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有关于刺客的事,薛骋不愿多说,因为说多错多,在这件事上薛骋的位置本就有些尴尬,他极力劝说建阳帝处置宁寿长公主,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宁寿长公主遇刺了,建阳帝会怀疑是他派人或者是亲自刺伤了宁寿长公主。
果然,在薛骋因为想事情而沉默时,建阳帝忽然眉头一皱,试探着问道:“你姑母遇刺的事,不会是你做的吧?”
薛骋猜到他会这样问,便直视着他的眼睛,抬起头大方的回答:“如果是儿臣,父皇认为姑母有死里逃生的可能性吗?据说皇叔已经发现了刺客的好友,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了刺客,只不过没抓住罢了,这足以证明此事与儿臣没有半点关系。”
“没关系就好。”建阳帝慢慢的走了回去:“刚才朕和你说的你要往心里去,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可不要把用尽全力支持你的人心伤透。”
“没人支持儿臣,所以儿臣体会不了,但儿臣明白的事,害人必将受到惩罚,这是为官者为君者都要铭记于心的道理。老百姓才是最重要的人,没有百姓拥戴尊敬,帝王将相都会不长久。”
建阳帝眼中露出不满:“怎么,你一个年轻人,还装上老学究给朕上课了?”
“儿臣以为,姑母残害人命,指使瘟疫爆发,这罪行人神共愤,应当严惩。但父皇念及她是自己的亲姐姐,所以打算轻轻放过,但就算是轻轻放过,也应该快些执行,赶紧给老百姓交代才是,父皇这么做不觉得对不住那些百姓吗!”
建阳帝忽然提高了音量:“朕如何对不住那些百姓?是朕派人送去了物资,是朕派人过去帮助梨花村的人修缮村庄准备明天耕地,更是朕派你过去的梨花村百姓才能获救,这些难道都不是朕做的吗!”
“可那些已经丧命的百姓呢?”薛骋也提高了音量,相比于建阳帝的愤怒,他的语气之中是冷静:“您也应该给他们一些交代,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却被虐杀致死,难道他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在父皇您的心中,就渺小如蝼蚁吗?”
“朕也不是说不罚你姑母,都说了等年后!”建阳帝自知理亏,只能用提高嗓门来表现自己是公正无私的帝王,一甩手说:“算了,你不明白,你退下吧。”
薛骋跪在地上:“父皇,您是答应过儿臣的!儿臣办好了案子,您也该处置姑母了。”
建阳帝不满的看向薛骋,心里的气愤已经到了极点,抬手指着薛骋说:“你若不是朕的骨肉,朕早就将你拖出去斩了!”
“该死的人父皇拥护不准杀,难道还要把说实话的人都灭口不成?”
“你!”建阳帝吼道:“滚出去!”
这一次,薛骋又是无功而返。
哪怕他再据理力争,建阳帝也是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只要他敢轻举妄动,裴十柒连带着整个裴家,都会因此遭殃。
可他不能轻举妄动,就只能到建阳帝的面前啰嗦,这又会遭到建阳帝的直接拒绝。
薛骋心里恨,也怨的厉害,偏偏这皇权像是一块大石头,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马皇后在自己的宫中,听说薛骋被建阳帝骂走,嘴角顿时勾了起来:“骂出去的?”
“现在三皇子每次进宫,陛下都会发好大的火,偏偏这三皇子又是个死脑筋,就喜欢顶烟儿上,也不想想若不是陛下念及他是自己的血脉,还轮得到他如此放肆?”
马皇后轻笑一声,将自己的耳环卸下:“这臭小子和他母亲一个性子,假正直罢了。当年他母亲就是这样引了陛下厌烦的,偏他不明白,看来母子二人的命运也是相同的。”
之前马皇后还担心薛骋忽然冒头会威胁太子的地位,但现在看来,薛骋的性格如此引建阳帝反感,太子之位能给他才怪。
薛延在薛骋走后也进了宫,看望了建阳帝。
说是看望,实际他却是给建阳帝出主意来的。
“父皇,您别同三皇兄计较,他常年长在宫外,礼数难免不周到一些,又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您和他一般见识气坏了龙体多不值。”
薛延一向是个嘴甜会说话的,建阳帝被他这么一宽慰,也觉得心里堵的这口气儿舒畅了些许。
“你这三哥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古板,年纪轻轻竟然学了朝廷上那帮老文臣的路数。”
“其实父皇所苦恼的事,儿臣已经有了些想法。”
建阳帝看着薛延,头微微一侧:“哦?你有什么想法?”
“三皇兄觉得自己查明了文咏的案子,所以可以利用此事要挟父皇,这是他为子为臣对陛下的大不敬,父皇您不重罚于他已经是法外开恩念及亲情了,偏他还不懂事,所以儿臣想着,您不如稍微收拾他一番,否则谁知他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这不妥,他也没犯错,朕惩罚他做什么。”建阳帝的第一想法是拒绝。
谁知薛延却循循善诱道:“父皇,那文咏做了此等恶事,您看在读书人的面子上只是将他流放,并未将他处死,这是您的大善也是您的大局观。但文咏只是一个文弱书生,那几千里的流放之路他想硬挺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横竖也是死,无非就是死在京中或是死在边关而已。”
今日他能进宫,一来是想看薛骋的笑话,二是受瑞王嘱托,挑唆建阳帝和薛骋的矛盾,对文咏下死手。.qqxsnew
因为瑞王试了多次,那刑部就像是个铁桶,再没让他的人混进去过,文咏也不露头,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瑞王这心里都等焦了,只能求助与薛延。
薛延给他出了个主意。
刑部也好,薛骋也罢,都要听建阳帝指派,若是建阳帝想要文咏死,他们谁阻拦的了?
“现在认在你三个手上,你想让朕出面杀了文咏,也算是你三哥的过错了?”建阳帝问。
“儿臣只是想给父皇分忧,出的方法可能不尽人意,但这样确实能打击三皇兄。案子没办利索,没审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人就莫名死了,他哪里还有脸面进宫和父皇啰嗦姑母的事?”
建阳帝思考了片刻,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这也确实是个折中的办法,朕下旨要文咏流放,那他死在流放的路上也就罢了,偏偏还未出京就死了,的确是老三的责任。”
薛延看建阳帝附和于他,心里美的厉害,表面上却表现的波澜不惊:“儿臣也只是随口胡说的,父皇您若是想让耳边清净些,不妨用这个法子。”
第二天,一道明旨传到了刑部,要求面审文咏,要刑部的人和办理此案的薛骋亲自护送人犯进宫。
在这个时候建阳帝忽然要提审文咏,这是薛骋等人都没想到的,薛骋和齐通都想拒绝,可皇旨已下,哪里是可以拒绝的。
二人只好吩咐人,将车马布置的再牢固一些,加派兵力在旁守护。
好些天文咏都没出地牢,因为瑞王就像是一条盘旋在附近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窜过来咬一口,因此这次文咏有些危险。
都安排妥当后,刑部出动了将近三十几人,列方队将马车困守于中间,确保有人杀过来时第一个碰到的绝不会是马车上的文咏。
薛骋骑着马走在马车侧面,丁钊骑着马走在另一边,二人将文咏夹在中间,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这次也算是游街了,百姓们看见这样的阵仗,都纷纷围过来瞧,薛骋自知建阳帝下旨了这件事就无法偷偷的做,所以只能加强了对周围的防范。
马车很快走进了射程之中,只听嗖嗖几声,藏于街道两边屋顶的弓箭手就齐刷刷的放出了箭,文咏吓得一声尖叫浑身发抖,薛骋却皱紧了眉头,一蹬马身跃到文咏的马车前,挥舞着手中的剑将射来的剑砍了个干净。
可箭矢速度太快,马车又狭小,薛骋不能完全顾及到,有一支箭与他擦身而过,正射中文咏的腿,疼的文咏一声惊呼。
文咏的声音打乱了薛骋的思绪,丁钊见状也上了马车,与薛骋一同对抗这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矢,街上顿时乱作一团,马车也被迫停下。
其中一个弓箭手聪明的很,他拿捏住了薛骋的命脉,直接一箭刺在马身上,马儿受惊高高的扬起前蹄,横冲直撞的往前跑着。
薛骋留意到前面卖糖人的婆婆腿脚不好,想要逃跑却只能慢吞吞的移动,薛骋咬了咬牙,跳下马车将人扶稳,避免她被倒下的摊位砸伤。
然而这帮人却好似算准了一般,趁着他下了马车的间隙,两箭刺向文咏的头。
丁钊挥剑只打落一支,双拳难敌四手无法完全顾及到,另一支箭射中了文咏的脖子,血顿时喷涌而出。
御书房之中,薛骋和齐通二人站在那里,建阳帝一把扔下了折子,砸在薛骋的脚边。
“这么简单的差事,不过是护送一个人犯进宫,难道你都做不明白吗!”
薛骋无言辩驳,他总觉得这件事里有些地方不对劲,却又短时间内拿不准。
见他不吭声,建阳帝这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
常日被薛骋揪着老百姓三个字不放,建阳帝一见他就头疼,如今终于扳回一城,建阳帝语气里不免得意两分,却还是努力装作生气道:“街上都是百姓,你就敢和他们发起冲突,万一伤到百姓可如何是好!”
“父皇下旨,命儿臣和齐尚书将文咏即刻送进宫里,光天化日之下儿臣已经尽我所能做了所有的准备,可那些刺客仿佛知道父皇要这么做,十几个人早早的上了屋顶准备,难道父皇以为这是巧合吗?”
建阳帝面色一紧,不去看薛骋:“还不是你当差不力!”
“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些大街上行刺的刺客,审问出他们是受谁指派。父皇从下旨到儿臣准备带人出去,前后时间间隔并不长,按理说没人会提前准备,除非是从父皇您这儿泄露的。”
这让建阳帝骤然心虚,只能用愤怒掩饰:“怎么,朕现在连你办差不力都不能说了吗?好好好,你总有那么多大道理,总有说不完的怀疑,那不如朕这个位置给你来做,你上来指点江山吧!”
看着父子二人眼瞅着吵起来,齐通身在其中,不得不站出来为薛骋解释。
“陛下,当时的情况实在是杂乱,十几个弓箭手守在屋顶,只为了取文咏性命,这若说只是临时起意并无提前安排,微臣死都不信。而且微臣的手下也死伤众多,三殿下为了保护百姓,这才丢了文咏的命,实在不是三殿下的错。”
看着齐通竟敢帮着薛骋说话,建阳帝伸手一指自己:“怎么,你的意思此事还是朕的错了?”
齐通不敢回答,可薛骋敢。
“父皇您错就错在,在青天白日街上行人众多的时候下旨,要求文咏即刻进宫,儿臣不敢耽搁,偏偏街上的人多,马车走不快,想快些离开刺客的所在地十分不易,他们选了街巷最窄的地方杀文咏,就是算准了百姓会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惊恐乱跑,会让儿臣和齐大人的手下们顾得了头顾不得尾。”
建阳帝一拍桌案:“你好大的胆子!这责任竟然敢直接推到朕的身上,看来朕是真小瞧了你啊。”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并无推责任这一说,父皇现在应该做的,是追查刺客和查清此事的泄露。”薛骋言语铿锵道。
他竟然如此大胆,在朝臣面前完全不给建阳帝这个做皇帝的面子,建阳帝气的头疼,用力的虚点着薛骋:“三皇子办差不力,让重要犯人丧命,过后还就此事狡辩推责,来人呐,押下去仗打二十!”
薛骋抬起头来,满眼都是不解。
明明情况和建阳帝说明了,可建阳帝却毫不在意京城之中出现了这么一种势力,他们的源头他们的势力范围建阳帝全然不顾,却只要责打他,反而错过了调查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