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是受人要挟,那些人也是因你而死,这一点你难辞其咎!若是有我们帮衬,你或许还有个活命的机会,可若我们不帮你,你就必死无疑,说不定还当了宁寿长公主的替罪羊。”薛骋面色阴鸷的说。
“可京城是什么地界儿我太清楚了,陛下是什么性子我也多少知道一些,他若是知晓我做了什么,哪里肯放我一条生路啊!”道士战战兢兢道。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咬住长公主,你只要将长公主拖下水,陛下轻易就不会杀你。”薛骋说:“若你真能将此事做成,我向你保证可以将你送出京城,这是我给你的选择,你如果不同意,那我不介意在这儿就取了你的性命。”
道士再三思考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
他也不敢出卖宁寿长公主,可不出卖的下场就是个死,他为何不拼一把呢?
万一真如薛骋所说,他好歹也有条生路。
梨花村出事后,宁寿长公主就放弃这里了,连同他一块儿放弃,甚至派人要杀他。
谭县令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保护他就是在为皇室中人做事,实则他在谭县令书房密室里度过的每一天都心惊胆战,生怕宁寿长公主的人发现了他。
京城的深秋,满院子都带着萧条的寒意,宁寿长公主霞红色色的衣裳上绣着黄鹂牡丹图,正坐在一个道观之中。
对面坐着一个男子,正摸着她的手:“长公主不必因此气恼,他还能长膀飞了不成?终有一日能将他翻出来。”
“我只怕晚了一步,被老三找了去。”宁寿长公主顺着那只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看向男子的脸。
那张脸俊逸疏朗,是宁寿长公主养在此处的人。
在这个道观之中她快活了多年,包括那个被她派去梨花村的道士,也是她的人。
当初那个小道士拿着师傅传给他的古籍讨好她,现在却失败了,宁寿长公主必须将他除去,否则就是自找苦吃。
“无论长公主您做什么选择,灰梧都支持您。”男子笑的十分讨好,伸手将宁寿长公主头上的钗子扶正。qqxδnew
而宁寿长公主却微微侧头,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的手。
灰梧看着宁寿长公主,不自然的笑了一下:“长公主这金孔雀衔珠钗是个新物件儿吧?瞧着真配您。”
宁寿长公主这才露出了一些笑脸:“年岁大了,难免要靠一些年轻玩意儿压一压岁数。”
“这些年虽知道您搜罗了各式各样的衔珠钗,但却鲜少见您戴着,今日一见您戴这样款式的真是漂亮。”
“你这张嘴可真是甜啊。”宁寿长公主嘴角扬起笑意:“你说,这钗子戴在我的头上,可有人能比得过我,压住我的风光?”
灰梧摇头道:“您艳丽着呢,哪个不长眼的敢与您想比?”
宁寿长公主当然听出来这是在哄她的话,可她就吃这一套,抬手随便在发髻上拨了支珊瑚的钗子递给了灰梧:“你这样能说会道,我当然不能亏待你,这钗子值钱的紧,拿去吧。”
灰梧笑呵呵的接了钗子:“我只是实话实说,并非嘴甜。”
看着灰梧的脸庞,宁寿长公主想起了年轻时的苏冶。
当年在皇家演武场上,苏冶骑着高头大马,一长矛正刺靶心,马儿扬起前蹄苏冶勒紧了缰绳,现在想来那画面还养眼的很。
可惜啊,实在是可惜。
梨花村中,孟氏恢复了一些,裴十柒一日三趟给她送吃食,还有廖太医配制的汤药和药膳,身子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晌午时一个孕妇出来晒太阳,毫无预兆的便临盆了,众人急忙将她挪进了帐篷之中,约莫两个时辰后,生下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孩子父亲兴奋的抱着孩子,非要让裴十柒和薛骋取个名字,直言他们是梨花村百姓的大恩人。
二人对视一眼,薛骋没有说话,裴十柒看着孩子眼睛灵动小脸儿粉嫩,便说:“不如就叫曙光吧。”
就算天再黑再暗,也终有破晓见阳的那一天,曙光象征着希望。
处理完了百姓们的琐事,薛骋摘了面罩,用温水洗了把脸,拿起桌上廖太医准备的汤药一饮而尽。
虽然要照顾染病的百姓,但个人的防护却也是极为重要的,廖太医给每人都配制了一些防护的汤药,也是让人心安一些。
“廖太医,你瞧着这些百姓恢复的如何?”
廖太医笑了:“殿下,微臣在来之前还担忧呢,没想到有您和裴姑娘、乔大人的帮助,这件事能化解的如此顺利!昨晚微臣已经同裴姑娘说了,有七八个人已经脱离了疫病,只是身子弱些,再没有染病的迹象了。”
“是吗?”劳累多日的薛骋听见这话,心里放松了一些:“这可真是一件好事,痊愈的百姓要和染病的分开住,以免再次感染,方才我喝的这种药,给他们也配制一些。”
“殿下不必操之过急,他们还没有完全痊愈,治疗疫病的药还是要喝的,否则病因会引他们身子虚弱再次找上他们。不过昨天裴姑娘已经做主,将那几个没有病症的挪到一边住了,他们的住处能通风,还有专人照料,您放心就是。”
薛骋点了点头:“看来这一次,我带她来是带对了。”
廖太医抬起眼皮看了看薛骋:“殿下,裴姑娘实在是个很好的姑娘,虽然出身名门,但却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身上的娇气,反而多了几分男子身上都缺少的豪爽,做起事来认真有条理,心肠软和却又有自己的章程。”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薛骋看向廖太医:“这么多的好处,我哪里是看不出来的。”
廖太医笑了:“殿下能看出来就好,微臣的意思是,殿下和裴姑娘十分合适呢。”
他说的突然又简洁,瞬间让薛骋愣在了原地。
许久以后,薛骋才说道:“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惜我心中已经住了人,是我对不住她。”
这是廖太医万万没想到的。
他认为自己是说错了话,紧忙道歉,但薛骋却制止住了他,同他说:“我与裴姑娘之前的关系,如亲人如挚友,坦坦荡荡干干净净,可能是什么地方没做好让廖太医误会了,你又何错之有?男女相处如我们两个这样随意的实在不多,别说是你了,就是外头的那些百姓都有多少人误会?”
想起那个抱着儿子让他们取名的人,说将来他们两个定然会儿女双全,子孙满堂,薛骋叹了口气。
廖太医明白了这些事,感情是强求不来的,也只是叹气道:“那真是可惜了,不过能被殿下看重的姑娘,想必人品性情也定不错,殿下可要抓紧了。”
“抓紧了,却没能抓住。”薛骋被勾起了伤心事,连忙自己后退一步,以免踩进失落的漩涡,看着廖太医问:“言鸿泽怎么样了?”
“他身上本也没什么毛病,在屋中待的闹心,成日不是嫌汤淡了,就是嫌药苦了,不过却也没有想出来的心思。”
“这就对了,他知道自己若是出来一定会惹上什么风波,只是他心里定然着急,毕竟外头的光景一日比一日好,他杀不了我,心里定急的厉害。”
廖太医装作没听见薛骋后半段的话,只说:“任他如何作妖,微臣是太医,便是陛下也要听太医说上两句,何况是他?”
“在梨花村动不了手,他会在回京的路上动手,到时候咱们都小心些。”
第二日又有两个百姓没了症状,不像之前的百姓一样咳嗽不止,有时都会咳出血来。廖太医为他们把过脉后,对着裴十柒点了点头。
裴十柒将二人也安置在其他地方,与染病的人隔开,又准廖太医在汤药中增减了一些药材的数量。
身强力壮的邱楠是最早一批脱离症状的,如今想着自力更生,不愿让别人伺候他,所以跟着赵喆坐起了巡防的事,早一遍午一遍晚上三遍的在帐篷之中巡视,晌午和下午就帮忙做做力所能及的事。
差不多过了将近十天,百姓们的疫症已经被完全控制,再没人会咳嗽,赶在将近十一月份时,薛骋写了一封信寄回京城,将梨花村现在的情况报给了建阳帝。
皇城之中,建阳帝看着那封书信,笑的眼角褶子都多了两条。
“往日只觉得这老三是个倔脾气,没想到真交给他什么差事干,竟能干的这样好!朕记得先帝在位时有类似的疫病,那朝臣带着太医前去,可折腾了将近三个月才回来,如今老三这一个月不到就把事情办妥了,朕终于有了赏他的理由啊。”
既然疫病已经被完全控制,薛骋和裴十柒也用不着继续守在梨花村了,建阳帝下令让众人回来,修整一日后进宫详禀。
分离的日子转眼就到,孟氏十分舍不得裴十柒,拿出了自己绣的帕子塞给了裴十柒:“裴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长的又漂亮,我这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并蒂花是我自己绣的,你别嫌弃。”
“孟姐姐有心了,这便是最好的东西了,你的心意最要紧。”
孟氏抬手擦了擦眼泪,看向薛骋在的方向:“三皇子对你看重,我也能看出来你心里是有三皇子的,你们可要早日修成正果啊。”
这裴十柒才明白,孟氏给她绣并蒂花是这个意思。
她本想说些什么证明,可又不想临走时还让百姓们伤心,于是接了手帕点头道:“借你吉言吧。”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薛骋命人将谭县令、道士分别送进车里,车子被围的密不透风,杜绝了远处射杀的可能,言鸿泽也被送进了马车中,临上马车前看着薛骋,心里带着怒气想着快些让他死。
赵喆和赵检也都随行跟着回去,算是个人证,一路上两人畅谈着这一阵的经历,最后归结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梨花村的百姓真是遇上了救命恩人!
到达驿站后,众人下了马到驿站中休息,薛骋为了确保人证的安全,让他们都同自己宿在一起,夜里还有丁钊一起帮着监管,能安全许多。
收拾好后,众人来到大堂吃饭,言鸿泽也到了。
乔慕生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还是京城的风水养人,越靠近京城,言大人的病就好的越快。”
这话听的言鸿泽心里发堵:“乔大人可真会说话,本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那想火烧药草的刺客没做成时,便将我的帐篷烧了,谁让我是高官管得多呢。”
“那这刺客可真是没脑子。”
言鸿泽瞪着乔慕生,就听乔慕生说:“言大人无管事之权,在梨花村那种地界儿,杀了你和杀了一个普通百姓没有区别,他何必再折腾到你帐篷所在之处非要放把火?人也没烧死,药草也没烧到,可见这刺客的愚蠢。”
听见这话,言鸿泽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薛骋和裴十柒就在一旁坐着,他将话咽了回去,坐到了空余的位置。
“三殿下,这是微臣自己从家中带来的,酒水是陛下赏赐的女儿红,去的路上没舍得喝,在那儿每日忙的焦头烂额,也顾不上这点了,如今卸下重担殿下可要陪着微臣好好喝一次。”
裴十柒一眼就看出这女儿红不对劲,薛骋也当然能看出来。
没比手掌大多少的坛子里,想必此刻已经被言鸿泽下了毒,而且这毒还不是立显的,恐怕会在回到京城的某一天突然发作,没有任何预兆就要了他的性命。
到时候谁还能想到几天之前,薛骋曾在驿站喝过他言鸿泽递过来的酒?
这一路上薛骋对于入口的吃食都格外小心,生怕言鸿泽浑水摸鱼在什么东西里动了手脚,如今就要回到京城,他当然不能给言鸿泽这个机会。
于是他说:“最近一直有刺客在身边围绕,我还要上楼看护人证,这酒再好再香也碰不得,你自己留着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