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苡仁干脆推了所有工作,寸步不离的日日守着以安。
生活稳定,被照顾的精细,她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些。
他买了不少画画的材料回来,画架摆了满满一客厅,没两天以安的大提琴也被他安排员工送了过来。
她又开始了日日画画拉琴的日子,情绪也逐渐稳定了许多,不会再莫名其妙的烦躁。
但是他们两个人,却像是住在了平行时空的邻居。
以安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只有她自己。
林苡仁仿佛看到了那些她独自一人走过死亡的路,满身的伤痕,一边崩溃一边治愈自己。
说来也怪,以安就在那样混乱的状态里,身体就这样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偶尔会与他说些不相干的话,似是告别般,她是那样平静淡然,似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是一个早上,林苡仁翻个身朝身边摸去,手下空空。
他猛的睁开眼睛坐起,朝卧室里四处看看,仔细听着卫生间里也未有声音。
起身在别墅内转了一圈,也未找到她的身影,瞬间便慌了神。
打电话问了一圈,其他人也未见过以安。
林苡仁抓起车钥匙冲出了门,他安排了几处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让人去寻找,他自己直接去了崔家人住的小区。
找到她时,远远看去,以安蹲在树后,身影单薄,似流浪的小动物般。
他急急停了车,冲过去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回了车里。
以安坐在他的腿上,挣脱不开,被抱的很紧。
“你出门好歹带上手机,万一有事,也好联系我是不是?”
林苡仁自顾自的唠叨,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平静些,给以安拽了拽皱了的裙子,似乎也没放她下去的意思。
“这么远,你也不带个车,累了吗?”
以安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这些天,记忆混乱的自己都害怕。想起来些什么,就又会忘记一些原本记得的事情,如当初李妈妈走后生病时如出一辙。
精神分裂发疯的样子.....其实,并不好看。
她越来越怕自己癫狂的样子给林苡仁看见。
更怕自己将不幸带给他。
林苡仁这段时间,不似他们未在一起时那样意气风发,从身体里透出来的憔悴,让她看得心慌。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汇聚在眼睛,她的视线蒙上了一层雾气。
“林苡仁,跟我在一起这么辛苦,时刻都要小心翼翼,放手会不一样的,找一个正常人过日子吧……好吗?”
林苡仁将自己搂着以安的手又紧了紧。
他竟不知以安要离开的原因只是这样的,他忍了又忍心底的苦涩,强装无事。
“辛苦?我可没这么觉得,你生病不是因为你,错在我。可是如果没有你......真的不止是辛苦,还会很痛苦、煎熬!
明明就很爱我,为什么要跑?
你知道肚子里还有双胞胎吗?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对我来说才是最痛苦的事。
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
以安点点头,将脸埋在他肩窝里,两手攀上他的脖子,林苡仁果然那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
“回家吧,肚子饿。”
林苡仁得了令,轻吻了以安的唇,他又看了看那栋楼,小心问着,“来都来了,就真不进去?”
“你去前面开车吧,走路有点累,我想睡一会。”以安岔开了话题,拒绝了林苡仁的提议。
她一点也不想踏进那一团和气里,做个另类。
林苡仁放开手,开门下了车,从后备箱取了靠枕和毯子。
安顿以安在后座躺好,他坐进驾驶座,又转身看了看以安,才放心的发动了车子离开。
他搜了家好评较多的西餐厅,开了近半小时的车才到目的地。
林苡仁停好车,转回身朝以安看去,她还安稳的睡着。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是快过了午饭的时间。
他打开后座门,抬手放在她的脸上轻轻摸着,俯下身在她额头亲了下去。在她耳边轻声唤着,“醒醒,咱们去吃饭了。”
以安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给了他一个笑脸。
孕周大了,肚子让以安不管是躺还是起身,都无比的费劲,林苡仁一手托在她背后,以安才能坐起。
她这才注意到,车子停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以安看着车前方,又环顾四周,喃喃问着,“上这来干什么?”
林苡仁一手拢着以安的头发,拉着她的手下了车,“找了家评价还算不错的餐厅,你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今天就咱们俩,好好吃顿饭。”
以安看着他微微一笑,挽上了他的胳膊。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林苡仁拿起水杯凑在以安的嘴边,她只喝下一口,便推开了杯子,定定看着他。
自前两日半夜梦中醒来,她又用了好长时间,才搞清楚自己在哪。
过去抑郁的那段日子,与现的状态及其相似,总是每次一睁眼就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分不清自己在现实还是梦境,在生死边缘徘徊。
无数次想自杀,无数次又觉得死了可惜,无数次想好好的活着,又觉得活着实在的浪费氧气。
吃饭、睡觉,都成了负担。
回忆像牢笼,每每想起过往,画地为牢,苦涩和着混乱的记忆缠绵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道锋利的光,直击她的心脏。
面对林苡仁的小心翼翼,她开始惧怕自己突然跳脱出现其他人格,伤害了他,担心终有一日将他也拉进自己的不幸。
她看着身旁的爱人,心中一时没了主意,翻来覆去的怕吵着他,便起了床,在屋子里游走中看见了那份产检报告。
她努力回想着,也终是未能想起自己什么时候做过那个检查。
看着报告上的双胎数据,她竟还是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心思。
她怕自己伤了林苡仁而不自知,她甚至想好了生下孩子后将他们送去给林苡仁,如果他不想养就自己来。
她想好了下一个的落脚点,想好了怎么去学校接走月月。
唯独没有想过自己该怎么面对独自一人的艰难。
回到卧室里,对着睡着的林苡仁发了许久的呆,将要天亮时,去衣帽间取了身份证和现金便离开了。
她靠着混乱的记忆,计划好了路线,选择了先去接月月。
打了车去机场买了机票,看着票上离起飞还有半天的时间。
鬼使神差的,便去了崔莹家,她躲在榆树圈后,看着姐姐家的孩子来回在两栋之间跑了几趟,看见了妈妈端着一盆新炸的果子去了姐姐家,看着弟弟们高高兴兴的进了姐姐家,看见父亲一人在小区遛弯。
果然,这个家,没有她才是一如既往的美好。
在她感觉心要破碎之时,不知林苡仁是怎么找到了她,她甚至以为自己被他一直跟着的。
或许……放弃,真的需要比爱和恨更大的勇气。
以安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林苡仁,大滴的泪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需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或者......永远就这样混沌的过日子。
好在,还有一个人,愿意爱她。
以安在想,林苡仁,大概.......就是自己攒了半辈子的运气要来的那个人了吧。
林苡仁抬手抹去她眼里含的泪,将脸上的碎发别在耳后,静静的看着她。
许久后才开口,“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如果只靠我自己体会,大概你这个老公没有那么聪明,万一我又会意错了可怎么办?”
以安只是笑着看他,不说什么。
林苡仁将她揽进怀里,凑在她的耳边低语。
“宝贝,如果你离开了,我真的会死掉……”话音落下时,他的眼泪也应声流下。
以安抬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笑的苦涩,轻声回应,“再也不会了。”
她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眼前这个男人,为她流泪,记忆中有,但是不清晰。
林苡仁抓住她的手,攥的很紧,终于放下那忐忑的心。
他细细给她切着牛排,一块块喂进嘴里,柔声询问,“还想吐吗?”
以安摇摇头,却也只吃了几块,不多会又趴在桌子上,不在张嘴。“好困……回去睡觉吧,吃不下了。”
林苡仁放下手里的叉子,拉起她的手出了餐厅。
司机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已经等候在车前,两人上了后座,以安睡在他的腿上。
回去后,算是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以安的病,发作的不定时,林苡仁也搞不清楚那些借着她身体说话的,是以安生活里的什么人。
他们多数是以批判者的角色出现,总是在数落崔静。
只有少数情况下,在她念了一首诗后,以安会对着空气又哭又笑。
林苡仁没事时,会带着她四处转转,看看风景,开始在她发病时试着与那些人对话。
后来那样的情况逐渐少了些。
她吃吃睡睡的,看似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随着脸上多起来的笑容,也再未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只是再也没了那些属于少女的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