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坐着没有动,甚至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因为那道芒刺,很快就自动来到她旁边。
洛雪琪一身盛装而来,在她面前站了站,温柔带笑的脸庞下压着厚厚愤怒阴影,她微眯眼眸隐晦地瞪了一眼林氏,这才无比优雅地坐在林氏一侧。
洛瑶见状,不由露出一抹耐人寻味浅笑。她这个妹妹,明明对林氏恼恨之极,为什么还要跑来这里自找罪受?
林氏对她,已经直接将心里不喜摆到面上了。见她过来,笑容冷却,连洛雪琪那声“舅母”也假装没听见。更别说,林氏对她完全没有一分一毫对待洛瑶的热情。
好在,这尴尬的场面没持续多久,因为戏台上,春庆班的人已经准备登台。
这时,洛雪琪却忽然站起来,脸色微愠朝戏台上摆了摆手。戏台上准备就绪一众人愕然停住,皆不知她想干什么。
“大姐,这样喜庆的日子,点这出戏不太吉利吧,让他们换一个。”
她微微低头,温柔动听的声音含着仿佛风一吹就化的婉转可怜。这话落在洛瑶耳里,那是生硬不容商量的命令。别人听在耳里,先是为这话的内容怔了怔,然后面色各异地转头看向中间位置的姐妹俩。
洛瑶心下冷笑,洛雪琪这是故意落她的脸。以为别人听着温柔恳求?她洛瑶就得屈从接受?
洛瑶也不恼,面上只略露诧异之色,微微仰起头看她,故意道,“这出戏不适合在这样的日子唱吗?可墨夫人刚才是拿戏单来点的啊?”
言下之意,若真不合适,洛雪琪你的母亲作为安国公府当家主母,就不该让这出戏出现在戏单上。
她看了看林氏,淡淡问道,“我刚才听墨夫人提起,这出戏十分精彩,莫非不是?”
林氏看着纤姿楚楚仙女一样的洛雪琪,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哪里还会给她留情面。几乎连想也没想,直接帮腔道,“大小姐,这出戏红遍京城,能不精彩吗?”
她斜了洛雪琪一眼,嘲讽道,“洛夫人既然将它放在点戏单上,自然也认为这只是一出精彩的戏而已。就是二小姐你才想多了。”
洛雪琪听了她绵里藏针一番话,登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会好话歹话都让林氏说尽,她就算想拿下人疏忽的借口来搪塞都不行。
“二妹,一出戏而已,大家高兴就好。”
洛雪琪一噎,话说到这份上,她似乎除了含恨坐下,再没有理由阻止。
“就是。”林氏瞟她一眼,火上浇油加了一句,“瞧瞧台子上面,他们都换好装画好面了,二小姐就别再节外生枝。”
洛雪琪恼火地暗剜一眼洛瑶,勉强应道,“既然大家喜欢看,那就——开演吧。”
没人阻止,锣钹声声,台上水袖舞动人影绰绰,终于一一而起。
这出戏,虽然在座大多数人都去戏院看过,不过今日在安国公府的戏台观看,又是另一番滋味,自然大多数人都在唱腔响起那刻就自觉安静专注戏台上了。
洛瑶似专心看戏,但她眼角一直探究打量着洛雪琪。
这个妹妹忍气吞声也要在这陪坐,一点也不像洛雪琪平日高傲的风格。
戏台上正唱到那姑娘凄惨自愿卖身为奴一幕,离别前,一家人抱头痛哭,那柔肠寸断的哭声真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纵使洛瑶这样自诩冷心肠的人,也难免触动愁怀面露悲意。
这时,旁边的林氏却似身上突然钻了跳蚤一样,众目睽睽之下竟也难以忍受地扭来扭去。
“大小姐?大小姐?”
洛瑶诧异扭头,轻声道,“墨夫人有事?”
“大小姐,”林氏尴尬地笑了笑,说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又扭了扭胳膊,“我这身衣裳可能有些不太合身……。”
洛瑶了然地看她一眼,连忙道,“我让人带墨夫人下去休息一会?”
林氏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其他人我不放心,大小姐能不能亲自——。”
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林氏顿住,只能眼含恳求地看着她。
洛雪琪一直坐在旁边冷眼看着,这时忍不住压着声音道,“舅母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到我的院子歇歇。”
一看到洛雪琪这张美艳温柔的脸,林氏心里就异常憎恨,她几乎没有正眼看一下洛雪琪,直接沉下脸道,“不必劳烦二小姐。”
洛瑶眸光一闪,林氏拒绝了洛雪琪,她作为主人之一自然不能放任林氏不管。
“请墨夫人随我来。”
本来这种事情,随便吩咐个婢女就行,偏偏林氏指明让洛瑶陪着。
洛瑶心知林氏身体不适不过借口而已,林氏该是想避嫌私下跟她通什么消息。
穿过花园,洛瑶将她带到待客的厢房。
林氏也不让婢女侍侯,自己进内室十分利落换了衣裳,左右警惕打量一番,随后才拉着洛瑶在桌旁坐下。
面色一改之前的干脆,她看着洛瑶,满脸都是犹豫欲言又止之态。
洛瑶心下冷笑,林氏这做法不过是想引她注意,让她先开口而已。
洛瑶看透她的伎俩,哪里会遂她的愿。她淡然坐在桌旁,佯装没发觉林氏神色有异,自顾倒了杯茶,一派闲适安静地坐着。
林氏见状,暗下咬了咬牙,只能作出豁出去的样子给洛瑶看,“大小姐,实不相瞒,我今天冒昧拉你来这,是有事情想告诉你。”
少女一脸诧异状,“事情?隐秘的事情?”
见林氏点头,她立即敛了笑,严肃阻止,“若与我无关,就请墨夫人不要往下说了。”
林氏愣了一下,“大小姐不好奇?”
少女淡淡道,“智者曾有话,好奇害死猫。”她看着林氏,极其认真地一字一顿道,“猫有九条命,尚且不够死。我不过一条艰难捡回的小命,实在珍惜得很。”
她说着站了起来,脸色透着些许冷漠,“若墨夫人无其他事,请恕我不便再相陪。”
“大小姐,谁说事情与你无关。”林氏见她一脚迈出门口,才在后面笃定无比地慢悠悠开口。
洛瑶惊诧转过头来,人依旧站在门口,“什么事?墨夫人你说。”
林氏望了望门外,笑道,“大小姐不觉得开着门,怪冷的?”
少女眸光一闪,关上门,慢慢拾步走了回去,“现在呢?墨夫人是不是觉得暖和多了?”
“嘿,大小姐,我要说的可是大秘密。”林氏见她漫不经心坐下,突地凑近头来,低声道,“外面,够安静吧?”
林氏这是担心外面有人偷听?
洛瑶心下一动,随即笑道,“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声音。”
“那就好。”林氏凑来的脑袋几乎搁到洛瑶肩膀上,她双目精光闪烁不停,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声音压得越发低,“大小姐想不想知道当年你娘亲是怎么去世的?”
果然是这件事。
洛瑶心头紧了紧,虽然她对此早有怀疑,可真正听到林氏单刀直入这一问,她心里难免冒出些说不上的滋味。
“怎么去世?”少女一脸懵懂模样,眨着澄澈眼眸看着她问道,“不就是病无所医,最后才……。”
她的声音忽地弱下去,微垂着头,她面上神情看起来充满沉缅悲伤,连声音都含了哽咽。
林氏看着少女泛红的眼眶,心想看来她押对宝了。
这大小姐,果然是个重情的。
“大小姐,你错了。”林氏脸色一肃,也露出悲伤的样子,“事实上,她是被奸人所害,那些大夫一直诊不出真正病因,才导致你娘亲拖着残躯病体痛苦几年,最终不得不舍下你们兄妹几人含恨而去。”
林氏的样子与她的声音,此刻都表现得极为哀痛诚恳,让人听着看着仿佛都能感同身受其中的悲苦无奈。
洛瑶却猛地摇头,一脸沉痛道,“怎么会?不,我不相信。她是安国公府的夫人,谁那么大胆子害她?有什么理由去害她?又能害了她还一直不被发现?”
“不信?”林氏怔了一下,随即看着她,掩下唇边的轻蔑,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一副长辈模样语重心长道,“大小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一个人处心积虑想害另一个人,总会有得手的时候。”
洛瑶抬起水光盈盈的双眸,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问道,“是谁?请墨夫人告诉我,到底谁害了我娘亲?谁那么大能耐害了人还隐那么多年没被发现?”
林氏眯了眯眼,看着少女气愤的模样,她面上有片刻恍惚。似乎穿透光影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岁月,那个时候,那个人是怎么慢慢一步步害了墨流霜的呢?
少顷,她收回视线,端起杯子掩住嘴角诡谲笑意,缓缓道,“大小姐不妨想想,害了你娘亲之后,这府里谁得益最大。”
洛瑶心下冷笑,面上仍一副茫然懵懂模样,“谁得益最大?”
“哎,大小姐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林氏瞧着她那副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急了起来,“你就不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洛瑶垂下羽睫,面露懊恼,“到底是谁,就请墨夫人你直接告诉我吧?”
林氏古怪地掠她一眼,突地嘿嘿笑了起来,“大小姐,让我告诉你不是不行,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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