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伟和牟月雯婚后住在白老爷胡同9号,是陈梦熊出面为牟月雯买下的一座小四合院。大成国货公司的产权也分了五分之一给牟月雯。孙成伟却仍不满足,只要见了陈梦熊就吵:“梦熊,你说说看,你家陈老先生这财产分配得可有道理?你哥哥陈梦龙都被共产党镇压了,咋还一人占了大成国货产权的五分之二?”
陈梦熊恨死了孙成伟,可又因为孙成伟是牟月雯的丈夫,不能不痛苦地应付:“我哥死了,他还有老婆孩子,再说,这不是我分的,是我家老爷子分的。”
孙成伟便吵:“那好,那好,咱们打官司。我倒要问问咱们人民法庭,一个受污辱受压迫的女人的青春值多少钱?而一个被镇压的国民党特务分子……”
陈梦熊便哀求:“大伟,看在咱往日的情分上,我求你了,你别一口一个被镇压的国民党特务分子好不好?他终究是我哥哥!”
牟月雯看不下去,总是劝:“大伟,你就别胡闹了,好不好?!”
孙成伟于心不甘:“好,好,我不说了!可狗熊呀,你别以为你就占了便宜!你说说看,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哪天一搞共产主义了,这还不都是大家的?”
虽说和陈梦熊闹个不休,可慑于各方面的压力,孙成伟和牟月雯结婚后,还真没怎么花过牟月雯的钱。好像就是在白老爷胡同把家安顿下来没几天,孙成伟便带着不少礼物找到了孙立昆门上,想请孙立昆帮他介绍一个工作。
孙立昆没想到孙成伟还敢来找他,见了孙成伟,就露出了一副惊讶的神情:“哦,孙成伟,怎么会是你?啊?”
孙成伟笑了:“六叔,真对不起,恰巧是我,您再不高兴,也有这么个侄子。”
孙立昆没好气地说:“有你这么个侄子,我当然没法高兴!你还来干什么?啊?陈老先生的小老婆有那么多钱,你可以做一辈子的寄生虫了嘛!”
孙成伟很不客气地一屁股在孙立昆面前坐下,跷起二郎腿:“六叔,不瞒您说,正因为有了您的教导,我才不愿做寄生虫了,才来找您帮忙了。”
孙立昆黑着脸:“把腿放下,坐没个坐相!”
孙成伟老老实实地把腿放下了。
孙立昆这才道:“说吧,有什么事?”
孙成伟严肃起来:“六叔,我早就说过,我娶牟月雯不是为了钱。真是为了钱,我今天就不来找你了。不错,牟月雯分下的大成国货公司的股份,够我和月雯吃一辈子的。对了,顺便报告一下,我们没让陈梦熊和陈老先生把股份折钱给我们,为了支持陈梦熊把买卖做大,我们的股份还是留在了大成国货公司……”
孙立昆马上指出:“没有什么‘我们’,大成国货公司的股份是牟月雯的!”
孙成伟连连点头承认:“对,对,是牟月雯的,我心里也不想沾她的光。虽然她和我说了,她的就是我的,但是,我能不用她的钱就不用……”
孙立昆挥挥手:“大伟,你别和我说这个,你们的事我不听。”
孙成伟只得言归正传:“好,好,六叔,我说您想听的。我想说,我要自食其力,六叔,您帮我介绍一个正经工作吧!过去,您不是给成蕙说过么?我只要走正道,您能帮的忙还会帮。对不对?”
孙立昆根本不相信:“孙成伟先生,你这种人还真愿意自食其力了?”
孙成伟直点头:“当然,当然,都新社会了,在您的教导下,我也一直在进步嘛,哪能再让老婆养活?这不是丢六叔您的人吗?我丢人不要紧,六叔,您的人我可不敢丢!搬到白老爷胡同后,我都不敢说是您的侄子!”
孙立昆想了想问:“你觉得你能干点什么?”
孙成伟道:“六叔,您是知道我的,我是大学文化,做了多年律师……”
孙立昆没等孙成伟说完,便打断了话头:“别给我说什么律师了!法律工作我劝你以后也不要再想了,你根本不配做,像你这种人只能利用自己的文化知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说着,顺手拿过一叠便笺,一支铅笔,给已转业到煤炭部的老部下白云山写了封介绍信,写罢,递给孙成伟说:“拿着我这张便笺去煤炭部设备司去找一下器材处的白云山处长,请他帮你安排工作。不过,大伟,我可警告你,你要敢在白云山处长那里胡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孙成伟一边点头应着,一边看便笺:“那是,那是,我一定珍惜六叔给我的这个自食其力的工作机会……”可看完便笺,脸白了,“六叔,您,您这介绍信咋能这样写呀?您看看,您看看,一边说我是您侄子,是大学生,一边又说我政治上不可靠,不能重用……”
孙立昆说:“这不是事实嘛?是我侄子我赖不掉,不能重用,就是不能重用。重用你干什么?不给我闯祸呀!”
孙成伟苦着脸哀求道:“六叔,您再想想,这么写好么?我这人老脸皮厚,丢点脸倒没啥,您就不怕丢脸吗?”
孙立昆摆摆手:“我不怕。你要我帮你介绍工作,我只能这样写。”
孙成伟心灰意冷,知道要想求这个六亲不认的共产党大干部为他说好话是不可能了:“好,好,六叔,我算服您了,您可是个真共产党!”说罢,转身要走。
孙立昆指了指孙成伟带来的礼物:“孙成伟先生,别忘了把这些带走!”
孙成伟头一扭,没好气地说:“这和你没关系,是我送给六婶的!”
回到白老爷胡同家里,孙成伟和牟月雯马上研究起了孙立昆写的便笺。
牟月雯说:“成伟,你这六叔也是太过分了,这样的介绍信不如不写。”
孙成伟说:“我六叔还算客气了,还没提钱五爷那二十八根金条呢!”
牟月雯说:“成伟,算了吧,咱不去找这个白处长了,反正咱们有钱……”
孙成伟却在便笺上看出了名堂,眼睛突然一亮:“别,别,月雯,这介绍信是铅笔写的,挺好改的。月雯,你看,‘政治上不可靠’,把‘不’字用橡皮擦掉,换上个‘很’,就是政治上很可靠了。这里,‘不能重用’也改一下,‘不’字去掉,改为‘应’,应能重用——哈哈,孙成伟同志政治上很可靠,应能重用!”
牟月雯有些害怕,说:“这好么?被你六叔知道了可不得了!”
孙成伟不睬:“月雯,这事你别管,六叔不仁,我也就不义了!他能不顾亲情这么给我写介绍信,我就该这么对付他!月雯,不是吹,我们老孙家也就是我对付得了这个姓孙的共产党!”
然而,拿着孙立昆的介绍信,见了白云山才知道,这个白云山竟是去年带着麻脸刘老板找到门上的那个白副团长!
白云山正惊愕不已时,孙成伟抢先说了:“白团长,你看看,你看看,幸亏当年咱没为那三百块大洋闹起来,真闹起来多不好?我六叔可是和我交底了,说是在他的老部下中,最信得过的就是你,非要我到你这儿来不可!说是跟着你会有发展!”
白云山的惊愕迅即消失了,代之一脸的笑容:“好,好,孙成伟同志,老首长的指示我坚决执行!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我们都不要说了——那,那次不是我老舅非逼着我找你,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去的!孙成伟同志,你放心,在我这里你只要努力工作,一定会有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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