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忽失温,王庭。
右帐汗王坐在烧的旺旺的火盆旁,桌上摆着一壶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另一只托盘中,一只烤的金黄流油的羊羔子热气腾腾。
他右手持刀,割下来一块最肥的部分,左手捏着送入口中大嚼,又再端起酒盏饮了一大口,这才惬意的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舒爽的表情。
那个该死的小竖子,这会儿该上路了吧。还有那可爱的别吉,哼,既然我孙儿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在三峰山动手,可是我会那么傻吗?哼哼,我偏偏放在离着大明不远的云石冈动手,你们又谁能想得到。便是想到了,又有谁能抓住我的把柄?
他得意的想着,脸上浮起阴鹜的笑容。
呼——
帐门忽然被人掀开,一阵冷风顿时灌入。他激灵灵打个冷颤,恼怒的一抬头便要呵斥。但等看到来人却不由的一愣,诧异道:“兀当,你怎么来了?”
来人却是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眉目严峻木讷,正是和他齐名的左帐汗王,也是兀木尔的父亲。
只不过一直以来,左帐汗王多是个摆设,大部分全力都被达延可汗分给了自己的二儿子济农,存在感实在不大,以至于总是被人不经意的忽略。
但是唯有那些老人们才知道,这位左帐汗王,曾经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战士。
“走吧,图桑。”兀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上前一步将他扯了起来。
右帐汗王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使劲的挣扎道:“走?往哪儿走?你究竟要做什么?”
兀当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声道:“来人!”
帐外随即传来应声,三个人挑帘而入,却是兀木尔和另外两个蒙古汉子。
右帐汗王目光扫过兀木尔,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但是当他看到另外两个人时,却不由的眼眸猛的一缩,霎时间面色大变。
“亲爱的阿乌格,看来你明白了?那就走吧,别费力气了。哼,真当你做的一切没人知道,可以瞒天过海吗?”兀木尔嘲讽着,脸上有着兴奋的红晕。说着,向后摆了摆手,指向右帐汗王。
两个一脸冷酷的汉子大步向前,一左一右架住右帐汗王的两只手,随手将他手上握着的小刀插到桌上托盘中的羊头上。
右帐汗王脸上豆大的汗珠流下来,猛然拼命挣扎道:“不,不,我要见大汗,我要见大汗,你们不能这样!我没有罪,没有罪!”
他刚才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两个汉子的穿着打扮,正是代表着达延可汗最隐秘的力量——黑羽。
黑羽的出身也是怯薛,但与之后转为金顶卫的那些不同。黑羽则以头上毡帽旁插着的黑色羽毛为标志,代表着来自阴影深处的意思,向来是专门对付内部的一股隐秘力量。
而此刻,竟然出动了黑羽,显然是达延可汗终于要对他动手了,他又岂能不惧?
“兀当,帮帮我,帮帮我,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份上。我没有罪,我没有罪,我没叛族,不应该受到这种惩罚。”他大叫着,使劲的挣扎着,脸上露出极惊恐的神色。
黑羽在蒙古军中的声名,不比昔日锦衣卫在大明的声威差。对内最是严酷,甚至比大明的锦衣卫还犹有过之。
“唉,走吧,图桑兄弟。有什么话,还是去对大汗分说吧。你这次……做的实在太过了。”兀当终于有些微微动容,抬手阻住了儿子想要说的话,叹口气对右帐汗王说道。
右帐汗王一窒,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惧色稍退,转而大怒道:“我有什么过分的?难道我的儿子就该白白死去吗?难道我报仇也是错了吗?这不公平!”
兀当深深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根本不明白。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有,你怎么就知道阿鲁尔一定死了?有人看到了他,就在前些日子。好了,带他走吧。”说着,朝着两个黑羽打了个手势。
右帐汗王听说儿子还活着,猛地身子一颤,两眼瞬间发出极明亮的光泽,还待再问,却被黑羽中一个猛然一掌击在脖颈上,顿时软瘫下去。然后不等彻底倒地,便被两个黑羽架起来,拖曳着走了出去。
身后,兀当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再轻轻叹口气。兀木尔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神采,大步走过去,抓起插在羊头上的银刀,割了一大块肉送入口中嚼着,一边唔噜着问道:“阿爸,你何必为这种人叹气?要知道,他可是利用了我,差点没让我送了命呢。不过这次大汗可算是下了狠手,竟然派出了黑羽。嘿嘿,看他还敢不敢耍小聪明,竟然还去跟马贼勾搭。哼,不知死活!”
“闭嘴吧!”兀当冷冷的冲儿子喝道,轻哼道:“你当他只是跟马贼私通吗?你还太稚嫩了,可是小瞧了他。还有,你真当大汗会因为这点事儿,就派出黑羽?以后少些毛躁,多学多看才对。智者说,聪明的猎手,绝不会在射出箭矢时发出叫喊,你仔细想想吧。”说罢,再不理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大帐中,兀木尔目光闪烁着,脸上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会儿,左右看看,这才闪身走了出去。当晚,一只鹰隼腾空而起,直往东方飞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一处山谷中,一队浑身裹着各色毡毯的汉子正围着篝火进食,篝火旁,图鲁勒图口中被塞着破布,绑的跟个粽子似的,正怒睁着双眸,呜呜的拼命挣扎着。
十几个汉子里,貌似带头的那个瞥了图鲁勒图一眼,脸上露出苦恼之色,摇摇头叹气道:“给她取了塞口,喂她吃些东西。”
旁边一个汉子不忿道:“大哥,何必管她?为了她一人,咱们今日可是损了好几个兄弟呢。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让弟兄们乐呵乐呵,然后一刀砍了,倒是省了累赘。”
这话一出,图鲁勒图登时吓的一呆,随即更加拼命的挣扎起来。
“闭嘴!你知道什么!”带头的汉子忽然暴怒骂道,狠狠的将手中一块骨头扔了出去,大口喘息了几下,又道:“不要动她!听到了吗?这妞儿的身份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们这次只怕是上当了,招惹上了不能招惹的存在。今个儿后面追来的人你们也都看到了,那还是人吗?妈#的!大明军队中,何曾有过这般怪物?这一次……,唉——”
他说到最后,长长叹了一声,脸上唯余一片苦涩。先前出声之人听他说起白天的事儿,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脸上露出极惊恐的神气,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儿。
起身走过去拔出图鲁勒图口中的塞布,随即将一块烤的半生不熟的羊肉塞了进去。
图鲁勒图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使劲的转过头去,呸呸的吐了起来。大叫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强盗,你们死定了!我苏默哥哥一定会将你们杀死的,一定会!哼,聪明的,赶紧放开我,让我离开。不然,哼哼。”
她傲娇的扬起小脑袋,若不是身上还被绑缚着,任谁看了都不会以为她才是那个被抓的。这妞儿,一点当俘虏的觉悟都没有啊。
被他吐了一裤子的盗匪脸上露出恼怒的神气,刚要发怒,那个带头的汉子却摆摆手,深深看了图鲁勒图一眼,沉声道:“这位贵人,不知究竟怎么称呼?你口中的那位苏默哥哥又是何人?唔,还有那只白色的怪熊,究竟是什么东西?”
图鲁勒图直爽,但是却不代表她傻。听到这个带头的马匪问话,小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呸了一声道:“哼,你想从本别吉这里探听我苏默哥哥的底细,然后好对付他?你就别想了,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的。还是那句话,若你是聪明的,还是赶紧放了我。那样的话,说不定我心情好,帮你在我苏默哥哥面前说项一二,至少还能落个全尸。不然的话,你们就等死吧。到时候,便是整个草原大漠,也不会有你们的存身之地。”
带头的汉子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冷的道:“别吉?原来竟是位蒙古的公主。嘿嘿,你蒙古公主的身份能吓住别人,可吓不住咱们旋风盗。这些年来,达延那只老狗几次围杀咱们,可见咱们怕过?还整个草原大漠不会有我们的存身之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旋风盗?你们是旋风盗!”听到马匪头子的自称,图鲁勒图顿时失声惊道,小脸上再也绷不住,不由的露出惧怕之色。
这旋风盗实是草原上最有名的盗匪之一,正如这马匪头子说的那样,曾经达延可汗几次征伐围剿,都未能得了好。最后也只能任其逍遥,只要不去招惹他,蒙古军队也便不再对他们动手,算是双方的一种默契了。
图鲁勒图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落入了这群人手中,顿时又惊又怒,身子都不由的微微颤抖起来。
那马匪头子看的分明,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对旁边那人暗暗使个眼色,那人微微颔首,重重哼了一声,忽然锵的拔出狭长的马刀来,一边大骂道:“大哥,这妞儿好不识抬举,何必和她废话?便直接砍了利索,看她还能硬气个甚!待回头把她尸体扒光了,送回给达延老儿,羞也羞死个他。”
这话说的图鲁勒图面色大变,一个身子拼命的向后躲去,却又能躲去哪里?
正满心绝望之时,忽然就听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悠悠的道:“傻丫头,怕他个甚?看哥哥帮你剁了他们的爪子,放人鸢儿给你出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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