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父缓缓站起身,走到以安身前,一手抓上以安的胳膊,将她拉着,在董事会那些人面前站定,他轻轻松了手,见以安站稳当了,才背了手看着众人,“我林氏的规矩,你们都是知道的,长子长孙为大。
苡清人在国外,自我退休后,国内的事,的确也算是仰仗了各位几年。
但是我家这个闺女,三年前就是董事长了,这几年,为企业也算是尽心尽力,对各位,更是照顾有加。
现在国内外的形势,你们也看见了,这几年,你们也算是坐享其成,都这个年岁了,还在各大财报上不少露脸,孩子们却是整日在外奔波,我们都看不到几眼。
安儿今天,说了要你们在大会上做职务检讨,那么,这件事便是正式通知了。
你们既为了面子找到宅子里,那今日,就必须为这事表个态。
要么例行公事,你们后日在职工大会上做了该做的事,审计该查就查。
要么今日便决定是不是退休,我还算是有些实权,使得动那些个法务,好好清算出那些陈年旧账。”
董事会的那些人,彻底算是傻了眼,这曾经的集团董事长说了话,便没了那么好有转圜的余地。
大家原本来此之前,思量着不过是林家一个媳妇,即便家里宠着,相比之下,于他们而言,肯定是能给林家施加些压力做出让步,却不成想,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财务那些事儿,也不是只他李董一个人的问题,原本就心怀鬼胎的几人互相看了几眼,怕事情真摊在面儿上了下不来台,最终还是先表了态。
吴董是年纪最大的,他儿子在上海的分公司做的很不错,他退下去儿子进董事会也是锦上添花,自己也没什么原则上的问题,最先叫来自己的助理交了办公私印,接着陆续几人也都交了私印。
坐在前排的张董事看了以安许久。
在她眼里,以安这个女孩子,似乎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自己也是女人,也年轻过,但是她也时常感慨,到底是什么人才养的出这样的女儿,手握大权却不争不抢,一心只做好工作,对所有人,不分职务高低,都是友善又真诚。
谁若是真敢用职务来欺压哪个普通职员,那也是不吝为其出头。
她见过以安在洗过手后细细擦干净洗手台,甚至会去帮保洁阿姨抹地。
她可以在集团大会上耀眼夺目,也愿意在人前放下身段,用敬语称呼每一位年长的同事,无论职务高低。
张董事眼看着几位来前儿还恶语相向的董事们交了权,苦笑着自己的愚蠢,竟被他们几句话便忽悠来了这里。
她对着以安笑了笑,说道:“以安啊~张姨不知道今天在公司的事,对不住了,我今日也不是来逼宫的,但是既然到了表态的时候,我也想说两句。
有句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退了以后,董事会还是会按照旧例,让下一辈接班的吧?”
以安看了看大伯,他并未有说话的意思,话问到脸上,自然没有再沉默的道理。
她对张董事笑着,“张姨,您说的那句话是不完整的,整句是:有福者昌,无福者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夫妻相和好,琴瑟与笙簧。
增广贤文里的大部分句子,都被掐头去尾,余下了最不好听的,却被口口相传。
林氏的规矩,自然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改了,只要大家都能守着底线好好过日子,任谁也不会平白无故无事生非的。
林家人不会先开这个头,林氏的董事会,就永远不会因林家人先破了规矩而起争端!
我们眼里看重的,可不是拿到手里的钱有多少,权利有多大。
我们看中的是与林氏息息相关的每一个人,只要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还愁什么有没有尾巴被谁捏在手里?
张董事看着以安,不由得笑了笑。
这个女孩子聪明的无可挑剔,几句话而已,她完全没有要占上风的意思,还全了所有人的脸面。
她说了句谚语,挑明了各位董事的立场还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上。
而以安,不仅说出她明白张董是被董事会其他人将今日的事掐头去尾忽悠来的,还表了林家人的立场,一切以集体的利益为首,谁也不会无故去削了谁进董事会的权,更不会真的就送谁见阎王。
她未在多说什么,朝着身后的助理招招手,拿出了自己的私章放在了茶几上,“以安,有空了多去阿姨那喝喝茶,我可是存了最顶级的芽茶。”
以安对她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张董事冲着老太爷和大伯父打了招呼,便带着助理离开。
接着,议事厅里的那些个高管们,更是自觉的与老太爷和几位伯父们打了招呼相继离开。
最后剩下了三位董事,以安看了看几人,也无甚话可讲,但是碍于大伯父还站着,自己也不好就跑去坐下。
那三人互看几眼,其中的王董似是坐不住了般,左摇右晃又擦汗的。
以安见状大概明白他是为何如此,她看了一眼大伯父,他依然目光犀利看着几人,心中猜测,大致他也是知晓缘由的。
可那样的问题,自然不是她随便就可开口去讲的,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等待大家反应。
过了许久,议事厅里的人都未有人再说什么。
李董将手上把玩的私章扔在了茶几上,靠进椅子里,喘着粗气,半晌才开了口,“就我们仨了,也都不卖关子,亏空的钱,我们尽快补上,权我们交完。
今儿个也就是要个话儿~那职务侵占行贿受贿罪,是不是真得抗脑袋上。
这事儿.....可大可小。
我们几个老了,最终无非就是个死,但是一大家子不能就因此毁了。”
大伯看着几人,仍是无话,干脆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以安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她求救似的看向爷爷,没成想小老头就只看着她笑。
林苡仁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自顾自的看着手机。
以安站的脚累,干脆提了个凳坐在几人面前,言语诚恳,“李叔,您家公子过年时我也是见过的,您老来得子不易我明白,可那一棵独苗让您宠坏了,真进了董事会,您认为他能做几天?”
那李董事怔怔的看着以安,哀叹不止,“孩子不争气只是一方面,你不至于真把叔送进去吧?”
以安冲他笑笑,“您刚才不也说了,该补的缺都填上吗?对这个您最擅长~毕竟不是第一次了,至于别的......我不感兴趣。
真到了要法律制裁的时候,您就是跟我说的再细,也是白搭。
只是......那几个官员,怎么了结是您自己的事。
可是.....看在您与林家的交情上,我还是想提醒您,做过的事儿,必会有痕迹。
时候不早了,爷爷也累了一天了,您几位回吧。
能弥补的,不管多晚都有机会,不能弥补的,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补救。
我们林家,从来不落井下石,如果有一天几位真的需要林家照顾老少,以安会像爷爷对你们一样,周全一切的。”
李董事听罢以安的话,楞在那里,他有些不能相信,怎的一个看去那样明朗干净的女孩子,能将那些乌糟事说的那样不着痕迹,又字字诛心。
他思量着,他的事,面前这姑娘,想必是都清楚的。
再说什么,亦是多余。
便干脆放下了提着的心,将私印放在茶几上,朝着老太爷鞠了一躬,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