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便陷入了沉静,仅余滚滚向前的马蹄车轮声。
赵舒玉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又忍不住暗暗转过眼来偷瞧慧心。见慧心顾自闭着眼睛默诵经文,她不由地有些郁闷,却也眼神大胆地观察着他。
温和沉静的神情到底令赵舒玉也平静下来,沉迷在那俊逸的眉眼之中,转而将方才的不快抛之脑后。然慧心却似有所感似的睁开了漆黑的双眸,望向了目光的来处。
正撑着脑袋沉浸其中的赵舒玉,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下了一哆嗦,她微微一颤,便慌乱地撇开了目光,僵直着身子不敢再动,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她的这份无措自是落入了慧心的眼中,他明白她现下早已对他消了气了。
于是在身旁的包裹中拿出了一包桃酥来,打开油纸包递到了她的面前,询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虽仍是那平淡无波模样,却也算得上微微示好了,毕竟慧心除却正餐之外,鲜少吃旁的东西。赵舒玉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沉默着伸手接过了那包桃酥,拿出一块咬了一口,甜度不如京州桃酥,却比京州的酥脆,很是可口,心情更是愉悦了不少,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抬起头来,又见慧心正瞧着自己,眼神仿如长辈瞧着小辈那般,温和地瞧着她吃桃酥。赵舒玉面上不禁又一热,却以为他有些眼馋她手中的桃酥了。
“慧……慧心哥哥,你要吃么?”赵舒玉将桃酥递过去,迟疑着问道。
“我不贪嘴,你吃罢。”慧心笑着摇了摇头。
“好罢。”
赵舒玉虽瞧着瘦,食量却是不少,一包桃酥很快便被她消灭殆尽,仅余零星碎渣,许是她因精力旺而食量大,又或是为了缓解些许尴尬罢。
吃完桃酥后,赵舒玉满足地拍了拍手,摸着肚子靠在车厢后,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明明瞧着像是出于富贵之家明媚的少女,却是十分不拘小节,亦不端庄稳重,虽时有任性之举,又不至于蛮横无理,想来自小过得也是没什么拘束,深受宠爱罢。
正靠背靠着车厢,欲看看外头的风景,却发觉眼前出现了一个素色的帕子。
赵舒玉困惑着抬头,见慧心眸中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冲她淡淡道:“擦擦嘴罢。”
听闻此言,赵舒玉忙抬手摸了摸嘴,确是摸到了一手的碎渣,故而尴尬地笑了笑,接过了慧心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嘴和手:“……多谢。不过……慧心哥哥,这帕子被我用脏了,想来你也不能用了,不若待后头我洗干净了再还你罢!”
虽是面露为难这般说,心中却是喜滋滋地将帕子收在了怀里,亦不打算还了。
慧心自是不知晓她心中的这些小九九,只是不在意道:“无妨,一条帕子罢了,不打紧的。”
此时的气氛已然好了许多,赵舒玉恢复了那对一切都兴致高涨的模样,亦也因方才的事情向慧心道了歉:“……慧心哥哥,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同你发脾气的,你……没对我生气罢?”
她大胆地凑上前去,观察着慧心的神色变化,怀揣几分忐忑,生怕他对自个儿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印象。
“怎会生气?”慧心摇了摇头,真诚道,“又不算什么大事。”
于慧心眼中,赵舒玉不过是使了个小性子罢了,反倒是坦诚直率,亦是出于善心,他哪里有生气的道理?
见慧心并未因此生气,赵舒玉便松了口气,又明媚地笑了起来,带着微微撒娇的口吻夸赞:“太好啦!我便知道你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慧心哥哥你又正直又体贴善良,风度翩翩……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赵舒玉这口若悬河夸赞他的模样,令慧心哑然失笑,温声责怪道:“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油嘴滑舌。”
“哪有!”赵舒玉不满噘嘴,“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不信便算了。”
少女微红的脸颊显得格外的娇嫩,巧笑嫣兮,美目盼兮,如银河璀璨,更如三月盛放的桃花。微风袭来之时,那份娇艳便顺着风力拨动着沉静的水面,掀起微微波澜。慧心心中一跳,突生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又撇开目光,不动声色地压下了。
……
一路奔波,众人于十日后到达宁州城。
因富商的盛情相邀,慧心与赵舒玉并未再落宿客栈,而是去那富商的府中客房安置下来。因慧心在岐州时声望颇高,故而边关各州对其皆有耳闻,而今宁州百姓听闻其已在城中落脚,不免纷纷递来了拜帖邀其讲经。
为弘扬佛法,对信众答疑解惑,慧心自是不会推辞,故而一时间,慧心又忙碌了起来,相较岐州时更盛。
赵舒玉偶尔前去旁听,然大多数时却也觉得无趣,又记挂着寻找兄长这重要之事,故而常自个儿出来打听肃州城及朝军的消息,顺便逛逛宁州城。
相较岐州城,宁州因离肃州更近,便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城中亦百姓颇多,也算得上热闹,可他们的眉目间却总有几分愁绪,不少人神情恹恹。闹市之中,相较岐州城还多了不少行乞的流民,想来是为躲避战乱而逃离至此的。
行走于街上,赵舒玉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不免一时心酸,动了恻隐之心。
然如今非处京州,身上所携钱财终究有限,总不能一一施舍过去,反倒使得自个儿都囊中羞涩,绝非明智之举。故而只去一旁的摊子上,买了一些胡饼分给了他们。
关于肃州城态势于朝军情况,于宁州百姓口中得知的其实并未比岐州所流传的多多少,不过是了解的详细了些。若寻不见知晓军情的关键人物,即便把宁州逛了个底朝天,到底也是个无头苍蝇。可军中人士,又怎会这般容易被普通人遇着?
既是偷跑出来的,且出门在外,她亦不能表露真实身份,又有何名义寻访州官等城中权贵?
赵舒玉重重叹了口气,捧着脸蹲在茶馆门外,有些犯了难,可到底也不曾泄气。待回到住处时,正巧也碰到讲经结束回来的慧心。
“……慧心哥哥。”她唤了一声,却是兴致不高。
慧心敏锐地瞧出了她的闷闷不乐,关心道:“瞧你面色不好,可是碰到什么困难了?”
“唉!”赵舒玉仰头叹了口气,将自个儿这些日子的结果及今日街边所想如实告知了慧心。自然,关于她隐瞒身份一事,她自是不会对慧心提起。
然她虽是不说,并不代表慧心未有察觉,只不过当做不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