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如同麻木的木偶,看着裴十柒面露疑惑,没人说话。
这里是什么样子,她们再了解不过。
银烛看着这些与她命运相同的姑娘,忍不住红了眼眶,指着葛叔说:“这个畜生,当年将我掳了来,我在这儿住了整整六年!后来他为了让我打探消息,将年仅十二岁的我送进了青楼,十三岁我就被迫生下了女儿!当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我有了孩子,那是在这个世上与我唯一的牵绊,我不舍得死,我想让我的女儿好好活着,但他却将我的女儿抱走了!咱们都是女子,也都是做女儿的人,将来也或许会生下个女儿,难道你们都想走我的老路,让咱们的女儿也走咱们的老路吗!”
她的话让几个姑娘家有些触动。
正当薛骋找了根绳子,将葛叔系上时,忽然有几个身影从窗外踹窗进来,手中的长剑泛着寒光,差点伤了银烛。
薛骋当即就认出来了,这是马赋祥的手下!
他心里所想,葛叔便是为马赋祥办事的,如今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两个手下不是好对付的,薛骋又怕外头的那些女子冲进来见缝插针,干脆一刀抵在葛叔的脖子上:“不想让他死,你们就快滚出去!”
两人都戴着面罩,自信不会被认出来,可他们哪里知道,薛骋早已经将苏家的这帮仇人都研究透彻了。
所以他们二人狂妄的说道:“你杀啊!你杀了他,我们反倒省了事。”
这话让葛叔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主子想杀我?”
“你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上,不杀你怎么行?”其中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说:“而且你经营这里,却让这儿被一窝端了,是你办事不利的原因,也没什么资格活着了。”
另一个接话道:“至于眼前的这三人,他们也不会轻易离开,都会交代在这儿。”
葛叔气的直咬牙:“我为主子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他不会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你当你眼前的都是谁!三皇子和梁国公的女儿,事情一旦闹大主子可就被连累了!你自己办事漏了狐狸尾巴,可别指望主子给你收拾乱摊子,死去吧!”
说着,那黑衣人提剑刺来,薛骋见他是打算将葛叔在内的四人都杀了,一脚将捆着葛叔的椅子踹倒在地,让葛叔仰倒着躺下,相对安全一些。
接着他提剑迎战,二人刀刃与刀刃相撞,眼神互相死盯着彼此。
方才在院中与人厮杀,薛骋有些失了力气,但对付这高手,他半点也不敢轻敌,一脚踩在葛叔的椅子上,身子腾空跃起,剑锋狠狠向下压去。
黑衣人只得抬剑想抵,腿踹向薛骋,却被薛骋一个翻身躲开,落在了他的身后,与他背对背站着。
在黑衣人正要转身时,薛骋快他一步,已经用刀抹了他的脖子。
当看见黑衣人死了一个,葛叔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所谓的高手,也不过如此,看来今天他是难逃一死,无人救得了了。
这二人一直是暗中保护这里的,就怕被人所发现了,会连累到马赋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二人表面是保护这里,实则是想盯着他,如果一旦这儿的秘密被人发现,就杀了他灭口。
这边裴十柒也将人处理干净了,外头的女子看着他们将人都杀了,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
毕竟她们的姐妹,也有好几个死在两人的手上。
不过现在看来,方才的厮杀他们是留着杀招的,否则这会儿她们已经不能活着了。
“你主子都要杀你了,你还要替你主子卖命?”薛骋踩着椅子将椅子放平,强迫他坐直了身子:“说说吧,这儿是怎么回事。”
葛叔抬头看着外头的女孩们,多少年来他就是这里的王,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可现在,他却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等着这把刀俎取了自己的性命。
外头的人都围观着看他,那眼神仿佛在打量那些被他活活打死企图杀鸡儆猴的女孩。
“我说了,你们可以放了我吗?”葛叔说话时,因为打斗而散落的碎发跟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颤动,更显得他可怜又可恨。
薛骋想也没想回答道:“你想得美。”
“你作恶多端,害了那么多清清白白的姑娘,把年幼的孩子当做棋子,死了是你活该。”裴十柒连看都不愿多看葛叔一眼。
葛叔就猜到会是这样,他又问:“如果我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你们总得给我些什么吧!”
薛骋看向他,语气无所谓的说:“如今是你落入了我们的手上,你没有和我们谈条件的机会,但若是你实话实说的话,我可以考虑下手快一些,不会让你受一点罪。”
这个条件往日里听见只会让葛叔气的想杀人,但今时今日听到,他竟然会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条件。
他叹了口气:“我家主子,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哥哥,马国舅马赋祥。”
“这个我猜到了。”
薛骋淡淡的一句话,却令葛叔有些震惊。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一向不争不抢,默默无闻的三皇子,为何要掺和进这些事里,又为何知道那么多旁人这辈子都不知道的事。
“我想知道的,是之前被你弄出去的那些女子,都被塞进了那个院子,都叫什么名字。”
葛叔叹了口气:“还请三皇子到隔壁房间的灶台里头,寻找一封书信,里面写了那些女子的身份和去处,其中有一些已经死了。”
薛骋听完看了裴十柒一眼,示意她将人看好,自己则去了隔壁的房间。
这灶台显然许多年无人用过了,灶口都结了蜘蛛网,他将锅搬了出来,这才看见里头有一个洞,洞中放着一封信。
信比较厚,打开后能看见那些姑娘的详细资料,有一些是薛骋知道的认识的,有一些则十分陌生。
看到最后,他已经震惊了,因为里头还有人被送进了宫里,做婢女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位份!
难怪马皇后当年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怀着身孕的母亲陷害进了冷宫,有着这么一张网,正直之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拿着那封信回到了关押葛叔的房间,薛骋继续听葛叔说着话。
“这小院,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有了,当时规模并不大,里头也不过住了三两个小丫头,准备送进宫里给皇后娘娘固宠的。当时皇后娘娘还只是个妃子,后来做了皇后,这小院里做的事便多了。”
“为何她做了皇后,这小院便忙起来了?”裴十柒不解。
葛叔嘲讽一笑:“因为皇后生下了一个病恹恹的太子,她生怕属于太子的帝王之位会被他人夺了去,所以这些年为太子笼络朝臣、收买朝臣,如果收买不得笼络不住的,便会想方设法的陷害、打压,确保他们不会为其他皇子所用。”
等京城之中所有的官员都力挺太子,建阳帝也就只能将皇位传给太子了。
裴十柒听见这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也渐渐变的愤怒。
她的父亲为了明哲保身,从来不涉及党争,马皇后多次明着暗着的与他说起,也都被他所拒。
原来她的父亲是因为没站在马皇后的阵营,便被她想办法陷害了,导致苏家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本以为明哲保身是保命良策,毕竟建阳帝不喜党争,且生性多疑,但马皇后的狠毒谁又能预料!
“有了太子,她又登上了后位,便和她的兄长马赋祥商量,在这个小院儿里多塞了好些姑娘,调教她们听话懂事,等到了年纪都会为他们所用,接着等她们大一些了,有的被马赋祥带出去送给人做妾拉拢,有的则被派遣到各个牙行,那里的人会将她们卖到不同的朝臣家中,打探各种消息,马家几乎是京中内外所有世家大族里,唯一一个掌握大半朝臣家事的,谁能不听他马家的话!”
“你这封信里,我看还有在宫里做妃嫔的,这是怎么回事?”薛骋问。
葛叔苦笑了一下:“有几个相貌好的,没有家世没有出身,好操控的紧,马家有什么话自己不好说的,就由她们吹皇帝的枕头风。”
“除了在官员府上当婢女、妾室的,另外还有在青楼的,甚至还有杀手,你们干的事可真是杂的很啊。”
“那是自然,皇后娘娘想要把控整个朝廷的局势,必然要包括整个京城,但是有些女子进了府根本熬不到做妾,有的被正妻赶出去或者打死,有的默默无闻只能做个洒扫婢女,这种人就算是失败了,我们培养的这些姑娘,能真正成功的人少之又少。”
裴十柒听他这么说,生气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好本事,包括那个马赋祥,将好端端的人利用到如此地步,真该千刀万剐才是!”
薛骋又说:“那最近马赋祥要对梁国公动手了,和西郊大营的蔺如风有什么关系?”
葛叔抬起头来眼神中全是惊讶。
原来薛骋连蔺如风的事都查到了!
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毕竟连他都能落得如此的下场,薛骋查到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蔺如风和几年前被斩首的恶徒覃轮是亲兄弟,只是覃轮混迹江湖,杀人劫财的勾当他都做,便自己改了名姓,让他的师傅给他取了个覃轮为名。后来覃轮被罪臣苏冶抓住治罪,蔺如风当时想劫法场,可一个人势单力薄最终没有动手,马赋祥看出他和覃轮长着十分相像的一张脸,便将他找了去,要帮助他为他的哥哥报仇。”
“然后呢?”
葛叔轻轻的摇了摇头:“具体的事我知晓的也不多,只知道梁国公要被算计,藏身于梁国公府的人会放好我们准备的假证,接着蔺如风在新兵营杀人放火,杀人的方式与覃轮当年毫无差别,做实覃轮还活着,再由这假覃轮亲口供诉梁国公和罪臣苏冶有关联,当年就是梁国公求苏冶将他救了的,皇帝自然会怀疑梁国公,上他家搜查时再碰巧翻出那些假造的书信,就算是人证无证聚在了。”
听到这里,裴十柒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揪起葛叔的衣领,凶狠的吼道:“所以你们当年就是这么害了苏家!害了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苏家!”
葛叔闭上眼睛,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裴十柒松开了他,只觉得脑袋震震发晕,差一点摔倒在地。
虽然她本人已经知晓苏家是如何被算计,但真相这块伤口被一点点撕开,血淋淋的,还是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银烛扶住了她,就听裴十柒沙哑着声音说:“苏家当年犯事,有一部分原因是苏家的庶出女儿苏云蓝在苏家藏匿了言鸿泽给的假证,怎么你们没在苏家安插人手吗?”
“我们的确是安插了,只是那人在临出手前,自己消失了。”葛叔回想着遥远的过去:“许是逃了,也可能是死了,她在苏家伺候了七八年,想来是不忍心吧。”
“所以你们就想到,让言鸿泽去接近苏云蓝?”裴十柒觉得胸腔憋着一股火气,让她忍的浑身难受:“这么做还是人吗!”
葛叔无言回答,事情是马皇后等人做的不假,可毕竟他是调教出这些姑娘的人,也是由他将各种任务发下去,他难辞其咎。
逃已经逃不掉了,哪怕薛骋没杀他,马赋祥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他,干脆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用力报复马赋祥。
“马赋祥、皇后娘娘兄妹几个,和瑞王的关系极好。”葛叔主动说道:“当年的事,有瑞王和宁寿长公主从中协助,模仿苏冶和苏大公子字迹的人,便是瑞王在那些进京赶考的书生堆里头找出来的,宁寿长公主多次劝说皇帝,利用他的多疑处置了苏家人,我知道有关苏家的就这些。”
裴十柒闻言,忽然愣住了。
若是她没记错,文咏就是苏家出事前进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