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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青健本打算早去早走,只需寻到张仲坚的山洞,就算完成了李天然委托给他的事情,而后及早离去,让袁承志找不到他们这些人,便能缓解一下事端。

若是能够将此事拖延到明年年初、李自成纵兵烧杀奸掠之时,这两千两黄金也就不是问题了。华山派中虽然有个别人行事莽撞,却绝不会甘当如此闯王的走狗。

此外,他也的确需要郑芝龙跟随入山,只因这烂柯山虽然区域不大,却也有三千余亩的方圆,多人寻找那个山洞总比他一个人更快些。

虽然郑森多有不满,但最终郑芝龙还是顺了钱青健的意思,陪他进山。自从海上遇见钱青健起,郑芝龙就抱定了此人必是大才之念,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于他,又岂能为了一顿饭生出龃龉?

郑芝龙起身随行,郑森却表示无意进山,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沉沉,又不知道进山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喂蚊子么?

却不料钱青健道:“你不想进山也成,却是不能待在这静岩镇等我们,山那边有个石梁镇,你们都过去那里吧。”

“为什么?”郑森已经怒形于色。潜台词是你算老几,凭什么干涉我的行动?

郑芝龙看了看钱青健,

又看了看儿子,不知说什么才好,却听钱青健道:“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去不去随你。”说罢转身往山里去了。

郑芝龙叹了口气,道:“福松,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换个镇子休息又能如何?你就听他的吧。”

父命难违,郑森只得从命,却不服道:“若是他真有道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又待怎地?孩儿又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可是他这……”

“好啦好啦,你们几个,跟我陪着钱先生入山。”郑芝龙心知儿子没错,却不好当着手下的面指出钱青健的不是。

烂柯山,又名石室。相传为中华围棋之根。后世现代各国多有将“烂柯”作为围棋的代名词,甚至中国象棋也与之有所关联,著名象棋谱《烂柯神机》就是有力的例证。

钱青健从前并未来过烂柯山,此次受李天然委托而来,却不是在李天然的口中首次听说此山。在仙界时,李三夫人就曾给他历数凡间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他如数记下,知道烂柯山位列洞天之八。

此番在水路之上,他向王姓船夫打听此山时,那船夫很是给他讲了一些关于烂柯山的传说。

第一则传说,说是晋代樵夫王质入山采樵,见到了两位仙人下棋,便驻足观战。待到一局既终,回过头来发现随身的斧柄已经烂了,急忙回家,却见家园早已人事全非,方知世间已过百年。后来才知那下棋的两位仙人是赤松子和赤须子,顿悟之下,重返山中,便也成了仙人。烂柯的本意就是斧柄烂了的意思,烂柯山之名由此而来。

第二则传说,是唐代另一樵夫,不知姓名,入山发现两人在此下棋,驻足观望一局后,回到家中却发现自己已是老态龙钟,而家人却似与他入山时一般无二,家人也不认识他了,直到对照各种往事无误,才彼此相认,家人惧哭,说为何只一顿饭的功夫,你就老成了这样了?后来有人说,那两个下棋的人是铁拐李和吕洞宾,在此修炼仙道。而这樵夫因为曾做恶事,因此被仙山夺了寿数以示惩罚。

这第二则传说与李天然所说的故事全然相符,李天然曾说他的师父虬髯客之所以来到烂柯山定居,就是为了寻找铁拐李和吕洞宾比武,只因当初他们在海上打得那场未分胜负。但是虬髯客似是来晚了一步,从他定居烂柯山之后,再也没有遇到铁拐李、吕洞宾等人,反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于李吕等人的传说,说他们修仙有成,都飞升仙界了。

神奇的传说将烂柯山渲染的神秘无比,这些传说更是被远近百姓代代相传,但凡做过坑蒙拐骗偷等恶事之人,生平不敢踏入此山一步。

钱青健在一名海盗的搀扶下走入山中,外表上是目不视物,实际上是武魂开路,方圆百丈尽在武魂覆盖之中,他心中也自惴惴,自忖这一生坑蒙拐骗的事情干的也不少,虽然根本目的不是为了害人,但终究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也不知这仙山是否会对自己施以惩罚。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然,即所谓怕啥来啥,刚一入山,他立即就感觉到了异常,心头巨凛,一把将扶着他的盗匪推了个趔趄。

这一变故毫无征兆,人人错愕之极,郑芝龙更是问道:“钱先生,你怎么了?”

却见老钱面色凝重,双唇紧闭,似是在倾听什么声音,而此时山中唯有夏虫唧唧,蚊蝇嗡嗡,哪有什么其它的声音?

人人不解,只因他们不是钱青健。

老钱感受到了什么?他感受到了正有无边的压力向他缓缓迫来,这压力来自于山石,来自于草木,来自于天外,来自于周边的空间。

这压力,

就如同将古往今来的千万名武林高手汇聚在他的周身上下,同时向他发出劈空掌一般的可怖,这沛然无边的掌力并不迅疾,却根本无从应对,无从拆解,无可抵挡!

他无暇回答郑芝龙的问话,心中却在大声叫屈,这仙山果然不同寻常,可是,身边这些海盗都是双手沾满鲜血之人,为何这山便只对我一人发难?

那足以碾压世间一切的力量愈发临近,如此形势,逃是逃不掉了,绝望渐渐占据了他的心灵,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法力,这才是世间最高的力量么?这力量,若是以自己曾经的三百年北冥真气来对抗,何异于蚍蜉撼树?

悔恨随之油然而生。宇宙之大,无奇不有,从前的自己,太过狂妄了,竟然认为仙人的法力不过尔尔。竟然认为这地球上再没有什么险境能奈己何,难道说,只因我一向藐视神仙,才遭到了如此惩戒么?

不想了,没时间再去探寻这些因果原委了,他把最后的生命,用于回忆每一位妻子。

一张张美丽的脸孔在他脑海中闪过,嗯,只希望在这最后的生涯里,让我将我的女人回忆一遍,不要落下一个……

最后的时刻里,他的心境变得无比放松,无比自然,无比坦荡,没有了喜怒哀乐,没有了忧伤恐惧,只有一片祥和。

蓦然,他的心灵竟然和他的武魂结合在一处,武魂的感知力和洞察力变得分外清晰,他发现,在他的右前方一米处,竟然存在一个真空的空间!

这里所谓的真空,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没有空气,而是那方空间竟似是不受压力侵袭的!

求生的本能,令他想都不想,提起右脚便斜斜跨出一步,迈向那方安全的空间,然而他却发现,那空间随即消弭不见,伸出去的腿根本没有落足之地。

耍我?钱青健勃然而怒,要杀便杀,老子活了几百年也算是赚了,还特么耍我干什么?

怒气才生,武魂却又感知到左前方出现了一处相同的空间,这次他来不及收回右腿,直接将右腿横踢,踢向那方空间,一来是争取速度,二来也是出于愤怒,我让你耍我,我特么踢你!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步踢出,竟然真的就踢进了那空间之中,他右脚进入,左脚随即跟进,整个人便进入了这方空间之中。

这一瞬间,武魂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刚才他站立的所在已经被那无边的压力压成了一团虚无,似乎连空气都被压榨一空,这……这究竟是特么什么妖法?忒特么诡异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朦朦胧胧之中,郑芝龙等人尽皆大惑不解,这钱瞎子在玩什么玄虚,打太极么?也不像啊,他手上没有任何动作,只出一只右腿晃来晃去地晃了半天,才迈出一步,倒是跟梦游差不多。

然后他们看见钱青健往左前方移动了一步,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郑芝龙哭笑不得,回道:“我们当然都没事,只是,钱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钱青健刚刚获得片刻喘息,正待编个什么理由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却忽然感觉那沛然无极的压力重又袭来,刚刚觅得的安全空间又已不再安全,顿时顾不上说话,集中全部精神在武魂中,去感知生存的空间。

命运似乎总是在给他留有一线生机,空间在他的右后方第三次出现,这一次,他尝试了三次,才用右腿退进了安全地带。

经过了这一次笨拙的逃亡,他似乎明悟了什么,这天地之间的压力似乎并不是要夺取他的生命,反而是在逼迫他去感悟一种奇异的规律,这规律是什么呢?

又经过数次躲避进退,他终于悟出,这规律竟是一种神奥的步法和身法!

在这种步法和身法的辗转之中,他的武魂变得更加敏感,思维变得更加敏锐,他终于意识到,此时他凭借这种步法一步步躲避那足以毁灭一切的压力,竟似在和这山石林木下一盘搏杀激烈的中国象棋!

大地为盘,他和他周边的山石林木皆为棋子,他时而像兵卒一般有进无退,时而像战马一样蹄踏八方,时而像战车那样横冲直撞。

感悟中,他仿佛看见了上古旷野上,那如山如海的浩然阵列,又仿佛看见了异族阵列之间的鏖战绞杀。忽而那些兵甲车马又杀向了自己。

这棋下得很是奇特!对手的一方车马兵将应有尽有,而自己虽然孤身一人,却可以拟作车马兵帅来应对,进击则为车马兵卒,腾挪则为军中之帅。

在这棋盘一样的战阵中,或者说是在这战阵一样的棋盘里,他越走越熟练,越走越有信心,再也不用恐惧有被挤压杀灭的危险。

只是,这盘棋,下到何时才是尽头呢?

…………………………

pS:相传,中国象棋起源于舜,宋代以前无“士”“象”“炮”三种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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