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梁国公收到了圣旨,让他速速返京。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不为别的,当年苏家那样的树大根深,苏冶和他的儿子一身军功,保家卫国多年,不也是顷刻间便被屠杀殆尽?
他怕的是自己一个失误,结结实实的踩进人家的圈套里,害了自己的儿女,丢了裴家的颜面。
骑着马抵达城门,远远的便能看见马赋祥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正在望着他。
“梁国公请留步。”马赋祥出声道:“陛下有旨,梁国公裴晟回京时不可骑马,不可回家,也不准进宫,转去大理寺调查以前的一桩旧案。”
梁国公说道:“我和案子并无关系,我想来是提刀上战场,难道所谓的案子是嫌我杀敌军杀的太多了?”
看梁国公态度狂妄,马赋祥心头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大胆!陛下的意思,你敢违抗不成?”
“我自然不敢违抗。”梁国公爽快的下了马,看向马赋祥身后,只见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人已经来了,便走到马赋祥身旁,声音不轻不重的说:“我在朝堂上的年头也没比你浅多少,当年我一刀一枪拼出的军功,旁人说我是靠祖上荣耀,但你深知那并不是。”
马赋祥没看梁国公,而是勒着缰绳看着正前方:“在朝堂上能立住脚的,有几个是纯靠军功?”
梁国公冷笑一声:“我与你不同,靠着亲妹妹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才拿了个国舅的名头,实则差事办不好几件,心思都用在了铲除异党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因为慌张所以走错了步子,我也不觉得奇怪。”
“你!”抓着缰绳的手猛地用力,暴露出了马赋祥的心里,他看向梁国公说:“用不着你在此轻狂,陛下既然有心让人调查你,你真当自己什么把柄也没有?只要撕开一点口子,我们就会疯狂的往口子里头钻,你就等着被拉下水吧!”
梁国公态度不变,仿佛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门。
顺天府的府尹齐通和大理寺的人对视一眼,接着齐齐的看向了走在正前方的梁国公,心里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大理寺自然是瑞王手下的人,他们也以为齐通是宁寿长公主手下的人,算是自己人。
可齐通恨透了宁寿长公主杀他儿子,如今在明知梁国公是被这伙人算计的情况下,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是该救梁国公,还是袖手旁观。
毕竟那下棋的棋盘实在不小,他也只是里头小小的一颗棋子,哪里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梁国公被传唤到大理寺接受调查的事很快传到了梁国公府,裴昭肆面色阴沉,看向了弟弟妹妹:“皇帝这样安排,你们可知是何意思?”
裴昭行说道:“这是生气了吧?想着临近中秋,赶快把事情查明。”
裴十柒却说:“案子是陈年旧案,又牵扯了已经被处死的人,哪里是两日便能查清楚的?皇帝如此作为,是不想让父亲回来与我们说些什么,怕我们对了口供。”
“三妹妹说的不错,皇帝的想法也简单的很,提审完父亲,下一步怕是就要提醒我们兄妹三人了。”
这话仿佛一道带着冰的匕首,轻轻一挥便割开了空气,让几人的四周都凭空凉了下来。
“若是提审我们,会不会用刑?”裴昭行说:“三妹妹是女子,身子又娇弱,我可否能代她用刑?”
“我想不会用刑,毕竟用刑就等同于严刑逼供,父亲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一品公爵,事情没查清楚便落下一身伤,恐会引起百姓的议论。只是外头看着无伤,他们是否会在内里动手脚,这就不好说了。”裴昭肆说起这话,实在担心的很。
父亲常年在外,落下了一身的伤,新伤旧伤滚到一块儿,不知进了这一趟大理寺会如何。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担心梁国公在大理寺怎么样,而是三人应该赶快定下自己能说的话,和不能说的话。
“我猜提审我们问的问题无非就是那几样,比如知不知道父亲和覃轮有过往来,或者是和苏大将军有往来,他们都被马赋祥收买,问的问题只会更加刁钻,但我们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好,适当的时候可以卖惨,我已经准备好哭了。”裴十柒苦中作乐道。
裴昭行气的一拳锤在桌上:“真是憋屈!父亲这些年为朝廷做的事还少吗?当初若无我父亲和苏大将军带兵打退敌军,这京都早就破城了!结果他们却过河拆桥,真是令人寒心!”
“令人寒心的事,哪里只这一桩?”裴昭肆叹了口气:“别提这些了,若被提审,这种话绝对不要说,父亲不会露马脚,我们也决不能在言辞上被人抓住把柄。”
此刻的大理寺中,齐通坐在堂内,询问道:“陛下下旨命我与大理寺卿一同审理此案,为何不让我进去?”
“回齐府尹的话,陛下命我们大理寺卿全权调查,虽也让您能从旁协助,但终究也只是协助,帮着调查一些从前的事,审问犯人这样的小事,由我们大理寺卿亲自来就好。”
齐通被气的心头一堵:“本府尹好歹也被称一句父母官,办案多年也是有经验的,这种时候怎能不叫我进去?”
说话的工夫,大理寺卿袁栋走了出来,客气的同齐通笑道:“难怪齐大人方才这样气恼,若此事搁在我的身上,我也是受不了的。”
齐通没好气儿的瞪了袁栋一眼:“袁大人别在这儿说风凉话,陛下既命我从旁协助,我自然要多多帮忙才是,但现在你都不让我进去,我想帮你都不知从何帮起,难道在给陛下的案陈中只写你袁大人一人的名字?”
袁栋摆手道:“齐大人惯会说笑,既然陛下钦定你我二人调查此事,我自然不会只写自己的名字,齐大人的功劳我也会添上。”
“我倒不是在意那功劳,只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来都来了,凭什么不准我进?”
这话让袁栋露出了为难的样子,抬头说:“不是我不让,而是陛下有旨,说裴晟此人在京中多年,人脉四通八达,怕一个不小心走漏了什么风声,会有知情者被铲除,这才命我不准旁人过问此案。”
“若真是如此,陛下何苦让我来帮你!”齐通气的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手都在发抖。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是宁寿长公主对他不信任了,怕他在关键时候坏了事,因此才让人如此对待他。
怕是宁寿长公主也没想到,建阳帝会让他跟随大理寺一起监督协理,所以她能出此下策也不奇怪。
“我这也是奉旨办事,还请齐大人宽宏大量。”
“行,在你这儿说不通,我进宫去总成吧?”齐通作势便要往外头走。
袁栋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将齐通拦住:“陛下的意思,齐大人再去问一嘴,那不是不信任陛下,也不信任我吗?这会儿陛下被梁国公气的正在火头上,齐大人想触怒龙颜我不管,可别连累了我,让陛下以为我连传话的能耐都没有!”
他这一句一句的,齐通再没了话说,只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原本打算借由三皇子的力量杀了宁寿长公主报仇,可眼下看来,给儿子齐胤海报仇遥遥无期,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叫宁寿长公主那样如意!
离开大理寺后,齐通坐着马车往自己府上去,却被人半路拦住。
齐通问:“外头是何人?”
一张纸从窗子被送进来,窗帘遮住了来人的样貌,齐通只能看见此人的半只手。
接过纸张后,写这东西的人和齐通心里的答案不谋而合,果然是薛骋。
看完这东西,齐通眼神发狠,将这纸囫囵着塞进嘴里吞了下去,吩咐车夫:“快些走,别在此逗留。”
宁寿长公主杀了他唯一的骨肉,那就不能怪他反咬宁寿长公主一口。
牢房之中,梁国公坐在椅子上,身边都是用刑的玩意儿,但他半点也不怕。
“大理寺不比刑部和顺天府,审理的一般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轻易不会用刑,这点梁国公可以放心。但前提是要实话实说,否则这些刑罚,您多少也是要挨一些的。”袁栋坐在梁国公的对面说。
梁国公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语气毫无波澜:“这些年我身上的伤也不少,刀伤火伤是什么滋味,袁大人一届文官,想必没有我这个武官了解。”
他的话让袁栋的眼皮轻轻一抖,神色变得有些不耐烦:“既然都知道,我与不同梁国公你拐弯抹角了,你与覃轮是什么关系?你们二人狼狈为奸,究竟所为何事!”
梁国公闻言大受震撼,不解道:“覃轮?就是几年前残杀几十人的覃轮?我能与他有什么关系,说我们狼狈为奸又是什么话!袁栋我告诉你,是陛下有命我才来你的大理寺,但即便如此你这盆脏水也休想往我身上泼!”qqxsnew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袁栋一手拍在桌子上:“你看管的新兵营有人举报,说看见了早就死透了的覃轮,难不成是闹鬼了?”
对比,梁国公只说:“简直是荒谬!我是看管新兵营不假,但新兵们的报名却不是我负责,当时我远在边关,此事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这便是梁国公你的高明之处,就像是覃轮被处决的那天,你在外头剿匪,哪怕覃轮假死失败,你也能从这件事里逃脱。”
“简直是胡说八道,剿匪的事乃陛下的安排,这次去边关也是奉了陛下的命,我看你就是无凭无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若是梁国公还不交代的话,就恕我把这些东西用在你的身上!对了,忘记告诉梁国公了,我已经派人去传你的儿女过来,询问他们这些事情,你猜你那鲁莽的二儿子和娇弱的三女儿会说什么做什么?”
梁国公登时大怒,厉声道:“你们既然诚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直接冲着我来就是,冲着不懂事的儿女去,你们不过是一帮小人罢了!”
袁栋笑了笑:“这不过是正常的查案流程,陛下已经同意,我奉旨办事,梁国公气什么?”
梁国公面色铁青,剑眉紧蹙,心里不由开始担心儿女们。
与此同时,他也在想,背后操控这盘棋的人,究竟是不是马赋祥。
很快,他自己便否决了这一点,将人选放在了瑞王的身上。
因为马赋祥站的太靠前了,稍微留心探查,便可以将他揪出来。
但瑞王不同,他与马赋祥狼狈为奸多时,这些年干了一件接着一件的恶事,又有宁寿长公主做助力,他们就没有输的时候。
闷头吃肉默不作声是瑞王一贯的作风,那些出头的事都由别人来做。
尤其现在马赋祥手握部分兵权,瑞王把持着朝廷中的文官,二人几乎要将建阳帝架空,宁寿长公主横插一脚,眼前的困难想解开实在不容易。
况且瑞王有了薛延做自己的脑袋,他的确灵光了许多,若是梁国公没猜错的话,今日的局很有可能就是薛延所设。
再往深想想,梁国公也想不到了,毕竟自己手上没有证据,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此事能够迎刃而解。
裴十柒和裴昭肆、裴昭行三兄妹,乘着马车来到了大理寺,被一人领着进了牢房。
三人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便被分开,一人坐在一间牢房,每人面前都坐了一个判官。
裴十柒面前的人首先发问:“你父亲从前和罪臣苏冶关系可亲近?”
“苏冶?我父亲说他是罪臣,在家中不许我们提他。”
“我问你他们二人关系如何。”
“这我不清楚,毕竟我父亲在朝堂上的人缘我从未打听过。只是家中没人提起苏冶,也没有苏冶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关系应该不太好吧?”裴十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