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我说什么事?”亲够了,井迟稍稍退开一点,嘴唇比方才红润,上面沾着亮亮的水泽,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说话间,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宁苏意脸上,嘴唇距离她很近,像是随时要再次亲上去,“嗯?”
宁苏意大脑晕眩,一时忘了组织好的语言,只得推开他,后背靠在墙上,微闭着眼慢慢平复自己。
井迟欺身上前一步,手臂半圈着她。
过了好半晌,他见宁苏意仍阖着眼小口喘息,捏着她的脸颊好笑不已:“啧,体力真差,等天气回暖了,我就拉着你去锻炼身体,不许拒绝。”
宁苏意掀开眼帘看着他。她体力差?还不是因为肚子里揣着一个。
井迟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莫可名状,倒像是他犯了什么错。
宁苏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他,在心里重新措辞。
“怎……怎么了?”井迟不明所以。
宁苏意缓缓吐出口气,两只手搭在他两边肩膀上,仰着头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可能得做好心理建设。”
井迟表情僵了一秒:“你说。”
“舅舅!舅舅你在里面吗?”一旁的房门被人拍得巨响,连带着脚下踩的木地板都在振动,“舅舅!舅舅!”
宁苏意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敲门声打断,瞬间泄了气。
“开门吧。”她说。
井迟打开房门,门外蒋君见怀里抱着一个超大的变形金刚积木,手里拿着变形金刚的残肢断臂,一脸哭丧地仰头看向井迟:“舅舅,谭未萝那个臭姐姐,把我的积木玩散架了,我装不回去了。”
“你没跟她打一架?”井迟半蹲下身,从他手里拿过变形金刚。
“她有帮手,我打不过!”
井迟笑一笑,知道他说的帮手是谭世恭。
大姐井施华的一对儿女,谭世恭和谭未萝,兄妹俩关系好。二姐井韵荞只有蒋君见这个独子,他自然是没有帮手。
井迟把断掉的四肢摆在地上,蒋君见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散落的零件递给他:“都在这里了。”
蒋君见帮不上忙,小小的人儿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背看着井迟组装。
舅舅果然厉害,他连图纸都不用看,三两下就把零散的一把积木零件拼接完成,再把断掉的四肢接上去。
蒋君见目睹变形金刚一点点恢复原样,开心地蹦了起来:“谢谢舅舅。”
“得了,下去吧。”井迟站起身,在他脑袋上挼了一把,把变形金刚塞给他,“再弄坏了自己拼,不动手永远学不会。”
蒋君见冲着他咧嘴:“知道了。”
宁苏意在边上看着舅甥之间的互动,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她可能得收回方才的想法,井迟跟小孩子相处很有一套,未必不能胜任爸爸的角色。
井迟回过头就瞧见她唇畔未退却的笑意,挑了下眉:“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蒋君见前脚刚走,井羡后脚就上楼了,脚上的拖鞋踢踢踏踏,手里拿着一块刚炸好的藕盒,看见小俩口杵在门口,喊道:“小迟,酥酥,你们俩在聊什么?要开饭了。”
宁苏意默默地叹一口气,大抵是她挑选的时机不对。
“先下去吃饭吧。”宁苏意拉着井迟的手,碍于井羡在场,她不好多解释,“让长辈们等不礼貌,吃完饭再跟你说。”
井迟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推测她要说的不是坏事,便听从了她的安排。
三人一道下楼,往餐厅走。
其余的人都落了座,井迟跟从前一样,挨着宁苏意就座。
主位上的老太太发话,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没有外人,千万别拘礼,说完还额外关照宁苏意一句:“酥酥,想吃什么自己夹,你看看,这几道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做的,琼姨都记着。”
邰淑英自己都觉不好意思:“你们就惯着她。”
“酥酥不挑食,小时候在我家住的时候,给什么吃什么。”葛佩如笑说。
井迟眼角的余光瞅了瞅身边的宁苏意,心说她不爱吃的都塞进我嘴里了,比如番茄,再比如南瓜、黄豆芽。宁苏意只吃青豆芽不吃黄豆芽。
宁苏意注意到井迟的目光,在桌底下戳了一下他的腰。
井迟勾了勾嘴角。
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开动,井羡站起身负责给各位倒酒,轮到井迟,直接掠过他,拿过宁苏意手边的杯子。
“三姐,我不喝。”宁苏意伸手拦了一下。
“红酒,养颜又助眠,确定不来一点儿?”
宁苏意摇摇头:“等会儿回去换我开车,不能喝。”
宁宗德喝了酒,回去肯定不能叫他开车。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现在不能沾酒,也幸好前段时间虽不知情,倒也阴差阳错地没碰酒精一类的饮品。
但井羡不知情,眼睛乜了下井迟:“小迟不喝酒,吃完饭让他开车送你们。”
宁苏意不知该找什么理由了,好在井迟替她说了话:“三姐,酥酥最近加班很忙的,别叫她喝了。”
井羡不是爱劝酒的那一类人,当即就收回了手,给坐在宁苏意另一边的大姐倒酒,问了一句:“能喝吗?明天不用值班吧?”
井施华递出自己的杯子:“喝一点。”
井羡就给她倒了小半杯,再去给其他人倒,服务完小半圈人,她才坐下。那几个大老爷们儿喝白酒,不用她负责。
长辈们凑在一起聊家长里短,他们这些年轻人聊工作、生活,剩下的那几个小的聊学校里的趣事。
井迟时刻照顾着宁苏意,给她夹菜,给她倒热水。
井羡早见识过他判若两人的一面,次数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了。
“吃这个,琼姨的刀工一绝。”井迟用筷子夹起一片生鱼片,往翻滚着油花的火锅里烫一烫,薄如蝉翼的鱼片就烫熟了,卷成卷儿,再往酱料碗里滚一圈,放在宁苏意面前的碗里,“鱼片切得薄,还很嫩。”
宁苏意盯着那片卷起来的鱼片,裹了鲜香的蘸料,她以前确实很爱吃,依照近几次吃荤腥食物的反应,她已经不太敢尝试。
中午吃饭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在长辈面前吐出来。
趁着井迟低头吃菜的工夫,宁苏意悄悄地把鱼片拨到一边,丢进一旁的骨碟里,筷子尖沾了荤腥味儿她都害怕,往不喝的白开水里涮了涮。
然而她忘了,井迟习惯性注意她,不经意间就将她的小动作全部收进眼底。井迟给她夹菜的动作蓦地顿住,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酥酥这是……嫌弃他了?
他做错了什么,平白惹她厌烦了?
他们从小一起同桌吃饭,他深知她的口味偏好,从来都是他给她端茶倒水、夹菜喂饭。同样的,她遇到好吃的东西,也会用自己的筷子夹给他。哪怕他们没在一起,她也从未嫌弃过他!
“酥酥。”井迟憋不住心里话,直白地问她,“你为什么不吃我夹给你的鱼片?”
宁苏意一愣。
“吃完饭再跟你说。”她还是那句话。
她没想到自己丢菜的动作做得那么隐秘,居然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宁苏意说完瞥了眼井迟,不看他还好,一看就觉察到他不加掩饰的委屈。
“我不是嫌弃你啊。”她有点头大,在场的人多,她不方便说出实情,又见不得他委屈的样子,只好随便扯个理由先搪塞他,“我胃不舒服,不能吃荤腥的。”
井迟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胃不舒服?现在吗?”
“不是……”
“酥酥,你胃不舒服?”坐在宁苏意右手边的井施华,听到两人的小声对话,身为医生的她冷不丁插了句话。
宁苏意吓了一跳,脊背都挺直了,脑袋偏向右边,对上大姐关切的眼神,只觉谎言越滚越大,她开始头痛了:“是、是不太舒服。”
“胃不舒服要早点去医院做检查。”井施华说,“你大姐夫他当初就是胃部时不时难受,自己不当回事,还是我逼着他去医院做的检查,结果就……你也听说了,他前年动了个大手术。”
井施华比宁苏意和井迟他们两个大了十一岁,算是半个长辈,说话自带威严。
宁苏意愣愣地听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井迟闻言,比她还要紧张,丢下筷子,侧身看着她,一迭声地问询:“是怎么个难受法?疼吗?还是胀气?”
宁苏意:“……”
井迟一紧张就压不住音量,他一句话出口,整个餐厅都安静了,正在交谈的长辈们一致看过来。
老太太见井迟一脸紧张地看着宁苏意,开口问:“酥酥怎么了?”
“我没……”
宁苏意刚说出两个字,一旁的井迟就嘴快地接话:“她胃不舒服。”
邰淑英和宁宗德也跟着紧张起来,邰淑英想起什么,说道:“她过年那段时间就反反复复的,胃口时好时坏。我问过她,她说自己做了全身检查,身体没问题。怎么,这会儿又难受了?”
井施华是妇产科的主任,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信息一定是与自己的科室有关,她问宁苏意:“除了胃口时好时坏,还有别的症状吗?睡眠怎么样?例假正常吗?我指的是,例假有没有推迟?”
这些都是问诊时最基础的问题,每天重复多次,早已家常便饭一般,因而井施华当着大家的面问出来,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宁苏意迟迟没有作答。
在场的女性,只要是有过生育经验的,听完井施华的问题,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件事。
邰淑英倒抽了口气,喃喃道:“例假我不清楚,但她过年期间确实嗜睡。”
就连没经验的井羡都听出了问题:“酥酥,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宁苏意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原本预想的情况真不是现在这样。她打算先告知井迟,跟他商量一下,再以较为缓和的方式给双方家长说一声,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井施华搁下手里的筷子,拉过宁苏意的手腕,笑着说:“我学过中医,会把脉,可以先帮你看看。”她挽起宁苏意的毛衣袖子,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具体情况还得你去医院做检查,那样更稳妥。”
老太太眼睛眨巴几下,语无伦次道:“对对对……你大姐她师承名医,号脉能号出来,现在好多人都不用这一套了。”
事到如今,瞒是瞒不住了,大姐“妇科圣手”的名号宁苏意有所耳闻。她缩了缩手,没叫井施华浪费时间给自己把脉:“我……我自己检查过了。”
井施华:“嗯?”
宁苏意视线微垂,难为情道:“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