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樨儿是个火爆刁蛮的脾气,对才子佳人的传说没有半点兴趣,一生偶像据说是红拂女这样的江湖女子。
所以那天在渡口,她向兄长裴朝风打听苏牧之时,听说苏牧就是写什么“但愿人尝韭,千里共餐劵”的那家伙,顿时就没了太大的兴趣。
裴朝风见妹妹一脸不高兴,生怕她转身就回家,会坏了他的事,便又将苏牧落入方七佛手里,而后脸上被刺了金印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继儒在密信之中也是寥寥数语,提及苏牧金印的事情,用以打击苏牧的名声。
对于苏牧在杭州的诸多遭遇,陈继儒却没有细说,许是担心全盘托出之后,裴朝风不敢对苏牧下手,亦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密信太短,无法写那么多的内容。
裴朝风虽然打小钟鸣鼎食,但比之寻常纨绔,虽也有目中无人,可对于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谋而后动,否则宗族里也不会挑上他来当继承人的候选。
所以收到密信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派了人手出去,将苏牧的情况调查了一遍。
江宁距离杭州毕竟不算太近,消息的传递也需要时间,是故手底下的密探断断续续传回情报来,一时半会儿算是对苏牧了解了个大概。
裴朝风也是知之不详,可妹子裴樨儿听说苏牧竟然跟大叛贼方腊方七佛等人有交集,心头顿时火热起来。
她是个跳脱的性子,往日里又是要星星要月亮的小祖宗,对于叛乱啊民族大义国计民生之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也没有那方面的觉悟,只知道方腊乃是摩尼教的教主。
而方腊的妻子邵皇后和方百花、雅绾儿等人,都是江湖武林数一数二的女中豪杰,她可是最好这一口的!
只可惜兄长对苏牧都没有足够的了解,又怎么可能知晓苏牧跟这些传奇女子之间的事情?
所以裴樨儿少见地按捺下火爆性子,竟然乖乖地陪着兄长,在那座高楼上等了整整一个上午!
遗憾的是苏牧最终都没能够出现,回到府邸之后,她又将护院们都召在一起,逼着他们不断将关于邵皇后等人的事迹。
这些护院汉子自然也是武林中的个中好手,只是对这些传闻也是讳莫如深,倒不是他们不愿意讲,而是家主有过命令,不准给小祖宗灌输这些东西,所以大家也是闪烁其词。
可裴樨儿已经被勾起了兴趣,不依不饶之下来裴朝风这位少主都顶不住,这些个护院自然拿她没法子。
为了保护主子周全,护院们对情报的搜集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对于苏牧的事情或许不算太了解,但对于方腊这种鼎鼎大名的人物,许多事迹仍旧是能够娓娓道来的。
裴樨儿又问起苏牧的事情来,护院们答不上来,只能将昨天出去打探情况的探子给拖下了水。
那探子正准备将新情报递交给裴朝风少主子的,可裴朝风早早出门,到秦淮河畔耍乐子去了。
府邸里头的人都知道,少主最受不了别人打扰他及时行乐,无奈之下,只好将关于苏牧的情况都给裴樨儿说将出来。
探子的情报虽然不多,但却让裴樨儿完全能够确定,这苏牧肯定跟方腊身边那几个女人有关系,不然又如何解释他区区一名书生,竟然能够从宗师高手方七佛手底下逃生?
裴樨儿羡慕的不是软趴趴的才子佳人,而是纵横江湖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么一来,对苏牧的好奇就更加的狂热。
等到梁武直过来禀报,她正打算问梁武直关于苏牧的情况,毕竟这个县尉应该也掌握着不少情报的,可没想到随口一问,梁武直却说苏牧已经到了!
裴樨儿骑着枣红色小马,颇有策马红尘的风姿,一路扬鞭疾驰,那小马都口吐白沫了,好在她的身子也是轻盈如燕,不然那小马都要跑死。
梁武直一直跟在后头,心里也是肉疼得紧,这渡口距离别院虽说有一段距离,可苏牧已经被扣押起来,一时半会儿又不会跑,急个什么劲啊,可惜了这匹纯种的青海龙种马了…
裴樨儿一到渡口,果然见得上元县衙的缉盗弓手和捕手正围拢着三个人,一老一女一男子,自然是苏牧和陆家父女。
至于燕青已经趁着梁武直离去的空当,重新回到了船上,却借助着大船的掩护,乘坐苏瑜手下的快船离开了。
苏牧不能不清不楚就被人陷害一场,他必须要找出幕后之人来,思来想去,燕青便把矛头指向了杭州来的官船之上。
那官船还搁浅在不远处,只要他潜伏起来,死盯着这船,就不相信那些人不会来官船察看,毕竟船里的东西已经让他们丢江里去了,若有人来打捞或者察看杭州的官船,燕青就可以顺藤摸瓜,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且说裴樨儿到了之后,滚鞍落马,虽然眼下是七月,夜里闷热,她还是披上了自己心爱的猩红披风,下马之后抖开披风来,真真是过足了女侠的瘾!
“你就是苏牧?”也不需要问人,这三个人里头,陆擒虎是个糟老头子,陆青花又是女的,长身而立的苏牧自然凸显了出来。
裴樨儿就像第一次到麒麟龙凤一般,细细打量着苏牧,左右前后看了个遍,还用自己那银鲨皮的小刀鞘戳了戳苏牧,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长得还不赖嘛…”虽然苏牧脸上两道血泪金印,于才子佳人而言,这张脸算是彻底毁了,终身带着耻辱的标志。
可裴樨儿常常听说江湖人士大多是些落草为寇的贼配军,脸上被刺字是最常见的事情,一些个武林高手出去行走江湖,脸上没刻几个字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你说一脸上被刻着偷盗犯的小子,突然碰到一个脸上刻着杀人犯的,看着蟊贼惊骇崇拜的目光,那杀人犯得多自豪啊!
苏牧并不知道裴小祖宗的口味如此奇葩,见得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上下盯着自己看,心里竟然也会发毛!
因为这裴樨儿那里是在看人,分明是在挑牲口,就差没掰开苏牧的嘴巴看看牙口了!
苏牧好想说一句,姑娘请自重,还没开口,裴樨儿已经满意地朝苏牧点点头道。
“嗯,你很好,就你了,跟我走吧。”
“走?去哪儿?”苏牧也是哭笑不得,这裴樨儿说得跟她是老天爷这么理所当然。
“当然是回本姑娘的府上了,以后本姑娘养你了!”她府里养着诸多护院,一个个都是江湖豪杰,像苏牧这么出彩的人物,没道理碰见了不带回去养着的。
苏牧也觉着有趣,本以为梁武直回去请示上官了,没想到领来这么个脑子不清不楚的小姑娘,真是猴子请来逗比的节奏了。
“姑娘好意,苏某心领了,不过苏牧有手有脚,却是不需要你养的…”
裴樨儿霸道惯了,还没听说江宁城里头有哪个敢拒绝她的,往日里自己一招手,那些武林高手还不得巴巴着贴上来?
但见得苏牧长身而立,如清风之中的寒竹,夜色火光之中,那两道血泪金印散发着柔和而诡异的色彩,加上那本来就俊俏而有气质的脸庞,左配剑,右挂刀,便如同那画儿中走出来的侠客,真真让人看痴了!
裴樨儿哧溜一声将口水吸回去,叉腰站在苏牧的面前,指着苏牧道:“不行!本姑娘说养你就养你!来人,给我抓回去!”
梁武直本来还担心着裴樨儿会坏事,见得她对苏牧竟然和颜悦色,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谁知道这小祖宗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翻脸比翻书还快,这才三两句话就好动手了!
裴樨儿出行,没带个三五十护院根本就不算排场,梁武直的弓手不敢动,那些个护院可都是狠辣角色!
其中一人看着应该是这帮护院的小头领,既然小祖宗发话了,正是他们施展身手的好时机,当即就扑了上来!
这些人都是裴府豢养的江湖强人,平素里帮着裴樨儿横行无忌,这小祖宗也是从不吝惜打赏,只要听话懂事惟命是从,大把大把的银钱等着他们去捞。
那护院头领本是山东境内赫赫有名的响马头子,后来山寨被端了,人手也就散了,他孤身一人南下避难,因缘际会就进入了裴府。
因着他的身手了得,为人又是狠辣,没什么道德观念,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该出手为了讨好主子也会出手,一下子便得了小祖宗的欢心,此时自是打起了当头炮来!
苏牧也没想到这小姑娘说翻脸就翻脸,他本就怀疑梁武直与栽赃他的幕后之人有关系,这小姑娘突兀出现绝对不是凑巧,虽然行事乖张,但苏牧熟识的人里头,如乔道清等,哪一个不是乖张孤僻的旁门左道怪胎?
见着苏牧岿然不动,那护院头子心里冷笑连连,还以为苏牧被他的凌厉出手给吓傻了!
他之所以果断出手,除了小祖宗下令之外,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因为小祖宗都这个苏牧太过看重,万一小祖宗喜新厌旧,自己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再者,虽然他本事了得,可长相却能够贴在门口镇邪,苏牧虽然脸上有金印,但架不住面皮底子好,看起来越发俊朗,他也是担心小祖宗会喜欢上这个苏牧,干脆先下手为强,废了这苏牧,到时候只推说下手重了些,让小祖宗责骂一顿也就过去了。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护院本只是五爪激张,抓向苏牧的领口,越过裴樨儿之后,顿时化掌为拳,灌注了全力,轰向了苏牧的门面!
这一拳若打结实了,苏牧的门面非得开起酱油铺子,咸的酸的拉的全都滚将出来!
眼看着那拳头就要到肉了,苏牧仍旧岿然不动,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那护院越是忿怒,猛然暴喝了一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牧身边的陆青花却突然抬起大长腿,一脚正中那护院的心窝,后者一口气憋住,根本就喊不出来,整个人如同沙包一般被踢飞了出去,滚出三丈有余才停下来,张嘴就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出来!
“果然是女侠!是女侠!咯咯咯!”裴樨儿不怒反喜,目光又转到了陆青花的身上,双眼满是激动兴奋与贪婪!
“都抓回去养着!全部给我上!抓住一个,赏银一千!哦不,一万!”
梁武直捂住额头,牙疼不已,若不是自己是正经县尉,他都想上去抓人了,这可是一万两银子啊!
“败家娘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