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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华山脚下的村庄,郭靖黄蓉一路向东,郭靖给自己买了匹白马,与黄蓉骑着的红马并辔而行。

黄蓉不知爹爹的心意,尚且开心道:“爹爹真好,让咱们小夫妻自由自在地游山玩水,他却不来干涉。”

郭靖更是猜不到黄药师的想法,只呵呵憨笑。虽然尚未举行婚礼,但是夫妻的名分总算是定下了。又听黄蓉以夫妻相称,心中更是幸福无比。

两人双马旖旎而行,途径京兆府路、南京路而至洛阳、开封,而后南下淮南、江南再前往浙西,不一日来到了江南东路的广德。忽听空中雕唳声声,两只白雕自北南飞而至,郭靖黄蓉大喜。

年初他们都是从撒马尔罕回归了中原,而双雕却一直留在斡难河畔华筝那里,没了双雕,黄蓉一度很是失落,此时故宠南归,自是一番惊喜。

双雕落在郭靖肩头,却见雕足上缚有一束皮卷,忙解下打开,但见革上用刀尖刻着几行蒙古文字道:“我师南攻,将袭大宋,知君心系母邦,冒死以闻。君既遭父汗颁令追杀,你我婚姻终究美梦一场。愿君善自珍重,福寿无极。另,两个儿子茁壮成长,待我将其哺育成人,再令他们认祖归宗。”

那皮革上并未写上下款,但郭靖一见,即知是华筝公主的手笔,当下将革上文字译给黄蓉听,只有最后一段实在无法出口。他认为,这事与钱青健讲述可获理解,但是与黄蓉解释,黄蓉绝不肯信。此时两人婚事刚刚定下,若是说出这桩疑案,定会节外生枝,若是黄蓉再闹起来,可就不易收场了。

舍身崖上那一幕幸亏有钱青健冷哼了一声,才导致黄蓉没有继续闹下去。如今在这广德却难有哄好黄蓉之法。因此他既觉得隐瞒黄蓉不对,又不敢告诉黄蓉,只把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就好像他和黄蓉最初相识不久后即已海誓山盟、而后连月郭靖都不敢告诉黄蓉自己是金刀驸马是一个道理。郭靖在处理这种事情的态度上,天然只会选择隐瞒。

黄蓉见郭靖满脸涨红,以为他想起了跟华筝的婚约,也不以为意,心想现在我和靖哥哥已经是夫妻了,只要他不回蒙古去,华筝还能飞到他身边不成?而且华筝的来信中已经明确说明她自己也对这桩婚姻不抱希望了。

当下只问道:“蒙军侵宋,你打算怎么办?”

郭靖道:“钱大哥给了我武穆遗书,正是期待我精忠报国,如今大宋遭难,我当前往战场,一雪从前我帮助蒙古人的耻辱。蓉儿,你愿意跟我一起么?”

黄蓉点头道:“瞧你说的什么话来?自古有云夫唱妇随,如今我是你媳妇,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做甚么,我就帮你做甚么,这种话今后不必再问了。”

郭靖大受感动,从马上伸手拉住了黄蓉的手,夫妻俩心意相通,均感甜蜜无比。

两人一路打探蒙古兵的进攻方向,这一日来到了太湖南岸的长兴。经过郊外树林时,却遇见了抱着一个男婴的穆念慈。

(寂寞宇宙按:因为钱青健记忆中的故事是《射雕英雄传》三联版,而三联版原著中穆念慈是居住在江西上饶的。钱青健为了兑现跟杨康的承诺,凭借记忆去上饶寻找穆念慈治病当然找不到。因为金庸先生在世纪新修版中把穆念慈搬到了浙江长兴。所以钱青健日后数度寻找穆念慈未果,导致穆念慈依然在八年后死亡,实属死在金庸先生之手,而非钱青健之言出无信也。)

靖蓉与穆念慈久别重逢,互叙旧事,穆念慈方知杨康已死,禁不住泪如雨下。

哭了良久之后穆念慈询及杨康死因,黄蓉只说是死在欧阳锋的蛇毒之下。

穆念慈请求郭靖给孩子起个名,这里原本是郭靖出了个“盼望这孩子长大后能有过必改”的创意,由黄蓉说出来“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然后郭靖给穆念慈和杨康的孩子取名为杨过。

但是因为钱青健曾经在丝绸之路上给郭靖说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这八个字,郭靖也记住了,此时便直接以这句成语给孩子取名为“杨过”,字“改之”。倒让黄蓉啧啧称奇,觉得郭靖的脑袋开窍了,今后也可以学习古圣先贤的文化知识了。

黄蓉建议穆念慈去桃花岛居住,穆念慈说要先去嘉兴铁枪庙拜一拜杨康的墓地,三人便即同行,这一日来到临安,穆念慈跟着靖蓉一起到了牛家村,回到义父杨铁心的墓前拜祭了,郭靖黄蓉也看过了母亲,待要前去嘉兴时,却从途中商旅口中得知蒙古兵进攻的目标是山东青州。

军情紧急,郭靖黄蓉便不再陪同穆念慈去嘉兴,快马赶到了青州,与青州刚刚被大宋招安的义军首领李全汇合。

此番进攻青州的蒙古大军元帅恰恰是郭靖的安达托雷。

郭靖与托雷阵前相见,正欲大义灭亲之时,有蒙古信使快马来到,告知托雷成吉思汗病危,希望托雷能够找到金刀驸马郭靖一起回去,说大汗已经原谅了郭靖的行为,并希望在死去之前能够看到郭靖。

郭靖回想起大汗对他的养育之恩,便答应和托雷同去,黄蓉当即随行,并表示如果郭靖趁机敢于跟华筝不清不楚,便杀了郭靖华筝两人然后自杀。

黄蓉却没料到成吉思汗并不是叫郭靖去蒙古的大本营斡难河畔,而是要郭靖和托雷去西夏的都城兴庆府相见。等她和郭靖赶到兴庆府时,自然已经疑虑全消。

其时成吉思汗已经于数日前灭掉了西夏,正在西夏境内休整兵马。

在兴庆府的大汗金帐里,郭靖看见了久别的成吉思汗,郭靖抢上前去,拜伏在地。成吉思汗热泪盈眶,颤声道:“起来,起来!我天天都在想着你们。”

郭靖站起身来,只见大汗满脸皱纹,两颊深陷,看来在世之日已然无多,不禁心生恻隐。

成吉思汗一手扶住郭靖左肩,一手伏在托雷右肩,瞧瞧拖雷,又瞧瞧郭靖,叹了一口长气,遥望大漠远处,呆呆出神。

郭靖与拖雷不知他心中所思何事,都不敢作声。

过了良久,成吉思汗叹道:“当初我与札木合安答结义起事,哪知到头来我却非杀他不可。我做了天下的大汗,他死在我的手里。再过几天那又怎样呢?我还不是与他一般的同归黄土?谁成谁败,到头来又有甚么差别?”

说到这里,成吉思汗拍拍二人的肩头,说道:“你们须得始终和好,千万别自相残杀。札木合安答是一死完事,我每当想起结义之情,却常常终夜难以合眼。”

拖雷与郭靖想起在青州城下险些拚个你死我活,都是暗叫惭愧。

时值黄昏,成吉思汗命郭靖单独陪同,在草原上遛马。见到天上飞的郭靖的双雕,举弓便射,却因为开弓乏力,箭矢被雕翅挥落。此为成吉思汗生平第一次射雕不中,成吉思汗自知这象征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未免悲从中来。

两人纵马而行,驰出十余里,成吉思汗勒马四顾,忽道:“靖儿,我所建大国,历代莫可与比。自国土中心达于诸方极边之地,东南西北皆有一年行程。你说古今英雄,有谁及得上我?”

郭靖沉吟片刻,说道:“大汗武功之盛,古来无人能及。只是大汗一人威风赫赫,天下却不知积了多少白骨,流了多少孤儿寡妇之泪。”

成吉思汗双眉竖起,举起马鞭就要往郭靖头顶劈将下去,但见他凛然不惧的望着自己,马鞭扬在半空就落不下去。

郭靖昂然道:“大汗,你养我教我,对我有大恩,所以我才来看望你。我只想问你一句:人死之后,葬在地下,占得多少土地?”

成吉思汗一怔,马鞭打个圈儿,道:“那也不过这般大小。”

郭靖道:“是啊,那你杀这么多人,流这么多血,占了这么多国土,到头来又有何用?”

成吉思汗默然不语。

郭靖又道:“自来英雄而为当世钦仰、后人追慕,必是为民造福、爱护百姓之人。以我之见,杀得人多却未必算是英雄。”

成吉思汗道:“难道我一生就没做过甚么好事?”

郭靖道:“好事自然是有,而且也很大,只是你南征西伐,积尸如山,那功罪是非,可就难说得很了。”

铁木真一生自负,此际被他这么一顿数落,竟然难以辩驳,回首前尘,勒马回顾,不禁茫然若失,过了半晌,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

当晚成吉思汗崩于金帐之中,临死之际,口里喃喃念着:“英雄,英雄……”想是心中一直琢磨着郭靖的那番言语。

靖蓉向大汗遗体行过礼后,辞别拖雷,即日南归。

两人一路上但见骷髅白骨散处长草之间,不禁感慨不已,郭靖心想今生鸳盟虽谐,可称无憾,但世人苦难方深,不知何日方得太平。

………………………………

时隔多年以后,有消息在民间传播,在当初被成吉思汗下令全部坑杀的西夏皇宫众人里,侥幸活下来一位躲在冰窖(貌似是虚竹和天山童姥躲藏过的那个冰窖)里的太监,这太监传出来一个关于成吉思汗死因的说法:

说是当时成吉思汗原本没有下令杀害西夏皇宫内的嫔妃宫女,但是有一个嫔妃在被成吉思汗床上享用时,极力推荐一个叫做李玉春的太妃,说那太妃吹得一口好箫。成吉思汗怦然心动,便传了那太妃来侍寝,结果被那太妃一口咬掉了身体上的一个零件,成吉思汗大怒之下,下令杀了西夏皇宫的所有人。

然而不论再杀多少人,也无法阻延成吉思汗的身体江河日下,终于数日后崩于兴庆府金帐之中。

这正是:

兵火有余烬,贫村才数家。

无人争晓渡,残月下寒沙!

早知是一梦,何须多征伐?

英雄亦迟暮,伟业如昙花。

(本卷终)

……………………

《射雕》的时间线至此而结。其后章节,属于《射雕》与《神雕》之间的过渡乃至进入《神雕》的时间线。

关于这一章的内容,笔者个人认为不可删节。因为我个人认为金庸先生将原著命名为《射雕英雄传》,说的这位“射雕英雄”,其实是指成吉思汗,而非郭靖。或者同指两者,相互比较。

前者是“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帝王,而后者是“哲别”一级的神箭手,都能射雕。

说起英雄两字,前者的壮举震撼半个地球,可谓英雄,但是这种涂炭生灵的英雄真的值得提倡吗?或许,金庸先生也是在讽刺这位“射雕英雄”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后者在有生之年固守襄阳,保境安民、庇护了一城百姓,延阻了更多的宋朝百姓遭受蒙古人的残害,做出的功绩虽远不如前者,在宋朝百姓的心目中,这样的侠之大者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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