伤我女儿,我裴家男子绝不会忍气吞声,眼睁睁看她受委屈。”
“怎么,你这是想对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动手了?”马赋祥以为抓住了梁国公的错处,又开始拼命攻击。
可梁国公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男人怎可以打女人?我想说的是,你也是有儿子有兄弟的,若敢给我女儿委屈受,我绝不手软。”
“我可是国舅!”马赋祥没想到梁国公这般猖狂,气的一时间高吼。
但梁国公依旧是低沉着声音,语气毫无波澜:“马国舅想让陛下评判此事,但陛下是如何说的如何做的马国舅看在眼里,他都觉得我女儿你女儿落水无罪,你又何必啰嗦?”
马赋祥的眼底盛满了愤怒,见梁国公好似揉不软搓不烂一样,干脆放下狠话:“有能耐你别让我抓住一点尾巴,否则今日恩怨我必双倍奉还!”
说完他转身就走,梁国公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情绪翻滚,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回到了家中。
看见梁国公回来,裴昭肆过去询问此行是否顺利,梁国公简单应答两句,接着话锋一转:“最近看好十柒,如果她要出门,让小行跟住了。”
见梁国公的神情有几分紧张,裴昭肆顿时明白过来:“怎么,马家那帮人要报复妹妹?”
“多注意一些总是好的。”梁国公将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为父近期的任务就是巡视京郊的新兵们,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定。”
想来给梁国公请安的裴十柒在门外听见了这些,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父亲是在担忧什么?”裴昭肆问。
“上一次我同你说的那个可疑的新兵,最近我差人盯着他,却也没什么奇怪,但我越看他越像那个杀人无数的恶棍。”梁国公沉声道:“当时那件事是刑部的人处置的,若那男子真如我所想,背后之人把那男子藏在西郊大营究竟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