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扬,你怎么也不知道在家里说说你父亲,闹到公司里来像什么样子,让外人跟着看了笑话不说,万一再被人传到网上,引发关注,明晟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仲绅横着眉,看向对面的宁屹扬,面露不悦。
称呼他一声“屹扬”,说明拿他当小辈看待,而不是随便哪个下属。
宁屹扬却并未被他这一声略显亲厚的称呼收买,面上略带几分笑意,声音却很冷淡地说:“世伯说笑了,从来都是父亲管儿子,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管教得了父亲,这不是僭越吗?”
秦仲绅面色骤冷。
宁苏意起身,推开身后的办公椅,走过去拉开了会议室的玻璃门。
走廊里围了好些人,一些是秘书办的成员,另一些是听到动静出来观看的职员,皆因宁宗城手里拿着棒球棍,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看着。
宁苏意走出来,顿时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想不到,宁宗城这个疯子胆子大到这种程度。
他吃错药了吗?竟然跟混混一样,拿着“武器”到公司来横行。
宁宗城原本并不知晓会议室是哪一间,抬眼瞧见宁苏意露了面,一霎间凶相毕露,举起手里的棒球棍指着她。
宁苏意拧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你躲什么?啊?宁苏意,你个臭不要脸的,伙同外人霸占老爷子的遗产,大逆不道伪造遗嘱!明晟药业是老爷子留给你堂兄的,你竟然厚着脸皮坐在那里!你当心遭报应,走在路上被车撞死!老爷子尽心栽培你堂兄,那就是打算让他做明晟的董事长,是你在遗嘱上动了手脚!”
宁宗城嘴里说着颠倒黑白、不堪入耳的话语,手里拎着棒球棍,尾端拖在地上,摩擦着瓷砖地面,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他拨开面前挡路的人,几个健步冲到会议室里。
身后一众围观人群听闻那一番话,大为震惊。
“怎么回事,遗嘱是伪造的?”
“宁总伙同外人?哪个外人啊?”
“不会吧,遗嘱还能伪造?”
“听说前董事长临终前那段时日生了场大病,动了手术,脑子糊涂了,连人都认不清,说不定……”
“真的假的?”
“不知道,感觉宁董的大伯好恐怖。”
“第一次碰见这种事,豪门里头真乱,看来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争夺遗产的大战也不全是虚构的。”
“这种人说出来的话没几句真的吧?”
场面混乱不堪,会议室里的一群人出不去退不了,眼看着宁宗城走到了人群里。
“宁屹扬,宁经理,快劝劝你爸,这是干什么呢?!”另一个董事擦了擦脸上的汗,推搡着往后退。
秦仲绅冷着脸将宁苏意护在身后,朝会议室外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保安过来把人弄出去!”
梁穗拿着手机走到一旁,给楼下前台打电话,叫人喊几个保安上来。
她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事,一时间脑子都是空白的,手指紧握着手机,焦灼地等待着,不时往电梯的方向看。
不知是谁放他上来的,手里拿着武器呢,楼下的人都看不见吗?
宁宗城一边威胁恐吓,一边拿着棒球棍在会议室里敲敲打打,跟地痞流氓一个样,眼里透着癫狂凶狠。
宁屹扬事先并不知道他要来这里闹,眼下见了周围的人对遗嘱的事有所动摇,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快感。
事情闹得越大,谣言就传得越逼真。
到最后,哪怕宁苏意有嘴都不一定能说得清楚,大家心里只会存疑,相信宁苏意伪造了遗嘱,目的是坐上董事长的位子。
反正宁宗城是她大伯,是她的长辈,她不可能真的对他发难,除非她想被人戳脊梁骨。
高修臣眼看着场面失控,再看一眼宁屹扬,完全一副置身事外作壁上观的架势。
高修臣心底一阵无奈,拧着眉,只能试图劝退宁宗城,说道:“宁先生,有话好好说,我们没必要动粗……”
“你谁啊你,宁苏意养的情夫吗?这么为她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得了她许诺的好处,一心向着她。”
宁宗城用词粗俗,逮谁咬谁,压根听不进劝。
很快,保安上来了,他们人多,三下五除二制住了宁宗城,夺走了他手里那根瘆人的棒球棍。
会议室里的众人松了一口气,相继散开,宁苏意拨了拨脸侧的头发,站到人前来,双目直视着宁宗城,神情冷静从容,不显慌乱。
当着周围一众职员的面,她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能叫在场的人都听见:“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不是什么事都能上下嘴皮子一碰,由假的变成真的。第一,爷爷的遗嘱你也瞧见了,立遗嘱的日期在他动手术前。第二,遗嘱经过公证,具有法律效力,不存在伪造,更不存在篡改。第三,立遗嘱时我并不知情,秦世伯在现场,他是爷爷的人,我如何能跟他成为同伙?”
顿了顿,她甚至能露出一个尚算恭敬的笑容:“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可以找专业机构,鉴定老爷子的签字和手印是否存在造假。”
秦仲绅沉着声道:“前董事长亲口跟我说,苏意可堪重任,还请宁先生不要再闹了。”
宁宗城被几个保安架住,像是突然失了声。
宁苏意收敛了唇边的笑容:“您闹到这里,无非是对爷爷在遗嘱中提到的财产分配表示不满。大伯,三个多亿的别墅,加上堂兄手里的股权,足够您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了。爷爷的公司,恕我不能交给您。您要实在觉得不称心,我可以跟父亲商量,再给您一些补偿。”
恩威并施,叫看戏的人顿时调转了风向。
三个多亿都不满足,原来人家是想要侵吞公司。
不过,看这人粗鄙的样子,怕是公司交到他手里分分钟倒闭,再说他儿子宁屹扬,能力也不是很突出,至今没做出能拿得出手的实绩。
不像宁苏意,回国不到一年就拿下了医疗器械制造的项目,听说明年还打算开发中药材标准栽培计划,带着明晟走出固有经营模式,能看到越来越好的发展。
冷静下来思考,换作任何一个人,处在前董事长那样的位置,当然不希望公司在自己走后就此毁掉,那么,交到更有能力的人手里才是正确的。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都存着鄙夷,宁宗城怒不可遏,瞪着宁苏意:“那阿牧的调职你怎么说?老爷子要是在世,绝不可能容许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堂兄!你他妈就会装蒜,坐上董事长的位子就想着折磨你堂兄,把他一步步赶走。”
“您多虑了,我没想赶他走。”宁苏意说,“这件事昨晚就定下了,是因为业务部更能锻炼人。堂兄先前拿着医疗器械制造的项目,迟迟没能启动,后来带领小组投资生态农业,致使公司一夜之间蒸发一笔巨资。我想,比起管理者的位子,他更该先提高自己,通过业务部来锻炼市场敏锐度,以及处理问题的能力。”
一番话有理有据,让人完全没法反驳。
她说得都是事实,宁屹扬不止一次做出错误判断,导致公司亏损。
幸而明晟药业资产雄厚,倘若是一般的小公司,接连几次,公司可以宣告破产了。
宁苏意最后说:“这个决定也不是我一个人拍板的,董事会的人都同意了。”
甚至不需要在开会期间商讨,秦仲绅昨天公布完遗嘱,回到公司后提了一嘴,说是宁苏意上任后,宁屹扬的位子太过尴尬。
给他实权的话,他再判断失误,损失的是公司的利益。不给他实权,只保留他宁总的位子,他相当于尸位素餐,倒不如先去业务部锻炼。
秦仲绅做出这个决定后,给宁苏意打了个电话,口头商议。
宁苏意听了都想给秦世伯鼓掌。
一开始爷爷将堂兄放到那个位子上,她就思忖过,不如从部门经理做起,积攒了经验提升了能力再慢慢抬高。
一下子把他架到高位上,他反而像个无头苍蝇,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做。
是以,秦世伯说出来后,她只考虑了几秒就同意了,董事会其他人也没有异议。
宁苏意想到宁屹扬那人自尊心极强,陡然降职必定心生怨怼。因此,她将高修臣的职位也做了调整,只为让宁屹扬心里平衡点,希望他能明白秦世伯的栽培之心。
同时,她也给高修臣通过气,他表示同意公司的决定。
奇怪了,她这位大伯一向不管公司的事,只顾自己的钱是否够用,没想到这次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宁苏意若有所思,目光瞥向表情木然的宁屹扬。
宁屹扬见事情扭转得超出自己的想象,再闹下去,打脸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暗暗思量一番,站出来出言相劝:“爸,你闹够了没有?昨天不是都说好了,你现在这样是想干什么?”
宁宗城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他岂是这么容易就甘心让位的人?
他也就胜在比自己会隐忍,像个忍者神龟!
“我替你打抱不平,你倒怪起我来了?什么叫昨天说好了?谁跟你说好了?你是老爷子的长孙!怎么能当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这不明摆着侮辱人吗?!”
“算我求你,先回去行不行?”
宁屹扬也有点不耐烦了,他一口一个“调职”“部门经理”,直戳他心窝子。
宁宗城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行,你自己要当乖孙子,我不拦你。”
“这件事到此为止,大伯还请回吧。”宁苏意适时出声,话音里已没有温度,“大家已经看了这么久的笑话,再闹就真难堪了。”
耽误了好些时间,她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空跟他耗在这里,也完全没必要跟他谈判。
秦仲绅一个眼神扫过去,走廊里那些围观的人都作鸟兽散。
保安有些不知所措,用眼神请示宁苏意。
宁苏意见宁宗城冷静了不少,也不想闹得太僵,抬了抬下巴:“先把人松开,请到公司的会客室喝杯茶……”
“宁董,小心!”
宁苏意的话还未说完,宁宗城突然瞅准机会,挣脱了保安的桎梏,从其中一人的手中夺回了棒球棍。
梁穗站在门口瞧见他的举动,神色骤然紧张,大喊着提醒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