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开运录》?是不是感觉挺耳熟?没错,这本书正是为了配合前两天他当众所画的《天朝开运图》的。
就像赫赫有名的《推背图》一样,有图有谶。苏默搞出来的这个天朝开运也是如此。
他也是烦了,之前费尽心机弄出来的教育制度,还有汉语拼音法、标点符号这些东西,本想靠着这几样东西一举成名来着。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还不等这些东西发挥作用,却先被人阴了一道,搞的自己手忙脚乱。
这且不说,竟然还被人扣上个妖言惑众,以谶穢之事图谋不轨的罪名。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却把他郁闷坏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便索性玩把大的。说我谶穢,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谶穢!
不错,此时的大明朝廷确实很忌讳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毕竟刚刚过去的阵痛并没多久,但这不代表所有人真的不信这个。相反,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对此都是暗怀敬畏,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
比如之前的武清县令庞士言,再比如当今的天子弘治帝又招了一位仙长入宫。
相对于那些人的胡言乱语,苏默却是真有干货的。比如即将发生的科场舞弊案,比如西北亦思马因的西遁;又比如宫中某日的失火,某位王爷的谋逆,还有几次有名的叛乱等等等等。
这些历史上真实的、即将发生的事儿,只要出现一件,就能让所有人再不敢给他乱扣帽子。更不要说,他之前画的《天朝开运图》中,初时全是歌颂朱氏王朝的功绩和伟大。
有了这两点,试问还有谁敢拿《天朝开运录》说事儿?疯子才会去做呢。更不用说,无论在图还是录中,苏默都不是直接说事儿,而是以朝廷的最终应对角度描绘的,便有那大胆的,也拿不着把柄。
如今之前的诸般杂事都暂且告一段落了,难得的有了点清闲,苏默便关起门来,全力编纂这本神书。除了小七偶尔在旁伺候着,便连韩杏儿都不准来打扰。
至于张悦三人,徐光祚痴迷武功,本就是有事儿办事儿,没事就狂练,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而另一位徐姓小公爷鹏举,揣着阅尽天下名花的伟大理想,整日介便是带着八健卒四处乱逛,正是畅快至极,哪会有清闲不清闲一说。
唯有张悦略略感到些不适,和前阵子的紧张气氛比起来,忽然这么一闲下来,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不过好在苏默这里别的没有,一些话本小说却着实不少。不单有市面上流传的那些,还有苏默亲自操刀的全新小说《济公新传》。张悦只是将将看了几章便沉迷进去,什么不适不踏实的,顿时便忘诸脑后了。
至此,所有人都各有所忙,苏家庄前阵子的喧嚣紧张气氛为之一变,忽然安静下来。
苏默这边安静了,但是有的地方却开始纷乱了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近在咫尺的京城。
纷乱来自两方面。首先就是京城士子之间,一本诗册画集流传开来。这本诗册不但汇聚了三百多位南北方士子最新的大作,扉页上还有毛纪、谢铎、孔弘绪、胡光建四位大儒写的序。
这且不说,里面竟还有号称京城第一才子,大学士李东阳公子李兆先和武清才子苏默斗文的诗词画曲,其中之巧思妙想、机变对智让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
单单这些其实就已经很让这本册子吸引人了。而这本册子本身的印刷和包装,更是从所未见的华美瑰丽。封面封底全是加厚挺拓的硬板纸,其上竟是以彩绘书就。
尤其封面上那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宇宙太空图,更是彰显出无尽的神秘和奥妙,令人目眩神迷。
这样一本堪称空前的书册,如何能不让京城众士子文人疯狂?一时间,洛阳纸贵,不知多少人为了求一书而不可得。甚至许多大户人家、王公贵族也在到处向人求购,这就更使得第一批的数百册书弥足珍贵。
京城大街小巷、酒肆茶楼,几乎全都是这本《武清文集》的谈论。先拿到了书的自然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没能第一时间买到的,却是沮丧懊恼,咬牙切齿。至于书中内容,更是引发了无数的辩论和热议,隐隐形成一股风潮。
对此,朝野上下都是一股浮躁波荡的气氛。
乾清门侧房,弘治皇帝面色变幻不定,长久的盯着案桌上一幅图久久不语。
旁边随身太监杜甫缩在角落的黑影中,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影子。案桌前方,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垂手而立,鬓角间显而易见的能看到汗珠沁出,却是毫不敢去擦拭一下。
老半天过去,弘治皇帝终于动了。微微闭上眼,手指在那幅画上轻轻扣了扣,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随后,忽然睁开眼来,伸手从一旁抽出一本册子,平摊在案上打开。如果让京城那些士子们看到,定然要惊呼出来,这本册子正是他们许多人都渴望拥有的《武清文集》。而从这本册子封底的编号上看,更是会惊讶的发现,这编号竟然是001号。
第一批《武清文集》总共三百本,能买到第一批书的人,除了几个幸运儿外,再都是一些颇有身份势力的人。而这001号就更不用说了,面世的第一本啊,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了。
但是显然,作为大明朝的拥有者,弘治皇帝陛下对此似乎并无什么概念。
此刻,他只是面色平静的将书打开,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中的某一页停住,然后便静静的看起来。
这一页上,正是李兆先当时画的那副崖上梅。弘治将书推开些,和桌上那副并排起来,然后对比着看。须臾,忽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这两幅画可以说是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书上印刻的这一副图上,不但有画有词,还多出了一行题跋来。也正是这一行题跋,使得原本可算得上反诗的一阙词,顿时成了一篇歌功颂德的赞词。
有人将没有题跋的词画,通过锦衣卫呈递上来。而后面刊印的书册上,却又多出了这样一行题跋。这一增一减之间,其中的含义自是不言而喻。以弘治皇帝的政治智慧,又怎会看不明白?
尤其精彩的是,这一图一册间隔的时间差,委实是妙到毫巅。倘若再早上一天,怕是绝不会有这一副没题跋的图送到自己面前;而若是晚上一天的话,怕是自己的怒火也定然会已经宣泄了出去。届时就算知道错了,自己堂堂天子难道还能去认错低头不成?
嘿!他低着头又再看了看两幅图,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眼底一抹寒光闪过。
“可查实了是何人的手笔?”他头也不抬,淡淡然的开口问道。
牟斌身子一震,忙躬身禀道:“是,这幅图应是李兆先使人送到臣的手中的。而当时苏默确实并未曾在上有什么题跋,而是在李兆先走后,毛纪毛学士和几位大儒赏玩之后,这才又添加上了题跋。”
弘治眼睛微微眯了眯,抬起头来看向他,忽然道:“你怎么看?”
牟斌想了想,小心的道:“李兆先有失君子之道,心胸稍过狭隘。不过,瑕不掩瑜,才子之名确实当得,日后或可成为李阁老一般的栋梁之才。”
说到这儿顿了顿,偷眼去看皇帝,却见弘治帝不置可否,面上波澜不兴。
牟斌心下就是一咯噔,迟疑了,一咬牙又道:“苏默虽年幼,但却胜在心思敏捷、机巧百变。更难得的是,其人能诗善画,工擅音律,对君王亦有敬畏之心。二人可谓一时瑜亮,若能加以引导,日后或可再为陛下多一贤臣。”
弘治皇帝不言不动,静静的听着。牟斌说完不见回应,心中惴惴,微微躬了躬身子,不再多言。
半响,弘治轻笑一声,喃喃的道:“贤臣?敬畏之心?嘿嘿,好一个贤臣,好一个敬畏之心。牟斌,你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他初时只是低声自语,但到了最后,却忽然猛地拍案立起,满面涨红,声色俱厉。
牟斌吓的两腿一软,噗通跪倒,深深叩下头去,颤声道:“是是是,臣愚鲁,臣万死,万死。”
弘治胸膛急剧起伏,绕出书案,在堂上来回走着,眼中寒光四溢,冷笑道:“两个都是混蛋,都是混蛋!没有一个好东西!哼哼,竟然敢算计到朕头上来,都想利用朕做那把刀。好哇,真是好哇,好贤臣!好栋梁!好大的胆子!妄揣君意,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李东阳生的好儿子!张懋护的好侄儿!”
乾清宫里,弘治咆哮如雷,怒不可遏。牟斌跪伏在地,浑身汗如雨下,战战兢兢,只剩请罪了。
半响,弘治怒气稍歇,刀子般的眼神剜了跪伏的牟斌一眼,转头冷声道:“传旨,内阁大学士李东阳、英国公张懋治家不严,教子无方,俱罚俸禄一年;李兆先、苏默品行不端,轻佻无状,剥夺二人应试资格,永不录用!”
暗影中,杜甫恭声应诺,快速小步走出,径往偏房传召。堪堪走到门口,迎面正撞上一人,不由的哎呦一声,同时坐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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