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草原是个充满了原始之美的地方,孩童们崇尚自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使得他们的心灵比南朝孩子要更加的开阔和狂野,就如同他们生活着的土地一般。
观音奴虽然从小失怙,但这也使得她比所有孩子都更加的容易幻想,幻想着能够出现拥有强大能力的英雄或者神灵,保护她不受命运的作弄和邪恶的侵犯。
在她的梦里,常常有看不清脸面的金色勇士,能够召唤天地间的一切,使得最凶猛的野兽都匍匐于他的脚下,不会伤害草原上的羊群和弱小的同胞。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的梦想已经成为了现实。
她很舍不得苏牧,更因为府门外头那些吵吵嚷嚷的人,感到异常的愤怒。
她愤怒于这些人对苏牧的侮辱,在她看来,苏牧就是她的神,容不得半点亵渎。
她骑在白玉儿的背上,远远跟着苏牧,她的娇小与白玉儿的雄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致于所过之处,行人纷纷躲避。
前头的苏牧还感到诧异,以为自己背负刀剑和行囊的凶蛮形象,将这些行人都给吓住了。
直到来到了侍卫司衙门,才嗅闻到白玉儿那熟悉的气味。
因为苏牧说过,不想让观音奴送别,可她还是偷偷跟了过来,当她被发现之后,下意识就缩在了白玉儿的背上,直到看见苏牧笑着朝她招手,才笑逐颜开,心有灵犀的白玉儿便欢快地来到了苏牧的身边,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苏牧。
白玉儿从小就被陆青花等人驯养,早已通了人性,虽然一直不喜欢苏牧,但自打苏牧北伐归来之后,这种不喜欢就变成了厌烦。
因为它能够感受到苏牧身上的杀气,便如同苏牧每杀死一个敌人,那敌人的怨魂和仇恨之气,就会吸收到苏牧体内,不断积攒起来,渗透到苏牧的骨子里,久而久之,苏牧便散发出让人下意识退避的死亡气息。
或许他能够将这种气息掩盖得很好,但白玉儿作为野兽之中的野兽,对危险的感知最是敏感,即便苏牧是它的主人,也让它感受到极度的不安。
或许这也正是它喜欢观音奴的原因,因为这个小女孩的威胁,是苏牧和雅绾儿等人之中最弱的。
而雅绾儿和扈三娘怀孕之后,处处散发出母爱的气息,白玉儿也不会疏远她们,也就只有苏牧让它感到不适。
对于苏牧和雅绾儿等养父养母,白玉儿已经开始思念记忆之中那股熟悉的气味,那是第一个抚养它的陆青花的气味。
苏牧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连人他都渐渐有些看不懂,更何况白玉儿?
他将观音奴从虎背上抱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亲昵地责备着:“不是让你留在家里照顾姨娘们吗...功夫可一天都不能落下,更不能讨厌读书...”
“啊大...我知道的...我想让匈奴跟着你...姨娘也答应了...”匈奴是观音奴为白玉儿取的名字,她一直认为白玉儿是神兽,白玉儿这名字听起来太软弱,所以私底下一直将白玉儿叫成匈奴,而白玉儿显然对新名字很满意。
白玉儿如今早已超过三百斤,体型极其庞大,漫说是观音奴,便是苏牧骑在它的背上都显得娇小可人。
苏牧深知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高调就是找死,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活得很低调,甚至低调到卑微,因为他深刻地体会到,很多时候强大的武功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于军队的力量都不一定能够彻底解决问题。
就如同今日这些打算围堵他的文人士子和普通百姓,他总不能将侍卫司的禁军都拖过来,将这些文人士子全部赶走。
但面对观音奴的请求,苏牧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答应了下来。
观音奴显得很高兴,因为在她的心里,像苏牧啊大这样的英雄,就应该配着匈奴这样的神兽,这才是英雄该有的姿态!
她见过苏牧身骑白马万人中的英姿,但她更喜欢苏牧孤身一人踽踽而行,如果有匈奴陪着,或许啊大就不会显得这么的孤单,那些人也就不敢再到府门前来闹事,更不敢说苏牧啊大的坏话了。
感受到观音奴的关怀,苏牧也是心头暖烘烘的,放下这小丫头之后,他便从靴筒之中抽出一柄短刃来,轻轻插在了观音奴的腰带上。
那是他战斗之时经常咬在嘴里的锋刃,同样出自于乔道清留给他的那口神秘棺材,虽然不知名号,但绝对是锋锐无比的凶器。
“保护好姨娘,你是大姑娘了...”
苏牧蹲下来,摸了摸观音奴脸上的酡红,后者露出笑容,严肃而坚毅,仿佛因为苏牧这一句话,她终于不再是受保护的弱者,而是获得了守护他人的力量,这就是她独一无二的成长。
看着观音奴快步往回跑,生怕回头就舍不得啊大的样子,苏牧也是轻叹了一声,而后转身走进了侍卫司的衙门,白玉儿却一脸不情愿,朝苏牧低吼了一声,扭头往回追观音奴去了,显然并不乐意跟苏牧在一起。
苏牧也是无奈苦笑,没有喝止白玉儿,独自一人往签押房走去。
侍卫司的禁军另有驻地,衙门是都虞侯等人办公的所在之地,距离政事堂和枢密院并不算很远。
苏牧的签押房并不大,显得很逼仄,但一如苏牧的风格,里面摆满了各种文卷和图纸,估摸着除了他自己,最聪明机灵的侍从,也没办法帮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在许多人看来,苏牧这等沉稳冷静之人,平素里有都是运筹帷幄的风格,该当一丝不苟,起码书房签押房都应该是窗明几净,整洁简约,谁能想到他的房间就如同顽童的狗窝。
很难想象,震撼整个大焱朝堂的禁卫军改,就在这个房间之中,只经由苏牧一人之手,就这么捣腾了出来。
为了保密,苏牧甚至不用侍从,守护这间签押房的,是皇城司一直跟着他的死士,自打苏牧进入汴京之后,这名死士就出现在苏牧的身边,两人甚至还交过手,对方的武艺竟然不比苏牧低。
与其说是暗中保护苏牧,倒不如说是赵劼对苏牧并不放心,而这名死士也没有过分侵犯苏牧的私生活,隐约保持着距离,既不冒犯,也不放松,张弛有度,绝对是皇城司精锐之中的精锐。
有了这名死士看着,苏牧也不必担心秘密外泄,眼看着就要到河北平叛,一些该处理掉的文案还是要整理一下的。
正收拾着东西,签押房外头却传来沉稳有力却杂乱的脚步声,原来是一干侍卫司的正将们,过来邀请苏牧到驻军大营去主持大局。
今番跟随苏牧北上平叛的统共只有两个军团,也就是一万人出头,毕竟平叛的主力是刘光世和辛兴宗,苏牧总不可能喧宾夺主。
再者,经过他打乱了原先建制,重组了军团之后,那些重点怀疑对象并没有集中起来,都分散到了各个军团之中,但最为紧要的一些人,还是被苏牧集中到了这两个军团之中。
龙武军和破武军都是侍卫司的老营团,竟然暗中较劲,双方都是颇具傲气,相互不服,明争暗斗也没断过,苏牧将这两个军团挑出来,看似要调和两个军团的矛盾,又让他们保持着良性竞争,有利于在战场上争锋,这样的安排根本挑不出毛病,也不会引起那些密探的怀疑。
龙武军和破武军各有正将副将两名,加起来也就是四个人,统管着今次的一万侍卫禁军。
虽然苏牧并没有关心过练兵,入主侍卫司之后,就主持改制,闹得鸡飞狗跳,军中自是怨声载道,好几次还差点闹出哗变,可惜很快就被皇城司的人给镇压了下来。
按说侍卫司自己的问题应该内部解决,但整个侍卫司已经被渗透得极其严重,这些哗变正是里头的密探们策划引导的,苏牧自然不可能用侍卫司的人,用脏水洗东西又怎么可能洗得干净。
既然不能用自己人,那就应该由殿前司的人出马,但苏牧的改制已经引发了军中震动,殿前司的人恨不得将苏牧扒皮抽筋,自然不可能尽心尽力。
到了最后还是与苏牧渊源颇深的皇城司出面,将哗变给镇压了下来,并趁机收拾了不少密探。
不过借助这种由头来处置这些密探毕竟只是小打小闹,一切可就看这一次平叛了。
只要苏牧筹谋得当,龙武和破武两军里头集中起来的那些密探头子,就能够被一网打尽,到时候侍卫司其他军团里头的密探群龙无首,加上改制早就打乱了他们的组织,想要再清洗也就好办很多了。
这些个禁卫从来都是眼高于顶,满是天子近卫的傲气,虽然苏牧是都虞侯,但一来就展现雷霆手段,而且还拖泥带水,将政策丢下来之后就搞得侍卫司一塌糊涂,甚至还引起哗变,最后竟然不得不让皇城司来收拾残局。
更让人鄙夷的是,殿前司与侍卫司虽然一直相互较劲,但在大事上从来都是一致对外,特别是对待取得不世之功的北伐边军的态度上。
可苏牧这么一闹,殿前司都不愿意帮助侍卫司收拾残局,这也让侍卫司的中高层将领感到非常的憋屈,对苏牧早已怨声载道。
他们不是皇城司的人,一直在守护宫禁,在情报上比较吃亏,对苏牧在军事上的作为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对苏牧的印象仍旧停留在第一才子的层面。
在这些高傲的武将们眼中,苏牧只不过是另一个蔡京,靠着文学上的一点小伎俩,博取了官家的青睐,就开始对他们这些劳苦功高的禁卫指手画脚,而且一上位就是外行到极点地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真真让人无法心生佩服。
苏牧对他们进行放养,只不过是给那些密探冒头的机会,以此来掌控这些密探的踪迹罢了。
可到了侍卫司诸多武将的眼中,这就变成了苏牧无能的证明,他们自然不可能对苏牧有太多的敬意。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亲自来邀请苏牧,除了明面上的礼貌之外,还有这他们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因为大营那边除了集结的侍卫司军队之外,还有一位大来头的人物在等着看苏牧出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