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儿?”转头四顾,一眼看到躲在一边眉花眼笑的苏默,王档头琢磨琢磨,慢慢踱过来,假作不经意的问道。
“嘘,别闹,好好看着,多热闹啊。”苏默头也不回的竖起手指在嘴上一比划,认真的继续幸灾乐祸。
王档头就是一晕,老子问你话呢,这是闹吗?还有,你这是得多腹黑啊,才能看人家倒霉看的这么高兴。
“苏公子,正事重要!”想了想,王档头决定再尽尽心,又再提醒道。
“正事你个脑,呃,啊,原来是王大人啊,这么巧,你亲自来看热闹啊。呃,不是,你也在这儿啊。”苏老师终于反应过来,口不择言的招呼着。
王档头心中哀叹。自己这是遭了什么孽了,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混不吝?还才子呢,这哪有点正形儿啊?
叹气归叹气,事儿还得办。当下板着脸又道:“苏公子,天色也不早了,难道你想今晚上通宵就这么闹下去?以王某之见,还是早完事早散了吧,对大家都好。”
苏默就转头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这家伙开窍了啊,都知道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问题了。不过想想似乎说的也是,沈松毕竟是一县父母,真要逼急了,吃亏的还是这些普通百姓。
无奈的叹口气,冲着站在一边的楚玉山点点头示意。楚玉山明白了,带着家丁们上前轰赶。
都是自家人,仆妇们看到他们出面了,自然明白是主家发话了。于是,七嘴八舌的把沈大老爷好一通夸,夸的跟花儿似的,然后才兴犹未尽的悻悻散去。
待到人都散尽,被围了小半个时辰的沈大老爷终于获得解脱。只是此刻的沈大老爷,模样实在有些凄惨。双翅帽儿剩了单边儿,另一只翅儿也不知丢哪儿了。一只袖子被从肩头处扯开条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前襟也开了,下摆上、还有另一只袖子上,好几团污渍赫然,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弄的。
此刻双目有些呆滞,神情惨淡,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仍有些发懵,神情透着几分萧瑟凄凉,整个人看着都不好了。
可怜的沈大人,何曾见识过后世群众围攻政府官员的场面?这跟大明时空的官民相处之道,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啊。
他一个堂堂七品知县,正经的读书人啊,骤然遭此大难,打击之大,远远超出人所预料。由此再次证明,苏默这厮有时候是多么的操蛋。
后世那么多好的方面不学,却专门挑着这些歪门邪道拿出来整人。不但自己整,还教唆着别人整,这种行为必须要被鄙视。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散了啊。都回,都回去休息,该干啥干啥去,别影响几位大人办差。”苏老师终于闪亮登场了,赶鸡似的轰着,嘴上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王义一手扶着脑门,只是低头不语。原本还对沈松一肚子火,这会儿却化为满满的可怜,实在不忍心落井下石了。对上苏默这么个混蛋,真心应该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共同抵抗才是。至于窝里斗,且往后放。
“且慢!”孤零零站在场中的沈大人终于回过神来,听着苏默赶人回去,连忙一把推开凑过来帮他整理衣裳的衙役,抬头大喝道。
苏默眉头一挑,笑眯眯的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不知明府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沈松面上微一波动,随即平复下来。平静的道:“苏公子,本县方才说了,要你将府上所有人都喊出来。刚才那些,应该不是所有人吧。”
苏默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明府大人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府上的人,大人还能比我更熟悉?这可真是…….佩服啊。不过,我怎么没看出来谁没来呢?”
口中说着,转头问张悦:“我家的人刚才都出来了?有没有遗漏的?谁那么不懂事儿啊,还要明府大人三请四请的,太不像话了。”
张悦摇摇头:“没有,没有遗漏,都出来了,我亲自喊的人,绝不会错。”
苏默啊了一声道:“这样啊。”然后想了想,对沈松一摊手,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沈松不为所动,又平静的道:“本县听闻苏公子府上老幼妇孺都有,刚才似乎只有些青壮妇人,老幼却是不见,不知何故?”
他这话一出,苏默还没怎么的,一直不出声的王义却是猛的抬起头来,两眼中眸子猛的就是一缩,直直的盯在沈松脸上。
他本就疑心沈松今晚来的实在太巧,先前还有迹象显示有意识的阻扰自己进入查案。如今竟问出老幼二字,嘿嘿,怕是老的不是关键,幼才是重点吧。
这个沈县令上位的突兀,背景干净的让人查无可查,本身就神秘可疑。现在又隐隐和自己的目标相同,这一刻王档头忽然开始怀疑了。怀疑从一开始,自己的行迹就落入了沈松的眼中。毕竟,沈松身为本县县令,是地头蛇。
若是真如此,那么麻四儿的失踪,恐怕跟苏默没什么关系,却多半跟这位沈县令有些干系了。毕竟苏默的底子早就查明了,就是个普通的小童生,之所以能发迹,只是因为上辈跟英国公有些交情而已。
而要是英国公要利用他做什么,也不会这么些年来,苏家父子一直清贫至此。这次,查知还是苏父主动上京求助,这才拾起两家的交情。
那么,苏默一个平民,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得罪东厂。更不用说抓捕隐匿东厂的人了。
而沈松则不同,沈松来历不清,来理不清就有代表某一方势力的可能。同时也就表示,可能会有与东厂利益冲突的地方,就比如他此刻问的那个孩子。
既如此,他有动机,又有能力,和苏默相比,傻子也知道怎么选择了。
苏默却是完全想不到,沈松简单的一句话,就将一个大黑锅主动的、实落的扣在自个儿的头上,他这始作俑者却是半分解释都不需要,就凭空择把的干干净净。要是知道了,可不知要笑成什么样。
不过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沈松这么明大明儿的问了出来,作为主人,他必须给出答案才行。不过,这个给答案的人,也不一定必须他本人来,旁边有个人已经先出一步,将这问题接了过去了。
“苏府之中,除了方才那些人外,确实还有些人。不但是沈大人说的老幼确实有,甚至还有些更青更壮的呢。不过,那些人都是我英国公府的,哦,不对,还有几个是魏国公府上的。怎么,沈大人的意思,是要查我们两家国公府了?嘿,要说想查也不是不行,不过,总要麻烦沈大人向天子求一道旨意来吧,否则的话,可不太好办啊。”
张悦笑语晏晏的说着,语声慢悠悠的,似乎不带一丝火气。只是明眼人都看的分明,他眼眸里的那分冰冷寒意。
得,堂堂英国公世子正式出面了,而且一下子将所有疑问都接了过去,这还怎么接话?谁又敢接这话?
不听人家说的明白吗,可以查,但是需要你去请旨才行。堂堂当朝国公爷,岂是什么阿猫阿狗说查就查的?别说一个小小知县,就算是天子都不会这么做的。
国公,那是朝廷柱石,是真正的国之重臣。别说只是个捕风捉影的小事儿,就算真有些证据,天子也要婉转的佐证再佐证,还要在达成了某些媾和后,才可能推出正式的旨意。
就沈松这个七品芝麻官儿,查国公?还请旨?疯了吧。
所以,当张悦说完上面那些话后,沈松半响无语。足足沉默良久,这才一言不发的冲张悦躬身一揖,随即转身招呼众衙役,上轿,打道回府。
他这一揖的意思是请罪,众人都心知肚明。而他眼见事有不谐,当机立断,立即服软抽身退走,这份果决却也让人赞叹。如此一来,英国公府碍于身份,却也真不好再针对他了。
进,则毫不迟疑;退,则干净利索。如此人物,竟然一直不显其名,要是没有古怪,谁能相信?
王义在旁默默看着,心中愈发对沈松的怀疑又重了三分。此刻眼见沈松退走,原先那想要讯问苏默的想法便也没了。随口打个哈哈,又跟张悦、徐光祚两位小公爷告了罪,也带着大队人马撤离。
至于那些所谓的贼,王义没多解释,苏默也半句没问。都是老家雀儿了,这点默契还是要的,没必要真把脸皮撕破不是。
目送着所有人全部离开,苏家庄门口再次恢复了清静。苏默负手站在门前,微微寻思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返回。
带着张悦徐光祚二人一路往书房走去,又问楚玉山胖子他们回来没,楚玉山说快了,已经出了城,最多再有两刻钟就能回来。所有人都没事儿,只有唐伯虎唐大才子据说喝多了,几乎人事不省,是被抬着走的。
还有一位也大了,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徐小公爷徐鹏举。好在八健卒有四个跟着,两人照顾一个正好。其余王泌等三位女士都也安好。
苏默放下心来,挥手打发他下去。走不几步,却见石悦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待到身边,低声附耳说了几句,顿时不由目光一亮,拍手笑道:“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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