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苡仁自始至终都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不等电话那头的警察将话说完,便飞奔到办公楼下,一路闯着红灯到了车祸现场,急急停下车,站在山坡上,看到山下她的车时几乎是绝望的,连滚带爬的下了山坡。
好不容易见到以安,甚至....不敢确认她是不是还活着。
车祸现场警察跟他说着现场情况,“司机未系安全带,车被撞位置是驾驶座那侧车轮上部,被撞后滚落时气囊弹出。
滚落山崖后,司机被卡在了方向盘上,救出来已经送去了医院。
孕妇初步检查无严重外伤,但是因为怀孕,不排除内伤可能,安全带盲目解开有危险,只能先将车翻转过来,目前情况不明,需迅速送医。”
林苡仁终于体会到了以安所说的那种.....自己被关在玻璃罩子里听人讲话的感觉。
警察的话,简洁又清楚,可他却听的不真切。
如今......以安正在里面做手术,他只祈祷,她不要有事,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平平安安活下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于助理带着几个医生和院长走来。
几个医生进了手术室,院长欲与林苡仁说什么,却被于助理制止。
又过了很久,手术室的灯熄灭,不一会走出几个医生,直直朝着林苡仁走了过去,脚未站稳就开始说手术情况:“患者手术做的很成功,胎儿也很稳定,已经送进了手术IcU观察,过两天核磁再看看手术情况和胎盘情况。”
林苡仁顿了顿嗓子,喉咙有些吃痛,有些艰难的问道;“多...多久...能醒?”
“这个不好说,从伤情上来看,患者应该是用胳膊撑在了副驾驶座位上,挡了撞击时产生的力,所以胳膊才会骨折。
头部的外伤不太严重,不过....一般这样的车祸,胎儿还能这么好的情况不多见,现场急救医生说应该是孕妇抱着车里的抱枕护住了肚子。”
医生说完对林苡仁示意一下,便转身回了手术室。
林苡仁努力回想着刚才医生说的话,那样的情况下,他想不明白,以安是怎样在那一瞬间里去选择去护着肚子的。
“林先生,您太太的观察室是单独一间,需要的话,您去无菌室做一下处理,可以进去陪护。”院长说完等着林苡仁回应。
“好!”
院长听到他的回答,抬手示意旁边的助手。那人便带着林苡仁进了手术室旁的房间。
于助理看了看大家,想着都在这里呆着总归不是事,便说道:“各位总……大家要不先都回去,这两天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联系各位。”等在门外的众人无奈也只好离去。
大家将要上电梯时,于助理又追上前交代道:“老板说不让告诉老太爷,各位请谨记。”
林苡仁久久站在以安的病床前,她的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滴滴滴滴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声音显得尖锐而有力。
他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她看上是去那样的脆弱,额头被纱布包裹着,如纸一般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皲裂了的嘴唇皱着,透着血丝。
嘴里插着管子,鼻子里插着管子,右胳膊整个的被石膏固定到肩膀,另一只胳膊被绑在床栏上,手指上夹着血氧仪,手背胶布缠绕着注射器的针头,几根线顺着她身上的手术服里漏了出来,绕着脖子连接着几台仪器,肚子上绑着胎监仪,几条线从被单里伸出来连着另外一台仪器。
林苡仁颤抖着手,他好怕,自己一碰,她就碎了。
他步履沉重的走到床尾,缓缓跪在地上,看着她盖在被单里的脚,喃喃自语,“手术室里……很冷吧,你总说……你脚冷,暖不热,我给你暖暖脚……好吗?”
林苡仁抬起那万斤重的胳膊,将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以安的脚。
手触摸到的一瞬间,那冰冷几乎没有温度的触感,便将他彻底击垮。
林苡仁将头埋进被子,紧紧抱着以安的脚,呜咽声在病房里散开,“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从未如此这般悲伤过,仿若丢了半条命。
即便如此悲伤,他仍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他记得,与以安一同读过一本书,那上面讲,人的听觉是可以存在于意识中的,即便是濒死的人,仍然听得到声音,他怕自己那悲伤的声音被她听了去。
可是....不管他如何克制,终究还是徒劳。
听上去痛苦又奇怪的呜鸣声,让人感觉压抑异常……
过了许久,林苡仁抬起头注视着以安,似是央求般,“你如果不想醒来,可不可以带着我一起走……”
他知道,他的爱人,若见他要舍命相陪,定是会心疼、不舍的。
他试图说些会让她心软的话来,拉住她的求生意志。
窗外斑驳的树影,借着明亮的月光映进了屋子里,在地上汇出了奇怪的图案。
他听着病房里各种仪器发出的声音,就那样一直一直跪在床边。
值班护士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些微弱的仪器光,她打开灯朝着病床走去,“先生,您先起来吧,我需要给患者检查一下。”
林苡仁被那突如其来的灯光耀的眼睛酸痛,有些睁不开眼,亦或许是.....这一天,他流了太多的泪,眼睛已经肿了起来。
他艰难的活动着麻木的双腿,有些吃痛的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到一边。
雅雅穿着一身无菌衣也进了病房,她站在林苡仁身旁,欲言又止。
她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朝着病床旁忙活的护士看了又看,最后又看向林苡仁,小声说着,“老板,饭给您放在这里,您记得吃点,我就在外面。”
她说完又朝床上了无生气的以安深深的看了一眼,才离开了观察室。
丁助理带着林苡仁的换洗衣服来到医院,在观察室旁的休息间找到雅雅。
她一屁股跌坐在凳子里,低声喃喃着:“我跟你换班,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回去,不用换班,我就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雅雅几乎是在丁芮清最后一个字没落地就拒绝了她。
丁助理红肿着眼睛,叹了一口气,朝着雅雅靠了靠,软语相劝,“回去洗洗澡,睡一觉再来也是一样的,老板知道你在这,她一定知道的。”
雅雅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话语坚决,“她是除了妈妈以外对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离开。”
话落了地,她眼里的泪,再也噙不住,落了下来。
丁助理抱住雅雅哽咽安慰着,“是……对我们都很重要,你也要保重好自己,老板的换洗衣服你给他拿进去,有事给我电话,我先回公司了。”说完放开雅雅起身离开。
林苡仁几天里几乎都没有合眼,除了简单的吃过几口东西喝了几口水,就这样寸步不离的呆坐在以安的床边。
他更是连观察室都未出过,他怕自己离开哪怕一秒,就生出些什么变故。
以前,他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宝贵,每分每秒都用来见证他的可怜。
他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干瘪,废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