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身份,让裴十柒有些震惊。
她知道宁寿长公主掳过男子入府,但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大胆,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都不放过。
不过说来也正常,这灰梧和自己的父亲苏冶实在是太像了,宁寿长公主想来不愿错过。
“所以,你在进到她府里直到现在,都经历了什么?”
灰梧苦笑了一下:“我在她府中住的时间比较长,当时有几个和我一起进去的,但后来长公主对我们不喜欢了,就把我们都打发去了道观,让我们伪装成里头的道士。”
提起道士,裴十柒头微微一侧,问道:“有一个叫玉祁的道士,你可认识?”
“你怎么会知道玉祁?”
灰梧的反应给了裴十柒答案。
“玉祁是害大庆村和梨花村百姓遇难的元凶。”裴十柒盯着灰梧的眼睛说:“你是认识玉祁的对吧?”
“姑娘说的不错,当初玉祁为了讨好宁寿长公主,重回长公主府,拿了他师傅传下来的典籍去找长公主,说里头有长生不老的方子,后来他就消失在了道观里,我们猜测他是随长公主回府了,可又实在没个动静。长公主平时好多天才来一回,我们能见到她的机会有限,不过她对我稍微上心一些。”
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裴十柒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不过她的父亲苏冶是武将出身,身量高大魁梧,因为常年打仗脸色也不好,被烈日晒的偏黑红,这灰梧就不同了,读书人出身,出了宁寿长公主府被送进道观,一直也没干过什么重活,小脸养的白白净净,书生气仿佛就写在身上。
若是他也常日征战,只怕会更加的像。
“所以她就将玉祁的事告诉给你了,对吗。”
灰梧点了点头:“后来玉祁出事,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事被发现,长公主将罪责都推到玉祁的身上,又因他出身道观,皇帝下旨命人火烧道观,里头凡是活人都乱刀砍死,斩草除根。”
“那你又怎会活着?”
“我躲在了尸身下面,天色黑黢黢的,那些人没看见我,否则我也一道死了。”
“因为此事,你恨透了长公主,所以想借机杀了她,那天晚上潜入长公主府行刺的,便是你,你因没杀过人所以十分紧张,导致这次刺杀没能成功。”
“姑娘说的对。”说了自己的秘密后,灰梧这口气也算是出去了,抬头与裴十柒说:“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现在这条命在姑娘手里,你是想抓了我去得赏钱,还是将我杀了,我都无所谓。”
只要不是死在仇人手上,他不在意自己被谁所杀。
毕竟他已经死在了那天满是烈火的道观之中。
裴十柒语气平和的说:“我不会抓你,也不会杀你,我方才说了长公主与我是仇人,我多次想杀她,但碍于种种情况都并未下手。既然我的人将你救了,那你就在此好好养伤,我需要你的话,会再来问你的。”
出了房间,裴十柒找到金叶,这会儿金叶剪了几条干净的棉布,说是明日给灰梧换药用。
以前在那个小院中,她们姐妹每天都要练功,免不得磕磕碰碰,加上那个叫葛叔的常日虐打她们,一旦犯错就会被打的满身是伤,小小年纪的姑娘们几乎每一个都会些包扎的功夫。
“这个灰梧养在你这,可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左右也是一同照顾着。”
裴十柒点了点头,给了金叶一些银子:“出门要当心,晚间也要注意院里别进了贼人。”
因为不知道宁寿长公主的情况,不知道建阳帝是如何安排的,裴十柒只好去问薛骋,顺便告知他灰梧的事。
薛骋的院落离银杏巷并不近,裴十柒踩着夜色走了好半晌,才来到了薛骋的院前。
往日都是薛骋半夜翻墙进霁月居,如今她也趁着月色来找他。
薛骋此刻还没睡,满脑子都是今日建阳帝和梁国公的话,一个打压他威胁他,另一个却支持他帮助他。
对于这个父亲,薛骋是恨的。
母亲的仇,苏家的仇,心爱之人的仇,他统统都算在建阳帝的头上。
如若不是他喜新厌旧,贪恋女色,哪里会让马皇后那贱人陷害了母亲?如若不是他生性多疑,苏家又怎会被人轻易抹黑陷害?如若他是个心善之人,又哪里会让乔氏那样大着肚子的人跟着一块流放?
这个父亲对于薛骋来说,就只是给了他一些血脉,剩下再无一点益处。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薛骋以为是丁钊,便问:“伤还没养好,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
门被从外面推开,来人一摘斗篷上的兜帽,薛骋见是裴十柒,眉头一皱道:“你怎么来了?”
“就许你和丁钊总去我院里,不许我主动找你?”裴十柒看出了薛骋心里有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薛骋伸手给裴十柒倒了一杯茶水:“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我好的很。”
听他这样苦中作乐欺骗自己,裴十柒接过茶杯,问道:“长公主的事,处理结果可下来了?”
这话让薛骋给自己倒水的手狠狠一抖,茶水洒了一些在桌面上。
见他这样,裴十柒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那是他的姐姐,又是一手将他扶持上位的人,他不会轻易处置,这件事我们不是早有准备,你又何必因这件事生气?”
薛骋叹了口气,茶水也不喝了,坐下来说:“我生气的并非他包庇宁寿,而是因为他为了包庇自己的姐姐,就不顾他人性命,用其他性命要挟于我,这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裴十柒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皇后身边的公公来接我进宫,我父兄诓骗说我重病,卧床不起难以入宫,他还要亲眼看看,可见这是准备将我骗进宫里以后用于要挟你。”
薛骋冷笑了一声:“看来此事当中,皇后也有参与。”
裴十柒点了点头,看薛骋面色实在不好,便说:“不然咱们出出气,惩罚一下皇后?”
薛骋看向她:“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现在当务之急可不是这事。”
“再急皇帝不点头你急也没用,而且最近马赋祥又张扬起来了,一日三次的往瑞王府跑,听说你那位四弟也殷勤的很,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这件事牵连你我和乔大人,想必是要对付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可差点就要死在宫里了,怎么心还这么宽。”薛骋都有些羡慕她了。
“心宽不心宽要看你钻不钻牛角尖,我也想让宁寿长公主的事被世人所知,但皇权在头顶压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是对身边人的不负责任,我不想父亲和兄长受我连累,你也当然不想。”
当年苏家被连根拔起的痛还在裴十柒心里,就连二嫂那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被斩草除根了,如若不是阎王爷不愿收她让她重活一回,苏家的苦恐怕不会有什么人在意。
薛骋受她开导一回,心里也算是放松了些,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既然是要出气,你想对他们谁动手?”
“马赋祥。”裴十柒认真道:“皇后做事大多听马赋祥的,这位国舅爷身居高位,想杀他是不成的,容易打草惊蛇不说,还会惹自己一身麻烦,不如给他点下马威看看。”
说干就干,薛骋心里憋着的这口气急切的需要一个口子泄出去。
“那明日,还是今晚?”
“白天变数多,行事不方便,不然就现在吧。”裴十柒说完话起了身:“正好路上我有话同你说。”
二人一块从正门出去,沿着巷子往外走,路上裴十柒告知薛骋金叶救了灰梧的事。
薛骋对此有些意外。
他想了很久,那个刺杀宁寿长公主的人会是谁,想了一圈又一圈,唯独没想到过宁寿长公主的那帮面首。qqxsnew
宁寿长公主虽然大胆,但也小心,这是个很矛盾的事。
她抓人进府,肯定不会选择会功夫的,否则想杀她简直是易如反掌。不会功夫又能熟悉长公主府的人,除了在那儿伺候过的下人以外,便只会是这帮面首了。
“失去了登阁拜相的资格,又被人圈禁府邸羞辱,过后又被扔去了道观,那个灰梧对宁寿的恨意恐怕早就滔天了,只差一把火。皇帝烧了道观,算是烧毁了灰梧的栖身之所,他又怎能不恨。”
读书人的骄傲裴十柒心里有数,听完薛骋说,她也跟着说道:“这个女人可害人不浅,我今儿瞧着那灰梧,长的实在是像苏将军,据说长公主抓的面首,都是某一个地方和苏将军很像的。”
“这你都知道?”薛骋有些意外的看向裴十柒:“看来你知道的事当真是不少,只是从前我虽知道你与那苏姑娘走的密切,却不知密切到了可以为苏姑娘报仇对抗这么多人的程度。”
裴十柒该如何说呢,她不是为了苏绽青报仇,而是为了整个苏家。
为了她那因保家卫国命洒边疆的大哥,为了她那废了一只手又被乱箭射杀的二哥,为了她那撞城墙而死的大嫂,还有和她一起死在边关即将临盆的二嫂,更为了她忠肝义胆的父亲和苏家的忠君之心。
苏家的血直到此刻还未凝固,恨意难消。
“苏将军的忠心日月可鉴,苏家人不论对朝廷还是对陛下,都是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诚,最后却换来了这样的对待,我心里不平。”
薛骋看向裴十柒的眼神有几分欣赏:“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说你很像苏姑娘?”
裴十柒不知为何,骤然有些心虚,看着地上的影子说:“什么像不像的,如若性子不相投,我又哪里愿意同她亲近?她也未必看得上我。”
“她的性子洒脱随性,你这一点和她很像,却也不是十分相像。”
虽说她们是同一个人,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性子的变化是巨大的。
以前的苏绽青的确很洒脱,如今的裴十柒依旧洒脱,但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报仇,报血海深仇,这个仇怨让她常日眉头紧锁,夜里都睡不踏实,又怎能和从前一样。
“我是我,她是她。”裴十柒抬起头说:“到了。”
马家的院墙就在眼前,薛骋一个翻身上了墙,裴十柒紧随其后。
二人悄无声息的落地,后背贴着墙行走在密林之中。
马赋祥睡的正香,他的怀里睡着小妾,女子觉浅,听见旁边有动静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然而这么一睁眼,她吓得尖叫一声,因为床边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高大些的人影举起了一把刀,小妾失声尖叫,将马赋祥从睡梦中强行唤醒。
薛骋手里的刀狠狠落下,正刺中马赋祥的大腿,马赋祥捂着腿惨叫,满头冷汗的说:“你们是什么人!”
裴十柒接过那把刀,不同马赋祥废话,又是一刀刺中了马赋祥的另一只腿。
这惨叫声再次响彻马家,二人出了气后潇洒出门,小妾吓得浑身发抖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马赋祥见两人出去,不像是要自己性命的样子,便伸手用力捶打被子里的小妾:“叫唤什么,找死呢!还不快去给我找人来!”
小妾哆哆嗦嗦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两道人影均消失在屋内,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出去。
方才刀子刺进大腿,拔出来时血都溅在她脸上了,由不得她不害怕。
看小妾无用,马赋祥气的要死,偏偏两条腿都伤了,他又出不去们。好在外头的人听见响动走进来,点燃了蜡烛。
马家顿时热闹起来,请郎中的烧热水的,还有许多人搜查院子,想要将刺客抓住。
薛骋与裴十柒并没着急离开,二人觉得伤口终究会长好,倒不如再给马赋祥一个大礼。
二人摸到了马赋祥家里的库房,据说他的库房之中堆满了宝物,平日里帮着太子拉拢朝臣都是从这里拿的,随便一件都价值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