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轮车突突突地行驶在羊肠一般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后面还拖着一辆小轿车,从车窗里面不时伸出一个油光可鉴的大脑袋:“老乡,慢点开,速度太快啦——”
越往前走,地形越是险恶,道路下面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崖,朱光一瞧就眼晕,还真担心被甩进去。
不过坐在四轮车上的国王倒是心情舒畅,因为后面的车斗是平板,足够宽敞,而且一点没有气闷的感觉。国王坐在上面一颠一颤的,嘴里还不时兴奋的嘶吼几声,声震山谷,鸟雀乱飞。
“还是这车拉风啊——”唐积德也大加赞赏,他坐在小四轮的翅膀上,清风扑面,草香扑鼻,好不惬意。
大概走了三十多里盘山路,直到红日西斜,前面的山坡上才终于出现一个稀稀拉拉的小村落,牛毛岭终于到了。暮色之中,小村炊烟袅袅,笼罩在一派宁静祥和之中。
“来客人啦,到咱们村投资的!”刚进村口,那位叫牛二蛋的老乡扯嗓子吆喝起来。
跟他相呼应和的,还有野鸡的破锣嗓子:“鬼子进村喽——”
村口有棵大槐树,足有几抱粗,枝叶参天,绿荫如盖,荫蔽着树下的村民,下面不少人都端着饭碗正吃饭呢,还有一大群光着脚丫的野小子绕着大树,撕疯打闹,看到牛二蛋拉着一辆小轿车,立刻就哇哇怪叫着围上来。
等到看到大星小星以及车板上坐着的国王,立刻一哄声嚷嚷起来:“耍猴的,咱们村来耍猴的啦,当当当,咣咣咣!”
唐积德下了车,揉揉屁股,对于这个称号他早就适应了,反正只要带着大星它们,不管到哪,肯定都会被当成耍猴戏的。
“大哥,他们就是来村里投资的。”牛二蛋从大树下面的石桌上拉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也就是牛毛岭的村长——牛蛋。
牛蛋身量不高,但是很敦实,古铜色脸膛,披着一件小褂,肩膀显得特别宽厚。好歹也是小村一把手,多少还是能稳住神的。只见他不慌不忙放下碗筷,然后迎着唐积德他们走上去,到了近前,伸出粗糙的大手:“欢迎欢迎啊——”
没等唐积德跟他握手呢,大星先拐到前面,用爪子抓住牛蛋村长的大手,然后使劲摇了两下,摇得旁边一群小娃子一阵哄笑。
“这就是投资商?”村长有点摸门不着,狐疑地瞧了瞧牛二蛋。他这个弟弟平时有点不着调,四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呢。
“来,握手。”娃子们观望一阵之后,发现大星不挠人,于是就开始往前凑乎。
大星倒是来者不拒,它对小朋友一贯是比较友爱的,逐一拉着他们的小手握了握。还指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半大野小子的手背噢噢两声,上边沾着一大片黑泥巴。
那个黑泥鳅一般的野小子平时在村里是翻江倒海的小魔王,绰号“牛魔王”,谁都管不了。但是今个被大星这么一指,立刻就不好意思地将手背到身后,使劲在裤衩子上蹭了几下,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望着大星嘿嘿笑。
大星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竖竖大指,牛魔王立刻欢喜得什么是的,回身从一个流着鼻涕、梳着木梳背头型的小娃娃手里抢过一枚荔枝,塞进大星的爪子里。
在小虾米的教导下,大星从来都不白拿别人的东西,于是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
那个鼻涕娃被抢了吃的,刚要哭,结果牛魔王塞给他两块奶糖,立刻破涕为笑,噔噔噔往家跑,准备再摘些荔枝换糖吃。
瓦西里同志就是有亲和力——看到大星很快就和小娃子们打成一片,唐积德也瞧着嘿嘿乐。正美着呢,就见四下里涌出二三十个壮汉,手中各举武器,有粪叉子,有开山刀,也有锹镐锄镰之类,将他们一伙人团团围住。周围还有十几条大狗,也都龇牙咧嘴使劲汪汪,声势更壮。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牛蛋村长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把开山刀,点指唐积德:“大头鬼,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干啥的,是不是跑到俺们牛毛岭来祸祸那些野牲口的!”
山民虽然朴实,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傻气,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投资啊,再说唐积德这一行人,不像投资商,倒是像极了那些捕猎走私野生动物的家伙。这两年,村里没少抓这种人。所以老老实实的牛蛋村长一边跟他们周旋,另外一边已经偷偷摸摸开始张罗人手。
看着一个个彪悍的山民,唐积德也有点懵了:“别动手,我们真是来这投资办厂的。村长,给你瞧瞧我们的证件。”
牛蛋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俺不认识字,这玩意听说在城里200块钱就能整一大堆,你糊弄谁呀,先把他们打趴下再审!”这话倒是没冤枉唐积德,他一贯办假证。
“哥,问清楚再打,别冤枉好人。”牛二蛋到底是跟着走了一路,还是有点感情的。
“你个糊涂蛋,把坏蛋都领村里来了,俺先打你一顿再说!”村长抬脚在二蛋的屁股上踹了两下,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这时候牛魔王和那帮小娃子不干了,只见牛魔王神气活现地走到村长跟前:“牛蛋大侄子,你看这只猩猩多仗义,肯定不是坏蛋。”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话,大星还很友好地将长臂搭在牛魔王的肩膀上,朝他挑挑大指。
别看牛魔王人不大,但是在村里辈分奇高,这也是他一贯调皮捣蛋的资本。虽然村长也想踹他两脚,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无缘无故殴打长辈,这个没法跟族里交代。
“你们要真是来投资的,县里、镇里怎么不派人来?”牛蛋最怀疑的还是这个,以前也有两个来村里考察的,都是县里镇里的大领导陪着,人五人六的,那叫一个神气。他哪里知道,唐积德最不喜欢个那些当官的打交道,有那个扯屁工夫,逗逗小星玩好不好呢。
朱光望望唐积德:“我就说嘛,跟省里打个招呼,免得麻烦,现在怎么办?”
唐大头倒是一点都没害怕,虽然这些村民来势汹汹,但是真打的话,不用他出手,国王一个就全都能把他们放倒。不过来这是投资的,不是打架的,这些村民警惕性蛮高的,而且保护动物的意识也不错,这点倒是对了他的脾气。
于是朝小虾米眨眨眼,只见小丫头向前走了两步,小巴掌拍了拍,那些狂吠不已的大狗立刻全都悄无声息,蹲坐在地。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小虾米挨个拍拍狗狗的脑门,然后说了一声:“都回家吃饭吧。”大狗们于是全都摇晃着尾巴,眨眼间就散得一干二净。
“你,你——”牛魔王指着小虾米,嘴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村里的这些狗都凶着呢,农闲时节,都跟着上山打猎,野性十足,敢跟野猪、黑熊争斗。可是在这个小丫头面前,简直比猫咪还听话,真是神了。
看到小虾米一出手就摆平了那些狗狗,唐积德登时来劲了,摇头晃脑说道:“我们要是祸祸野牲口,用得着来你们这——哇,神树啊——”
只见他一惊一乍地往前跑,前面那两个壮汉刚要伸着锄头阻拦,却见唐积德头顶上方忽然垂下来两条树枝,就跟一双翠绿的巨掌一般,将唐积德托了起来,离地一丈多高,从村民头上越过,然后又轻轻放在地上。
唐积德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向大树连连鞠躬,嘴里还叨叨咕咕:“大树千年,灵性天成。荫庇子孙,万古长青。”
随着唐积德的拜谒,只见大树上面的枝叶无风自动,哗啦啦响了足有一分钟。惊得那些村民全都扔了手里的家什,扑通通跪倒一片,朝着大树使劲磕头,就连那些小娃子也不例外。
看到牛二蛋还在那里傻愣着,村长一脚踹在他的后腿弯,然后也跪地磕头。听老辈人讲,早年间祖先逃难至此,牛毛细雨一连下了半月,全仗着这棵大槐树避雨,采食上面的槐花,这才活命,于是便在此地繁衍生息。原本是当故事来听的,想不到这棵大树果然年深日久,拥有灵性,万万怠慢不得。
等到枝叶全都停止摇动,唐积德这才偷偷把掉在脖子上的一只小虫子弹飞,然后哈哈大笑:“我们来这投资是最正确的选择,有古树庇护,自然万事顺畅。村长,恭喜恭喜啊!”
不用说,这些当然都是唐积德捣鬼,虽然有点不大光彩,但是绝对没有恶意,只是想尽快和村民消除隔膜,齐心协力干一番事业。而这个法子,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途径。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老村子,村口都有类似的大树,村民整天都在树下活动,感情自然深厚。今天被唐积德这个外人点破,大树显灵,连带着也把唐大头归入高人之列。当然了,如果宗浩然大师要是在场的话,效果肯定会更好一些。唐积德毕竟不是学的骗子专业,所以看起来还是有些神棍模样,没有宗大师那般挥洒自然。
“俺们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没啥见识,叫客人受委屈了,快点请到俺家里坐。老婆子,赶紧弄点好酒好菜!”见证了奇迹,村长牛蛋的态度大变,亲亲热热拉着唐积德的手,直接往家里拽。
走了几步,又转回身,用手点指那些淘小子,吼了一声:“你们这帮玩意都听着点,以后不许再上树掏鸟窝,撅树枝,谁要是对大树不敬,狠狠打屁股板子,都听见没!”
小娃子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还是牛魔王站出来,用手背在鼻子下面抹了一下:“牛蛋大侄子,今天早晨俺还看到二蛋在树下撒尿来着——”
村长狠狠瞪了牛二蛋一眼:“再有下回直接把你那玩意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