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笑站起,将元香递来一叠厚厚资料拿到安国公面前,“父亲,这是我辗转从官府手里拿到的官契,这些官契上面登记的产业,全部都是原先在安国公府名下的。现在么,这些产业,无一例外变成了继夫人自己的了。”
安国公沉着脸审视了继夫人一眼,默不作声接过洛瑶接来的资料翻了起来。
一会之后,他疑惑道,“这些产业眼下的所有人并不是你母亲呀?”
“父亲,这是七拐十八弯的障眼法而已。你再看看这些,就知道你的夫人到底有没有将安国公府搬空了。”
洛瑶从那叠资料最底下抽出几张纸摊在上面,安国公粗略看了看,脸色立时勃然大变。
那些,都是有官方作证的切结文书,上面全部都有那些产业持有人无偿馈赠的声明签字及手印。
也就是说,洛瑶所说全部属实。
“墨秋言,你这家当得还真好!”安国公沉沉盯着她,两眼火焰簇簇,极慢地自齿缝挤出这句话来。洛瑶瞥过他脖子冒出的青筋,心想若非顾忌这么多人在场,只怕现在她的好父亲立刻就要给继夫人好看。
墨秋言嘴巴张了又合,如此好几次,望着安国公愤怒得铁青的脸,好半晌都没法吐出一个字为自己辩解半句。
铁的事实摆在面前,任何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她阴厉又困惑地盯着洛瑶,心想这贱丫头什么时候做这些事?她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今天被洛瑶打个措手不及,连一丝推托的余地都没有。
“父亲,继夫人搬空府里产业的事可以慢慢再算,”既然撕破脸,洛瑶又岂会再留机会给墨秋言逃脱,“但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我却不敢装作不知。”
换句话说,墨秋言侵吞她娘亲的嫁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吐出来。
这时,洛夏莲忽然不知死活插嘴呛了洛瑶一句,“某人命定天寡,这辈子都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嫁出去,还肖想什么嫁妆!”
洛瑶缓缓扭过头,似笑非笑斜睨过去。未出声,周姨娘撞上她凉意森然的目光,立时警惕低唤,“三小姐!”
洛瑶淡然笑了笑,状似无意轻喃一句,“唉,原本还想着府里帐房空虚,若我娘亲留下的嫁妆能拿回来,日后妹妹成亲,好歹还能多添些嫁妆添份体面,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洛夏莲听闻这话,脸色霎时一白。她怎么忘了,眼下洛瑶当家。若三五年内,还是洛瑶把持府中庶务,她到时又到了说亲的年纪……。
这么一想,心头立即惴惴不安起来,她瞄着洛瑶,目光明显有了悔意。
洛瑶见状,心里冷笑一声,洛夏莲此类没脑子的墙头草,她才懒得理会。
“父亲,今天你给句准话,我们安国公府是不是已经穷到需要靠侵占我娘亲留下的嫁妆来度日?”
按照天泽的律法,女方出嫁时无论嫁妆多寡,除非女方主动捐赠归夫家所有。否则,夫家任何人都无权处置这些嫁妆。而按律法所示,女方的嫁妆理所应当由亲生子女继承。若女方临终留有遗愿,则应按女方遗愿为准。
换句话说,洛瑶的生母墨流霜临终前留下遗愿将所有嫁妆都留给洛瑶,就算安国公府真穷到砸锅卖铁揭不开锅的地步,就算是洛瑶的嫡亲兄长与弟弟,在没有洛瑶同意下,也无权占有这笔嫁妆。
若传扬出去,安国公府需要侵占亡妻的嫁妆度日,以后安国公也不用抬头做人了。
一想起因为墨秋言这个继室引来种种遭人耻笑历史,安国公霎时面如锅底。
“墨秋言,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继夫人垂着双目,苦笑着叹了口气,“老爷,如今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又何苦多说。”
话虽如此,但她眼底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哀伤无奈的神色,默默看他一眼,仿佛自语一样低叹,“要维持诺大的府邸,又岂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我说我这么做有苦衷,如今又有谁肯信。”
“罢了,瑶瑶既认定我私心昭昭,改日我将姐姐的嫁妆全部过到你名下就是了。”
洛瑶心下嘲弄一笑,就算狗改了吃屎,她也不会相信墨秋言日后会心甘情愿将那些赚钱的产业都还回来。
“父亲,我读书不多,但夜长梦多几个字还是识得的。”洛瑶丝毫不给继夫人留情面,看着安国公,坦白道,“我就是担心今日之后,我娘亲留下的嫁妆会不会突然遇上失火盗贼之类的。更担心原本赚钱的铺子,一夜之后就变得一文不值。”
安国公按了按突突乱跳的额头,既憎恶墨秋言吃相难看,又恼火洛瑶步步紧逼。
一时不由黑着脸沉默下来,有心想晾一晾洛瑶。
洛瑶掠他一眼,唇畔忽勾了抹高深莫测的浅笑。
“对了,继夫人,前几日我与安嬷嬷盘点库房,发现库存实物与帐册严重不符。帐册上好几件价值不菲的珍品,都被人换成了赝品。”她无视继夫人惨白如纸的脸色,语气轻快道,“这些年一直是夫人辛苦持家,又是你多年无私拿体己银补贴府中开支,那几件丢失的珍品——找不回来就算了。”
“不过帐册上面,还请夫人注明库房里存放的是赝品才好。”洛瑶瞄一眼安国公又黑又青的脸,故意道,“以免日后举办什么宴会,下人不小心拿错赝品出来摆放,到时让人贻笑大方。”
“墨秋言!”
安国公本来还想晾着洛瑶,但这会他心里对墨秋言这个继室的厌恶程度,已经让他愤怒得忘了初衷。
听着他咬牙切齿唤出她的名字,继夫人心头狂乱地跳了跳。
她求救的目光慌乱地转着,落到洛成玮面上时,身为人子的洛成玮暗下咬了咬牙,只能冒着惹来安国公嫌恶的风险站起来,硬着头皮求情,“父亲,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母亲的初衷也是为了我们安国公府好。”
安国公拧着眉头,不耐地摆了摆手,“真为府里好,现在立刻就将先夫人留下的嫁妆还回去。”
“父亲……。”洛雪琪犹豫一下,扬起满是凄楚柔弱的脸,也试图替继夫人求情。
“不要再说了。”安国公阴沉的目光越过一直在洛瑶身后安静垂首的安嬷嬷,大手一挥,极不耐烦道,“那是先夫人留给瑶瑶的东西,明天起,我不想再听到与夜长梦多有关的任何一个字。”
洛瑶忍不住心里失笑起来。
她这个好父亲,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了。
在安国公强硬坚持下,不管墨秋言被谁的淫威震慑,总而言之,洛瑶以十分高效的速度将墨秋言暗中侵占了十几年的嫁妆全部拿了回来。
鉴于府中的财力,洛瑶坚决按照原定规矩执行,将所有开支削减一半。除了原本谣传她院子不变的用度,则被她由暗转明补贴到雅苑,如此一来,谁也没法对她提出一丝质疑。
接下来,洛瑶又陆续扯着老安国公的大旗,逼着墨秋言吐出不小数目的银两填补这些年侵吞的公款。
如此一来,除了每月固定月银之外,墨秋言、洛成玮、洛冬玫还有洛明珲这几个,终于尝到了没有银子可挥霍的苦日子。
这一日,洛瑶差人送了颗药丸给墨夫人林氏。
林氏眼下为了儿子墨一杰,别说吐露墨秋言陈年旧事那点隐秘了,就算洛瑶让她去杀人,只怕她也毫不犹豫就去了。
所以很快,洛瑶就收到林氏给她的回报。
但让人失望的是,林氏之前不过故作玄虚吊着洛瑶而已,实际她手头并没有什么实质证据。
洛瑶只能从中又肯定了几分原先的猜测,那就是她娘亲盛年病故,确实跟墨秋言脱不了关系。
日子一天天逝去,眼看年节近了。
这日,洛瑶为了答谢一下宁易非慷慨相助,决定在年节前亲手为他做一顿汤圆。
望江楼上,天字一号雅间里。
少女笑容如画,她瞥一眼对面岿然不动的男子,劝道,“虽然借望江楼厨房做出来的汤圆有借花献佛之嫌,不过好歹这些汤圆都是我亲自一手做出来的,你赶紧趁热尝尝。”
“我们过年时吃这白白圆圆的团子,本取它团圆之意,你今日请我吃这顿团子——”宁易非拿起调羹,俊雅绝伦的面容,眉梢微微上挑着,弧度完美的薄唇弯出淡淡笑影,“未免有投机取巧之嫌。”
少女轻笑一声,迎上他幽&#;如渊的双眸,索性大方承认,“不然你以为,我会下厨做十道八道精美菜肴以示感谢?”
说着,她拿起调羹舀了一只汤圆放到他面前的瓷碗,“说真的,这东西得趁热吃,味道才好。”
“美食当前,辜负有罪。”
男子隐隐一笑,眸光在她素白如玉的指背上凝了凝,瓷碗里冒出的袅袅热气似将她指掌的热度都带了过来。他低头看着碗里圆圆胖胖的团子,唇边浅淡笑意凝成的欢喜似乎润物无声般慢慢渗进他心里。
热气裹住白白胖胖的团子,也似在这一刹裹住了他。
少女亮晶晶的睁着双眸看着他,轻声催促,“快吃吧?”
“嗯,好。”男子低低应和,不忍看她失望的眼神,压着心头对甜食的厌恶,低头,将团子就近唇齿边上,轻轻一口,咬了下去。
却突然听得“嘎嘣”一声,自他唇齿间透了出来。
宁易非抬头,讶异又惊奇地看着对面笑意浅浅的少女,他幽&#;双眸,这一刻忽然光彩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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