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暖,空气里满是芬芳,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地飞入一朵白兰里,尽情地探索和撷取,而后又飞入邻近的一朵烈焰玫瑰之中,同样沉醉地吸着蜜汁。
白兰变得有些红,玫瑰又转粉,晶莹粘稠的蜜汁从花蕊之中流淌出来,沁人心脾,蜜蜂很满足,但还是有点累,感觉自己的腰,有点不行了。
而暖阳的轻抚之下,两朵娇花却羞臊而满足地低下了头,这便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
苏牧走出门口,杨红莲和陆青花已经换了男装,身后是客栈的招牌,绣旗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倒有几分青楼的旖旎。
“走吧。”
苏牧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而后左手扶着腰,右手拄着伞,颤巍巍地走了起来,杨红莲和陆青花低头掩嘴,痴笑得直不起腰。
待得三人走远了一些,整理房间的小厮才跑到掌柜这厢来,愤愤道:“这个挨刀的泼才,好好一张床单,硬是剪了两个洞!”
掌柜瞥了一眼,那小厮分明是个雏儿,于是他掳着胡须点头道:“甚么叫爷儿们?这才叫爷儿们!一龙双凤,羡煞旁人也!”
小厮听得一头雾水,却被掌柜一巴掌拍在脑后:“手脚给我麻利些,攒够了钱,爷带你到醉生楼走一遭,也让你开开眼!”
小厮一听醉生楼三个字,顿时想起了那醉生楼上红袖妖娆的姐儿们,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笑容也变得猥琐起来。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哈哈…”掌柜的刚刚笑出声来,后脑勺却挨了一巴掌!
“谁打我!用什么打我!”
他愤然转头,脸色顿时蔫了,痴肥的老板娘柳眉倒竖,一手叉腰,一手抓着船儿大的鞋拔子!
“醉生楼哈?一龙双凤哈?就你这小身板,连老娘都伺候不利索,还学人家比翼双飞!讨打不是!”
鞋拔子无情地落下,老板娘脑子里,却全是昨夜里上等房中,那闹了一夜的痴缠的声音。
“身体真好啊…”她如是想道…
苏牧自然没有看到客栈里的这一幕,他与红莲和陆青花走了一段,而后美美地吃了个早点,这才在红莲的带领下,来到了城中的一处道观。
杨红莲背着长长的大刀匣,陆青花则背着裹枪的布包,虽然遮掩了大半背影,但仍旧能够看出,她们的走姿,有些不太自然,双腿仍旧下意识紧夹着。
苏牧已经将油纸伞收进了背囊,手里提着那管洞箫,第一次看到了这座道观的匾额。
“长生观”。
名字很普通,道观本身也很普通,只是现在却香客绝迹,连里面的道士都已经跑光了。
因为道观山门的两侧,雪白的照壁上,刻满了血红色的名字。
正因为这些名字,在杭州陷落之后,就算有人来拜祭,也只是暗夜里偷偷地来,生怕白日里被人看到了,会被当成细作吊死在城头。
听说昔日的杭州大儒陈公望已经卧病不出,郁郁之中,性命堪忧,而诸多读书人早被方腊的妖言蛊惑了心思,削尖了脑袋都想在永乐朝谋得一官半职。
这样的风气之下,是否还有人记得,杭州为陷落之前,有书生三人,漏夜挑灯,刻着人命的血碑?
兄长苏瑜,赵文裴,刘质,这些人护送诸多贵人离开杭州,眼下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苏牧收回了心思,与二女拾阶而上,终于推开了蒙尘的山门。
孔子说:我仁;孟子说:我义;庄子说:我逍遥;韩非子说:把他们全抓了;有个老外还说:我们都有罪;有个光头佬说:你下辈子再抓我,道观里的老子说:别,我什么都没干。
是的,不同于大雄宝殿三重门的忿怒金刚,让你感受到无上尊威和压迫,让你无所遁形。
这道观里清虚缥缈,没有丝毫烟火气,让你连心中那一点点防备,都松懈了下来。
不过苏牧三人可不敢大意,这才刚刚走到偌大的天井,便看到一名美男长身而立,面色不善地盯着苏牧。
他的身后,有两座山,一座是道观中的硕大香炉,一座却是一个披甲的巨人!
燕青已经卸下了生根面皮,一张脸却仍旧白皙如雪,俊俏如美娘,至于是不是他的真实面目,便无从所知了。
据说有一次,玉麒麟卢俊义与梁山诸多好汉弟兄吃酒,也是喝大了舌头,曾无意说起,连他都没见过燕青的真面目,众皆悚然不已。
这位千面郎君看着苏牧,看着他身边女扮男装却又掩盖不住初承雨露那美好丰腴身段的女子,发自内心有些不喜。
他从来都没有掩饰对苏牧的不喜欢,因为这个苏牧,将师父对他的疼爱,分去了一半。
数百年来燕子门雷打不动一脉单传,每代只收一个弟子,这样的规矩却被苏牧硬生生打破了。
他们拥有同样的花绣刺青,甚至继承了师父同样的理念,但无论是苏牧还是燕青,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师父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刻,从来都只有两个字:“去学。”
师父不会教他们什么,却让他们去学,碰到什么学什么,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用的手艺,哪怕眼下无用,终有一天,或许你会用得着,也说不定你能用上的时候,便刚好能够救你一命。
燕青出师早,走南闯北,成为了千面人,学杂百家,比苏牧不知强大多少,算得上苏牧彻头彻尾的大师兄。
可苏牧呢?
在燕青看来,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便是:“不伦不类。”
苏牧对此并无恶感,因为他理解燕青的心态,因为他两世为人,要比燕青看得更远。
起码有一件事,他比燕青要强,那就是他看得到燕青的命运下场,燕青却对他一无所知。
巨人微闭着双眸,双手还拖着沉重而巨大的铁索,方天定还被丢在身后的大殿之中,他扫视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杨红莲背后的刀匣上!
燕青暴露了身份,卧底的身份换来太子方天定,这趟买卖也算是赚够了本,但他需要下一步动作,所以他只能来道观这里,因为这里是皇城司大勾当高慕侠的接头地点。
多得巨人相助,他们才从密道逃离了出来,对于这个巨人,他的兴趣越发浓烈。
所以当他察觉到巨人眼中的目光之时,他也下意识朝杨红莲这边看了一眼。
无论是燕青,还是神秘的披甲巨人,都给了苏牧三人足够的压迫感和危机感。
当他们齐齐注目之时,三人都发自本能警惕起来。
巨人承袭一贯的作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咚咚咚撼动着大地,脚下青砖一块块碎裂,整座道观就像鼓面上的珍珠一般颤抖着!
他夹带山岳般厚重的威势,践踏而来,一手便抓向了杨红莲的刀匣!
不知何时,陆青花已经取下了枪包,双臂一震,布包嗤啦裂开,露出里面的朱红杆长枪,那是陆擒虎送给她的礼物,名唤雏凤枪。
当然了,卖包子老汉是没有这等样的手臂的,这杆来自大秦的古枪,自然是幻魔君乔道清压箱底的宝物。
苏牧暗扣几个毒粉包,紧握长刀,靴筒里有短刃,袖筒里有匕首,腰间还有一管洞箫!
“拿来!”
巨人沉声一吼,苏牧如清风一般疾行,途中咻咻咻甩出毒粉包,噗噗噗打在巨人的身上,爆开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烟雾!
他身上有解药,三人也不需惧怕这些毒烟,但见苏牧撞入烟雾,长刀奋力劈下!
“叮!”
一声脆响,长刀便像嵌入了磐石之中,竟然被巨人二指死死夹住!
接踵而至的陆青花陡然出枪,似那红龙出云,结果巨人却是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枪!
“铿!”
陆青花也算高个子,长枪却只扎在巨人的狮吞口腰带上,火星子四处溅射,连巨人的皮毛都没伤到半分!
杨红莲身子如蝶般旋转,趁势取下刀匣,拍开匣子,紧握那半柄残刃,足尖似那蜻蜓点水,疾行一段便高高跃起,竟然点在苏牧的肩头,越过他的头顶,朝巨人的青铜鬼面上劈去!
“轰!”
就像那陵寝之中远古帝王突然觉醒一般,巨人身上爆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劲来,如那爆炸的冲击波一般四面八方荡开,竟然硬生生将苏牧和陆青花逼退了三步!
苏牧金蝎倒钩,踢向巨人手腕,却无法趁势夺回长刀,只能弃了刀柄,后退之际,已经将洞箫抽出,黑黝黝的洞口瞄准了巨人的心窝!
杨红莲的残刃劈下,内劲外放,周遭空气竟骤然变冷,仿佛有雪花在凝结一般,巨人眼中顿显惊喜之色,但手底下却没有任何的留情!
他随意抬起手来,残刃便斩在了他的臂甲之上,嗤啦啦划出一串串火星子,那削铁如泥的残刃,竟然没能在臂甲上留下一星半点痕迹!
杨红莲感受到巨人那无形的气劲,心头却是震撼不已!
“是龙象功!”
心里头一犯疑,手里的力气也就松懈了,那巨人似乎也认出了杨红莲的功法,只是冷哼一声,轻轻一拂手,杨红莲飞退回来,残刃却留在了巨人的手中!
杨红莲面色苍白,未等站稳脚跟便单膝跪下,低头拱手,惊声道:“东方青龙法王撒白魔座下青女杨红莲,拜见玄武大*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