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车到安检口，搁在平常其实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可是就这短短的一百来米，“巴别塔少年”走了半个小时还要多。
到处都是人。
用一句“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铺天盖地的人几乎要把他们吞没在人海之中，单反镜头的快门声交叠在一起，和机关枪扫射的声音没有半点分别。
怪不得单反相机被人们戏称为“长枪短炮”，于腾龙一边走在挨挨挤挤的人流中，一边想着，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突如其来的闪光灯闪瞎了眼。
室内的灯光没有室外理想，他们越来越靠近安检口，那些捧着相机的粉丝们不由自主地开起了闪光灯。
一个人两个人还好，当所有聚集在一起的人同时打开闪光灯的时候，于腾龙只觉得自己要被闪瞎了。
这些都是姐姐曾经经历过的吗？
这样对比下来，《巴别塔》里的那点相机镜头完完全全只是儿戏罢了，一直到离开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录制园区，他才算得上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踏入了这个圈子。
都说《巴别塔》的赛制残酷，实际上，唯有当他们离开了《巴别塔》之后，这才有机会窥探到这个圈子真正的残酷。
塔系选秀仅仅只不过是于锦鲤过往经历的冰山一角而已。
闪光灯“咔嚓咔嚓”的亮了小半分钟，就连“巴别塔少年”中演艺经验相对而言最为丰富的徐方舟都有些撑不下去了。
更何况是于腾龙，严格来说他还处在发育期，十六岁的年纪，眼睛的视力都还没有稳定下来，闪光灯还没有闪多久，他就有些撑不住了。可是眼看着身旁同组合的哥哥们都还在艰难的死撑着，他也不敢用手去挡一下，只能尽可能频繁地眨眼，用身体机能下意识的反应保护着自己的眼睛。
“啊啊啊啊崽崽怎么哭了啊？”
“谁哭了？谁哭了！”
“你看，就是走在最后的那个，那是谁啊？”
“于腾龙为什么哭了啊！谁招惹他了？”
“姐妹，快拍啊！”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拍下来这滴神仙落泪，我崽崽哭了也好看！”
“……”
于腾龙用手背猛地蹭了一下脸颊，这才发现湿漉漉的泪水流了满面。
倒不是以为感动，更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闪光灯而已。
原本就干涩的眼睛受到闪光灯的连续刺激，生理性的泪水根本就止不住，他只能任由自己跟个小哭包似的，自己一个人落在队伍的尾巴上，一会儿用手背抹一把眼睛。
明明没有什么好哭的，怎么眼泪就是停不下来呢。
眼看着临近拐角，走在他前面的齐淼下意识地回头看看于腾龙，一看才发现，这孩子眼睛通红通红的，像只兔子一样。
齐淼转过头来上重新眯着眼睛面对着闪烁作响的闪光灯，心中了然，然后用手比了个“停”的手势。
再这样下去，于腾龙的眼睛会收到影响的。
“怎么回事？”
“别拍了别拍了！”
“你们看看于腾龙的眼睛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拍？”
“孩子才十六岁，根本就受不住闪光灯这么明晃晃的照！”
“拍也就算了，咱把闪光灯关了成不？”
“不光是于腾龙，没看到他们已经受不了了吗，全都在睁着眼睛强撑着！”
“别挤他，往后退点！”
“是不是真的粉丝啊，是粉丝就别挤他！”
“……”
围上来的粉丝们这才慢慢的关掉了闪光灯，可是镜头的声音依然还是“咔嚓咔嚓”不绝于耳。
张典因为经验不足，显然也没有想到“巴别塔少年”的这次机场亮相居然会聚集起这样大流量的人流。
她当即联系了机场的工作人员，临时调过来一队安保人员来替他们开路。
一路走到安检口，体型彪悍的安保人员走在两旁，替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出来。齐淼看着被安保人员阻隔在安检口的粉丝们举着形色各异的手幅大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很多年前，他也和他们一样，手中捧着沉甸甸的相机，心中揣着沉甸甸的爱意。
拥挤的人潮中，齐淼的目光无意识的停了下来。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捧着相机挤在最前面，脸颊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水蜜桃一样，眼睛却是晶亮晶亮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从他的身上逃开。
她就像自己当初喜欢于锦鲤那样，一厢情愿的喜欢着他。
那一瞬间，齐淼突然觉得，自己的肩头上沉了几分。
或许他踏上这个舞台的最初目的并不纯粹，或许他只是想要最后为了追逐某个人而疯癫一场，可是等到他真的出道了，真的站到了她曾经所在的位置上，心境却已经全然不同了。
这就是你当初经历的吗？
这就是你身上所一直背负的吗？
你看上去光芒万丈，你看上去熠熠生辉，你在镜头前笑得肆意又张扬、笑得游刃而有余，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上背负着这样的重量。
原来这就是属于你的世界。
原来这条路并没有他当初所想的那样潇潇洒洒，曾经追逐着光的方向全力奔跑的人，到了现在竟然也背负起了别人的期望。他也成为了贩卖梦想的偶像，他也成为了别人的光。
以前做站哥的时候，他总是在心中默默地期待着于锦鲤能够记住自己，可是真的站到这个位置之后，他却发现，入眼之处尽是镜头。
激光枪扫射一般的镜头声响和时不时晃一下的闪光灯像是一只猛兽一样，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
他就连睁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看粉丝的脸的余力都没有，更别提去记住谁了。
原来这才是偶像与粉丝的关系。
像是隔着一张被揉皱的玻璃糖纸一样，无规律的褶皱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光线，残留的蔗糖散发着甜甜的香气，轻轻一碰，还会发出沙沙的轻响。
好像触手可及，踮一踮脚就能用指尖够到。
又好像遥不可及，无论再怎么努力，一辈子也触及不到。
一直等到他真的站到了这个位置上，这才体会到——
啊，原来于锦鲤那个时候，是这样看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