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究竟在哪里呢,这句话不单单是于冕在问,还有更多的人也在问。比如王义,比如牟斌,又比如皇帝、李东阳、英国公等等。再还有的,是当日伏击苏默的那个黑衣公子,以及飘然若仙的白衣蒙面女…...
打从苏默带着残部突围进入了兴县以北的密林中后,几乎是所有人都失去了目标。似乎苏默整个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踪影。
而至江彬等人忽然出现在了府谷县外,众人这才省悟过来,原来那个奸猾的小子竟然跟大伙儿玩了一出金蝉脱壳,让部下们吸引着众人的视线,自己却单独走人了。
对于这一出,苏默的敌人们是恨的咬牙切齿,大骂小子奸猾。而苏默的朋友们却是拍掌欢庆,心中的担忧大为减轻。
只是虽然如此,但一日没能汇合使者团,又或者是回到京城,那危险就不算真正的解除。所以不约而同的,几乎是所有人都将目标转向了大漠。
因为无论苏默怎么玩花招,他的最终指向还是大漠,只要提前往大漠上通向王庭的各个方向等着,终归是有抓住这油滑小子的时候。
至于说苏默会不会干脆不去王庭了,这个念头没人会有。开玩笑呢,圣旨都明发天下了,谁敢抗旨不尊?他苏默若是敢不往大漠走一遭,又如何向天子交差?即便是他傻大胆儿,可他还能不在乎他爹苏宏,以及一直维护他的英国公等人吗?
所以,没人会往这方面想。甚至就算苏默真的敢如此做也不怕,早有一些有心人准备妥当了,就在通往京城的各条路上,不知撒下了多少卡子。除非苏默是跟着使团一起回归,否则只要他敢落单,就绝对有人敢动手。
面对这种天罗地网,某些人在仰天狂笑,你苏默这次就算肋插双翅,也终将是无路可逃了。
只是,事情真的会按照他们编排的剧本走吗?如果苏默还是原本那个大明朝的苏默,或许这次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但是可惜的是,没人知道,现在的苏默压根就早换成了穿越而来的苏老师了。
生在大明长在大明的苏默,会对皇权俯首低耳,半点也不会起违背的念头;可是后世而来的苏老师呢?这个几乎没有半分封建社会等级概念的乱入者,又哪会在乎那些?
自由,唯有自由,才是烙入他灵魂中的指引。只要在他力所能及的框架中,鬼才会去在乎什么皇权王公的。便如此刻一路往西的古道上,何莹以及安管事等所有人,俱皆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他,被他的想法震惊的脑袋发懵。
“继续往西,咱们去见那位亦思马因。”苏默如是说道。
亦思马因,原蒙古国师,现在实际上蒙古之主达延汗的死对头;也是此次事件中,亦不刺背后的主子。
大明天子此次派出使者团,为的就是调解亦不刺和达延汗之间的矛盾。希图能借此拖延双方的矛盾,达到削弱蒙古力量的目的。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让大明置身事外,以超然的第三方立场出现。
而苏默现在竟然要去见亦思马因,这是要干啥?毕竟苏默现在可是脑袋上盯着个“大明钦差”的头衔,代表的也是大明朝廷的态度。这种敏感时机,他竟然要去见亦思马因,这可跟出使亦不刺的意义完全不同了。
亦不刺虽然表示依附亦思马因,但终归还只是喊喊号子,并没真的对达延汗开战。
按照先前的打算,苏默因无法跟出使王庭的使者团汇合,可以转道先往亦不刺部,然后由亦不刺部的谈判使者护送,再一起往王庭进行最后的三方会谈。
这样虽与初始的计划不符,但是事出有因,总也算是还在框架之内。毕竟嘛,本就是这两方的问题,那么钦差主使、副使分别先一步进行沟通,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还是主使去见达延汗,苏默这个副使去见亦不刺,这从根本上就区分出了上下,达延汗若不是铁了心要跟大明开战的话,应该也是能接受的。
可是亦思马因不一样了。那可是毫无争议的达延汗的敌人,也是草原上唯一跟他争天下的对手。无论是从身份名望,还是自身实力上,亦思马因都是和达延汗站在同一层次上,亦不刺部跟这双方比起来,连个屁都算不上。
达延汗可以容忍大明和亦不刺接触,并接受大明提出的谈判解决,也正是因为亦不刺部最多只能给他添添乱,拖延一下他对亦思马因的攻势,但却并不能对自身形成威胁之故。
可要是将亦不刺部换成了亦思马因呢?那意义就全然不同了。无论怎么说,达延汗都是如今名义上的蒙古之主,属于正统。而亦思马因却是世所公知的谋反者。这种立场泾渭分明,绝不容半分含糊。
大明作为宗主国,当然要维护属国正统。所以,无论是暗中如何跟亦思马因勾连都无所谓,但却决不能将之显于明面。否则,岂不等于是表明认同亦思马因的立场了吗?
若如此,达延汗就是再怎么不想跟大明开战,也只能咬牙宣战了。不然的话,他麾下的各部落必将心有所疑,动摇他的王者地位。
而一旦这样,大明的诸般谋划都将尽付东流,再想置身事外就完全不可能了。不但不能从中获得利益,还会将自身拖入战争的泥沼中,那绝对是不符合大明利益的。
故而,苏默这猛不丁的扔出这句话后,才让众人都是震惊到不敢置信了。
“苏默,你不是说真的吧。你不去王庭,那可是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何莹毕竟太单纯,并没想到此中更深远的政治意义,只是从最浅显的角度表示了担忧。
“暂时不去王庭只是小事,却也算不得什么抗旨不尊。”苏默还未回话,旁边一个声音却先接上了。
何莹顿时怒容满面,狠狠的瞪着说话的这位。若是眼光能杀人的话,苏默估摸着这位此刻已经变成一片片儿的了。
至于说话这位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跟着安管事一起,拜访了苏默等人的两个年轻人中,那个年幼的少年。
据安管事的介绍,那个体型威猛但显得沉闷的叫铁奴,而这个满身透着灵动慧黠的叫程恩。
那天从杨家城分头而行后,不过是将将行出十里地,就遇见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安管事三人。
苏默对此固然是惊凛不已,但却又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毕竟人家是在自己等人之前,这可不能说人家跟着你吧?细思之下,也只能是对方思虑敏锐,早已料到了自己的谋划。
果然,安管事只是佯作惊喜,几句哈哈就将事儿圆过去了。甚至还主动先将自己要去的方向挑明了,让苏默想找理由分开都张不开嘴了。最终只能是做欢喜状,两下里合在一处,结伴同行了。
而此次的再会,似乎对方也不再刻意去隐藏一些东西了,虽然并未明说,但苏默等人都看出来了,安管事确实是一位管家,那个铁奴却属于护卫。真正的主事人,却是那位年纪最幼的少年程恩。
对于这位程恩程公子,苏默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等到这时显露出三人的关系后,他也终于最终确定了,那个所谓的程家小姐,其实就是这位易钗而弁的程恩程公子。
不但是苏默明白了,当两方一起同行了一天后,连最迟钝的何莹何二小姐都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这下子算是彻底让何二小姐炸毛了。话说何二小姐本来就疑心那个程家小姐对苏默有图谋,如今发现这个假想敌竟然成真不说,还如此堂而皇之的站出来了,这简直就是完全不把何二小姐放在眼中嘛。试问以何二小姐的毛躁性子,岂能得了?
于是,几天下来,这一路上两女间的战争就几乎没停止过。各种明朝暗讽、针锋相对不时上演。
而那位程家小姐也算的另一种奇葩了。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已经被所有人猜到了,明面上却仍是一副男儿色,不但装束不变,连自称的口吻什么的也是仍以男儿自居。
更让苏默等人无语的是,安管事对此却只是含笑旁观,一点儿劝解的意思都没有。至于说那位护卫铁奴,除了憨笑之外,更不用提了。
于是,这一路上的场面就显得怪异到了极点,时不时的就见一男一女间火星四溅。女子固然是常常咬牙切齿,对男子挑剔指责,横竖看不顺眼,全不见半分温柔端庄模样;
那男子却是从头到尾一副风轻云淡状,往往一句话出口,听上去轻描淡写的,却是直击本质,端的是辛辣刻薄,全不见半分男子对上女子的忍让谦退。
对此,初时苏默还忍不住劝上两句。只是这结果嘛,便是两人瞬间就将冒头同时改向对他。一个是横眉冷目,小手在他后腰处不知留下多少掐痕;而另一个则是一言不发,只是那眼神中的委屈幽怨,简直让石人儿都要心尖儿发颤。
于是,苏老师只能狼狈败退。从此后,一旦战火再起时,立即便进入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状态。
都是神啊,哪个能惹得起?一个是雷霆霹雳,一个是温柔如刀,完全就是刚柔并济、阴阳合一的混双大招啊。这显然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嘛。
便如眼下这一幕,接着何二小姐那句话的正是程恩“程公子”。也绝不出任何意料之外的,立即便迎来了何二小姐满含杀气的冷厉反击。
“你什么意思?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也是啊,苏默出不出事儿,又与你程家有什么相干?小事?哼,对你们来说可不是小事儿嘛。苏默,你都听到了吧,咱们休要理会她!”最后这句,却是转头对着苏默说的。
程恩却依然一副淡然的神情,只静静的凝视着苏默,便好似何莹根本不存在似的。
也正是这种态度,让何莹简直要气炸了肺。哪怕你破口大骂一番也好啊。不得不说,无视,这个大招的杀伤力真是太犀利了。
眼见得无数次上演的一幕又出现了,所有人齐齐将脸扭向一边装作没看见。
苏默以手抚额,欲哭无泪。心中犹如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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