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在大明一朝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自当年洪武以降,太祖分封众多儿子至各边地为王,为的便是强化中央,并以众儿子以御外敌。
然而,当他死后,他的接班人建文帝在一帮子文臣的鼓动下,便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削藩撤藩的大业。
其实倘若能缓缓图之,并手段温和些倒也未尝不能成功。可偏偏建文帝却是个急性子,恨不得圣旨一下,立时就能海晏河清,天下底定。
结果不问可知,他四叔燕王朱棣当即就给了这个侄儿最干脆的回击。奉天靖难一场做下来,一切繁华俱皆雨打风吹去。建文一朝不过坚持了短短的四年便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乌有,朝野上下杀的人头滚滚、尸横遍野,从此后,永乐大帝登极,展开了大明新的一篇。
而也正是因为自己是由藩王造反得了天下,所以,永乐大帝朱棣打从登基后,也同样进行了削藩撤藩的大业。只不过他却比他那个侄儿强了太多了,又加上挟着靖难的赫赫凶威,让一众藩王俱皆震颤臣服。
是以,单从这个角度来看,大明的藩王实在没什么可怕的。然而、但是,正如之前所言,削藩撤藩这等事儿,决不能一蹴而就,即便如同永乐大帝那般雄才伟略,至死也未能完成这番大业。又或许老朱家的人实在太能生养,龙子龙孙延绵无穷,老的去了小的又起,及至今时今日,各地藩王虽多有收敛,但那只是对于皇室而言罢了。在各自封地,却俨然独立王国,完全就是一方土皇帝般的存在。
安化王,便是这其中之一。
在宁夏、在西北,某些时候,安化王的令喻甚至比圣旨还要好使。整个西北之地,无论大事小事,谁都绕不开这位藩王。
杨一清虽贵为督抚,但在今天这种场合,却也必须得面子上照顾到了,哪怕他心中如何厌恶这位王爷。
所以,早在定下招婿的日子后,便已将章程送至王府,并客气的邀请安化王到时莅临观礼。当然,这仅仅是客气。但无论他愿不愿意,是不是客气,这种场面活儿都是必须去做的。
至于来不来……好吧,眼下已经不需要多想了。
苏默也是首次见识这个时代的王爷,尤其是对这位历史记载中的造反王爷,心中若说没一点好奇也不可能。所以在明白了来人的身份后,便凝聚双目,细细打量过去。
离着有些远,毕竟王爷的身份岂能让普通人轻易靠近?可在苏默变态的目力之下,这点距离还是不足以隔阻的。
这位安化王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形略有些圆润,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倒也挺和善的。只不过偶尔眼神转动之际,却有一丝阴鹜之意流露,显然此人并不似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
台上众士绅豪门迎了安化王上首坐了,一番奉承阿谀之后,这才纷纷归座,正式开始了此番招婿的帷幕。
由礼仪上来宣布了招婿的规则,规则分为两个文、武两个部分。文者以评判出的题目,当场计时作出诗词,然后由评判和在场所有人评出最优者;
而武者,则不单单要比试骑、射、兵法谋略,还要下场对决,最终决出魁首来才行。
此两项,由参与招婿的少年人自选。显而易见,以武参试的,要比以文参试的麻烦的多。
但即便如此,当规则宣布后,还是大多数人都表示要参加武比。宁夏地处边关,众家子弟多都是些纨绔,打架斗殴是长处,但以文为能的,却终是在少数。
对于这种现象,台上杨一清等人也是早心中有数,只不过当真的亲眼所见后,却仍是不由的苦笑摇头。倒是那安化王显得兴致勃勃,满面好奇的左右打量着,不时转头跟身边几人低声议论着。
苏默躲在人群中,同时也在留意着他身边那几个人。历史记载中,整个安化王之乱,这位安化王自身并无多少笔墨描述,倒是他身边那些人却是着墨甚重。
“那个一身青衫的,便是孙景文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三十来岁年纪的,便是孟彬;右手边那个,则是周昂,也就是那位周公子的老爹,据说极得安化**任。只是从孙景文来了后,这才有些失宠……”
跟在苏默身边的,仍是蒙家的蒙简。见苏默的注意力在安化王那边,便低声为苏默一一指点着介绍了起来。
苏默点点头,目光在周昂等人身上一扫而过,却着重将目光停驻在孙景文身上。
这位孙公子年纪不大,也就最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无论面相还是举止,都透着一股老成稳重。虽不时的和安化王低语着,但一举一动都恭恭敬敬的,并无丝毫宠臣的矜傲之色。
与他相比,另一位号称近臣的孟彬则逊色太多,不但时不时的明显抢话,眼神在看向其他人时,也总是透出一股不屑和傲然之色。甚至在偶尔瞄向孙景文之际,也会不自觉的露出嫉妒之意。虽只是一闪而逝,却又哪会逃过苏默的敏锐。
另一边的周昂则又是一副模样,并不似孟彬那样亟不可待的表现,甚至安化王不发问的时候,他也绝不会主动去说什么。就那么老神在在的微阖着双目,仿若老僧入定一般,端的是八风不动。倒是尽显一个老臣子的骄傲和稳重。
由此一来,便不多言已是将孟彬比了下去。整个左右,唯有孙景文一副不亢不卑的,隐隐与其颉颃。
苏默看的暗暗赞叹,所谓老而弥辣,便是如此吧。这么想着,忽又眼睛一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细细观察,却又一时找不出原因来,不由的蹙眉若有所思起来。
直到身边有人捅了捅他,这才猛然惊醒过来,诧异的转头看去,却见胖子满脸怒容,恶狠狠的瞪着台上。
“…….姓蒙的,怎么不敢应声了?莫不是到了真刀实枪了,就想做缩头乌龟了不成?来嘛,站上来,也让咱们大伙儿瞧瞧,究竟是何等样的土鳖,竟也敢觊觎我们宁夏的天鹅。”
台上一连串的嘲讽响起,凝目看去,竟是周才周大少不知何时上了台,此刻正站在那儿一脸的不屑。
周围众人纷纷跟着起哄,对着这边指指戳戳,大多都是跟周才一个模样,满是讥讽嘲弄之声。相对于各家之间的争斗,显然,苏默这个外来户却是所有人共同打击的目标。
“这王八蛋一上来就满嘴喷粪,少爷,让我去。胖爷若不揍他个满地桃花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胖子摩拳擦掌的狞声道,眼中全是一副看死人般的神色盯着台上的周少爷。
规则规定,相互之间比试,可以自己来,亦可令人出战。每队之间斗三场,两局胜出者留下。反之,则当场淘汰。由此,才有胖子请战一说。
苏默刚才光顾着想事儿去了,倒是没注意台上的比试已经开始了。此时听了胖子请战,又看看台上洋洋得意的周公子,没急着答话,却转向蒙简问道:“他这是第几个上来的?前面是谁被他赢了?”
蒙简苦笑着摇摇头:“哪有谁被他赢了,倒是有两对儿比过了,除了淘汰的,胜者则等到全部捉对比过后,再进入下一轮。算起来,他这是第三个,不过一上来就冲着少爷您叫阵,旁人倒是不好争究了。不过看这架势,那些人怕是早有所谋,本就是对着少爷你来的。那个……”
苏默微微一笑,抬手打断他。“了解,不就是抱团一致对外吗。正好,也省了咱们的事儿。”说着,对胖子暗暗使个眼色,胖子才恨恨的点点头,回头望了台上一眼,转身挤了出去。
苏默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台上走去,一步三摇晃的,脸上始终带着懒洋洋的笑容,让人看了就想忍不住用脚踩上几下才解恨。
台上,安化王等人都好奇的看向场中,旁边周昂却微微皱眉,眼中掠过一抹不虞之色。但随即又恢复平静,挤出几分笑容,抱拳对同在看台上的蒙鹰歉然道:“蒙庄主,小儿顽劣,言语得罪之处,还请庄主莫怪。待此间事了,周某必狠狠教训这小孽畜,让他给蒙世侄赔礼。”
蒙鹰哈哈一笑,摆手道:“无妨,小辈儿之间,由得他们闹去,周督抚无须放在心上。”
“哦,呵呵,也是也是,倒是老夫着相了。”周昂对于蒙鹰的态度显然一怔,但随即便借坡下驴,干笑两声不再多言,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
宁夏城中,谁不对这个蒙老儿存着三分忌惮?往日里也不见他这般豁达,何以今日肯这般轻拿轻放的?此中必有蹊跷!
他心中这般惕然着,不动神色的暗暗打了个手势,后面便有人迅速转身去了。
其实他却不知,蒙鹰此刻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按照计划,待会儿苏默的身份就会被暴露出来,若是自己表现的太过的话,岂不是明摆着跟苏默同伙?反倒是有了这么一出儿,事后说自己逼不得已,也算是个佐证了。只不过这佐证究竟有多少人信,那就未可知也了。
台上,苏默此刻已经站到了周才对面,却并不说话,只是背着手围着他打转儿。
周才被他这高深莫测的举动弄的心里毛毛的,一时间也忘了说话,只是警惕的随着他原地转圈,不知这该死的土鳖究竟要做什么。
台上台下所有人也都一脸的好奇,原本喧嚣的噪声也不约而同的低了下去,变成一阵阵嗡嗡嗡的小声议论着。
台上,周少爷被绕的都有些晕了,起先那满脸的嚣张不屑早已不见了半分,代之而起的满满的都是紧张和暴躁。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还……还比不比了?”终于,再又一圈转过之后,周少爷彻底毛了,抓狂的大吼道。
嗯?似乎是猛的被惊醒了,苏默满脸诧异的停了下来,讶然道:“周少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不是正在比试吗?还是说,你周少爷想耍赖,故意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想要打断我的进攻?”
轰!
台上台下,所有人听闻此话,都是不约而同的一静,随即便是轰然一声热闹了起来。
原来人家已经开始比试了,却不知究竟比的是什么。不过这种比试,倒是新鲜的很,让人不由的兴趣大增。
安化王也是双目一亮,脸上露出雀跃之意,手脚一动,似乎便欲要站起身来。只是身边孙景文忽然咳了一声,安化王身子一僵,终又端稳了下来。只是眼中筱的闪过一抹怒意,但却瞬间不见,重又恢复那副端然大气的高贵模样。
没人留意到这一瞬间的变化,除了苏默。便在安化王瞬间的动静变化的刹那,苏默敏锐的留意到了这一点,瞳孔猛的就是一缩,心中隐隐一个念头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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