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希平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我隐约能够看到一抹寒光。他压抑的笑道:“古医生,要不要帮我一个小忙?”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皱双眉,双眼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疯子”。说实话,此时此刻的我真的很想把他生吞活剥。
他笑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不过是捅死了你的老师而已,何必要这么恨我呢?”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像你这种人渣,迟早会遭到报应。”
“报应?”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痴呆,“你相信世间有报应?那只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罢了。只有像我这样的人,在法律允许的限度下肆意而为,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我反驳:“你所谓的在法律限度下,就是利用别人的善心为你大开方便之门!然后不仅不知悔改,还要反咬一口!”
孙希平大声笑着,引得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里,他说:“看来你很聪明,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古医生,你也可以变成这样,只要你愿意!”
面对这个疯子,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利剑刺入我的心脏,让我怒不可遏。在愈发愤怒的情况下,我很难保持理智,于是无法懂得他的逻辑,只能越陷越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去思考孙希平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只知道犯罪的疯子,一个仇视社会、敌视执法者的暴徒,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冷声说:“你应该从小就是个孤单的人吧?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缺少关注。或者你有家人和朋友,但他们并不愿意施舍哪怕一分一毫的心思给你。于是你变得越来越渺小,可是内心却在膨胀放大,你想要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你想要挑战世界已有的种种制度,你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
孙希平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继续说:“你不仅要打劫银行,而且还要让所有记者看到你,看到你是如何戏弄警方的!你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小男孩,疯狂的寻求关注,而这一切,都源于你越来越卑微的自我,没人关注你,你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他忽然低吼道:“够了!”
然而我并没有,“你杀害吕草谷,一方面是因为受到委托,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成全自己。因为他知道你的内心是那样的卑微,小到甚至装不下一个自己,所以老师才会选择帮助你,希望你能够过一个充满阳光的生活。但是你没有,老师压根就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孙希平就是一条蚯蚓,天生就只能生活在泥土之中,你根本不配获得重新来过的机会,因为每一次重新来过只会让你觉得别人是在关注你,而且纵容你……”
孙希平终于再也难以忍受,对我咆哮道:“我说够了!古医生,你不也是一样嘛!恐怕女厕所里的那个女人很令你困扰吧?她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始终缠着你,而你却因为自己的善良没法撒手不管。现在,我帮你解决掉这个问题好不好?好不好!”
我看到他终于亮出了手里的刀,但是并不慌张,反而是更加冷静,我冷声喝道:“你冒着风险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只为了杀人吧?”
孙希平忽然笑了,“我是疯子,就算一开始不是,但我现在突然想杀人了。”
我攥紧双拳,面对这个已经完全失去人性的疯子,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只能威胁道:“你如果敢伤害她,我发誓,会让你用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愤怒在我的体内疯狂蔓延,我忽然感到有什么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如果现在给我一把武器,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刺过去。
孙希平说:“你应该知道,威胁是最无用的话语,那是弱者用来寻求平衡的妥协!古医生,你是在妥协吗?”
“不是妥协。”我死死盯着眼前的秃顶男,“我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孙希平,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对你仅存的善意和容忍是有限的。就算你想要寻求所有人的关注,也不要触碰那根底线,否则,你将永远没有机会回头。”
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僵硬起来,说:“来谈谈正事吧,我对杀人没有多大兴趣。古医生,我准备了一个很有趣的小实验,你要不要来参加?”
他虽然说的是“要不要”,但我知道,如果我选择拒绝,恐怕他现在就会做出惊人之举。
我说:“什么实验?”
他笑:“你到了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苏郁刚好从女洗手间走了出来,正用纸巾擦拭着双手。
孙希平看我仍在犹豫不决,忽然戴上了衣服的兜帽,然后将手里的刀向着苏郁扔了过去。刀锋,擦着女人的面颊飞过,几乎只差一毫米就会割破她的喉咙。
苏郁瞪大双眼看着这边,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得不承认,孙希平成功的威胁到了我。
他轻轻歪着头,眼光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情感。
我必须做一个决定了。
“好。”
孙希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顺势揽住了我的肩膀,带着我向出口处走去。离开的前一刻,我回头看了苏郁一眼,大声喊道:“别过来,对不起。”
苏郁没有回答,她手里的包因为惊讶已经滑落在地,脚边还放着一柄刀。
她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这边,眼中有泪花氤氲,而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有了改变。
后来,我已经看不到更多,在孙希平的推搡下离开了商场。自动门缓缓闭合,人群熙熙攘攘,我再也看不到她。
无论接下来我会面对什么,我都希望她会没事。
请一定要安然无恙。
在我走神的一刻,忽然感觉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我惊讶的转过头,看见孙希平正往我体内注射着一股淡蓝色的药物。
这颜色很熟悉,我曾在密室游戏中接触过它……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就是“sin”。
药效很快就扩散开来,我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就连心脏的跳动声都显得那样嘈杂,几乎让我崩溃。
眼前,一片血红,我已经看不见人们的面孔,只能看到一团团密密麻麻的血红色,而且这些血红就好像是虫子组成的一样,不停的爬动着。
在“sin”的药效下,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盲目的跟随着孙希平。
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后,我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炸雷般的声音,“我说过了,你需要参加一场实验,而且还有一个人……他想要见你。”
“他是谁?”
“你见到自然就知道了,这可是一个熟人哦,和你的吕草谷老师关系匪浅。”
我感到自己的大脑非常灵活,似乎可以解开世上的所有难题,但是又因为它太过灵活,我反而无法抓到一闪而过的思绪,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孙希平问,“关于‘sin’,你到底知道多少?”
他并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似乎有很多人都将矛头指向了我,就好像我和“sin”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样。
我说:“我只知道它是一种药物。”
“除此之外呢?”
“我不知道。”
“抓住你的思路,努力去回想,你一定能够找到答案的。”我已经不知道这个声音到底是不是属于孙希平,因为它听起来非常奇怪,不男不女,带着迷幻的气息。
它说:“仔细回想,云露、云婷……你想起了什么?”
这一刻,我忽然想到了云露说的那些话,她说是老罗告诉她哪里能够找到“sin”,而且“sin”可以看成是一种高浓度的致幻剂。除此之外,老罗还委托云露给我带了一句话,不,应该说是两个字。
“面具”。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懂这两个字的含义。
在我的大脑中,“云露”忽然撞破了一层玻璃,身躯如蝴蝶般坠落,最后跌落在地变成了一朵血肉之花。
那个声音又说:“观落阴……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了在道士的指引下看到安清竹,并且和老道士的那番谈话。他说,有一个人在不久前曾经来过道缘堂,并且观想出了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疯子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人不再是人。
可是随后,一声枪响打碎了回忆。我顺着枪响的地方看到了王国安,看到了他脸上的愧疚之情。
那个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一样,引导着我一步一步回忆着有关“sin”的点点滴滴。我仿佛距离真相越来越近,触手可及。
我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一副景象,那是一个充斥着血红色的世界,每一个人都跪坐在地上,抓挠着自己的脸庞,嘴里发出似人非人的吼叫声,就像是一个充满了疯子的世界。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时候,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洁白如莲花的身影。
是她,安清竹。
她一只手提着玩具小熊,另一只手则抓着小猫的尸体,问我说:“地狱和彼岸,哪个才是你的选择?”
我大口喘着气,沉默许久后声嘶力竭的喊道:“只有先入地狱,才能到达彼岸!”
下一个瞬间,血红已经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