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回了院子,就昏睡过去,直睡到残阳落尽。
来不及收拾自己,让张谨拿来匣子,翻看起里面的口供……越看越惊心,对吴氏最后的一抹不忍,也消失殆尽。
把口供仍旧收在匣子里,问道:“解儿怎样了?”
“三少爷把屋里砸了一通,又哭了好久,想去看夫人,被人拦了回来,气得在花园里踢花草泄恨。又跑去找太夫人,太夫人没见他,他便哭着回了院子。后来没再出过屋子。”
张辅叹了口气,“着人看着他,这些天莫让他出府。”
又问:“茂儿那边呢?”
“老爷是指……七少爷怕是不知道他生母被害之事。听下人说,今天一天都在自己院里,傍晚还去看了大小姐和五少爷。”
张辅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感治家比治军还难。
三个儿子三条心,这以后还如何相处?
摩挲着手里的匣子,“今天囡囡请来的证人呢,知书又是如何处理的?”
他没想到在他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也被吴氏收买了。
“都让大小姐处理好了。吴家的人放回去了,那个制香匠人、吴家那个邻居和霍家那个采买,大小姐都给了些金银安抚。他们都高高兴兴地接了银子出府了。那个知书,大小姐收了她的身契,说她对主子不忠,不允她脱籍。让人送她到庄子里做杂役去了,说若是她表现好,再考虑脱籍一事。”
张辅边听边点头:“难为她了。”
“大小姐精通庶务,御下也有本事,瞧她身边和世子身边那些人,都听大小姐的。”
张辅叹气:“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才逼得她小小年纪学会这些。”
看了看手中的匣子,把它递给张谨:“把它给囡囡送去吧。”
“是。”
霍惜看着还回来的匣子,翻看着手里的口供,沉默不语。
半晌,吩咐了一声:“端个火盆来。”
很快火盆端了来,霍惜蹲在火盆前,翻着手里的口供,一张一张把它们往火盆里投。
“姑娘!”香草等人急忙要去捞,被霍惜止住了。
“留着也无用。”
“万一国公爷不肯处置吴氏呢?这些都是把柄。”几个丫头不赞成烧了。
“他会处置吴氏的。”
马嬷嬷却看了霍惜一眼,叹了口气,把几个丫鬟叫了出去,只留下霍惜一人。
霍惜正烧得出神,背后休地一声,传来声响,急忙回身去看……
穆俨玉身挺拔,正静静站在那里。
霍惜愣了愣,正要起身,却还蹲着,又扭身去看,这一起身,一个不稳,眼看就要往后倒……穆俨一个箭步,两手搀住了她。
“这是见到我太高兴了?”
霍惜白了他一眼。感觉到他指尖相握处给自己带来的灼热感,脸上烧了烧,手臂动了动。
穆俨却抓着她不放,静静地看着她。
“看什么。”霍惜终是挣脱开了他,背过身去。
“你半夜潜入国公府,也不怕护卫把你叉起来。”
“那些人还不是我的对手。”若不能避着人,他还跑来做甚?没得坏了她的名声。
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许遗憾。
“也没惊动听雷?”霍惜看他。
“他本事不小。但他敢拦我?”
“他是我的人!”
“那他也不敢拦我。”一脸自信。
霍惜白他一眼,把匣子里最后几张纸投到火盆里。
穆俨看了过去……“怎么烧了?”
半晌,“可能因为我也姓张吧。”
她派人调查庶母,跟踪庶母的家人,还派人盯着生父,这在外人看来,都是大逆不道的。这个社会三纲五常,礼法森严,不容僭越。
穆俨有些心疼,盯着她不放:“以后你在我身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须在意他人的目光,也不须理会外头那些飞短流长。我会处理。”
霍惜回身看他,朝他重重点头。
穆俨朝她牵了牵嘴角。目光又投到火盆里,“不怕英国公不处置吴氏?”
“即便他不忍,太夫人也不会再留着吴氏。”
穆俨点头:“你莫忧心,射县的事皇上不会派人去查。在皇上心里,英国公还是他的左膀右臂,这种小事他也愿意为臣子做些遮掩。所以,越是如此,英国公和太夫人越是不敢敷衍了事。”
“嗯。”
所以她才会烧了这些口供。若吴氏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那她也有手段对付她。
“今天皇上怎么会来我们府上?”
穆俨笑笑:“估计想看热闹吧。”
而家祠里太夫人诵了半天经,也在问张辅,皇上为何会来他们家?是霍惜请来的吗?
“母亲你多想了,囡囡再有本事,能请得动皇上?而且太子还在府上。”皇上怕是来看热闹的。
但这话张辅不敢说出口。做臣子的哪怕在自家人面前,也不能妄猜皇帝的心思。
“那她是如何知道皇上在那里的?”
“是黔国公府大少爷身边的侍卫,提醒了囡囡的人,她才知道的。”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若是皇上没有来,凭我这张老脸,求一求太子,太子应该肯帮着咱们遮掩。这下被皇上听到,只怕再无转圜余地了。”
“母亲,”张辅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就是皇上没来,我也会处置吴氏的。”
“怎么?你想让她死?”太夫人有些惊诧。
看儿子这些日子只把吴氏关在院中,还在想他是不是对吴氏有情。只怕要高举轻放,也就这样了,怎么会想要她的命吗?
“我之前确实没想过要她的命。只想把她关到死。”张辅澹澹出声。
“她对柔儿下手,罪无可恕。她之前暗害囡囡和念儿,我也可以饶她一命,我会给柔儿他们娘仨赎罪。囡囡不是个心狠的孩子,我想着到时候好好补偿她和念儿就是,她会理解的。没想过要吴氏的命,只想把她关到死便罢。”
“但她这回不仅想害我,还想嫁祸到囡囡和念儿身上,想踩下念儿扶持解儿袭爵。关系到爵位传承,又牵涉到射县其他人命。这已经不是咱家自己能定下来的事了。”
太夫人沉默。
语气哀伤:“自古以来,为了爵位,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之事数不胜数,我本以为咱家不会有这样的事……”
深深叹了一口气,“何氏也是她害的?”
张辅点头。
太夫人一阵无力感袭来,让她身心疲累,“我想留她一命的,可这件件桩桩,都容她不得了。”
想到文弼的几个孩子,各自有不同生母,日后只怕难和睦相处。如今张茂只怕也要与解儿和瑶儿离心了。
家里恐要四分五裂。
“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你父亲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