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促狭地笑了笑,眉目苦意散去,素手一伸,已将一大碗汤药端到手里,“是给我准备的。”
席无痕怔了一下,她又笑道,“赶紧喝吧,凉了影响药效。”
“你也要喝药?”席无痕端起药碗慢慢就近唇边,目光却凝在她脸上不动,“你身体不适?”
“我没呀。”少女笑了笑,瞄见他端着碗不动,立时催促道,“赶紧喝吧。”
席无痕慢慢抿了一口,神色如常看她,眼底怜惜藏得更深了,“你为何也喝?”
少女苦着脸,五官挤在一起,眉目全是苦意,“这药苦吧?”
席无痕点头,轻轻一笑,“还好。”
“还好?”少女怪叫一声,佩服地看着他,“那我还是赶紧喝了。”
席无痕看着她皱起眉头捧着药碗低头猛灌,心里似突然被投入石子一般,激起层层涟漪。
“药,确实挺苦。”可他心里,却觉得甜,很甜。
他慢慢低下头去,唇角笑意渐渐加深。
“墨玉,蜜饯,我要的蜜饯呢。”洛瑶一口气将大碗药喝完,立时苦着脸猛催促。
“来了来了。”墨玉一阵小跑,将一小碟蜜饯端了过来。
洛瑶往嘴里放了一颗,看着面不改色的席无痕,“你也来一颗?”
“好。”他淡淡应着,也拿了颗蜜饯放嘴里慢慢咀嚼。
他笑若春风般凝视着少女,别有深意道,“我们这样,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
洛瑶又往嘴里放了一颗蜜饯,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确实算。”
想了想,侧目看他,又道,“不过更苦的在后头。”
两个时辰后,席无痕才体会到她口中“更苦的在后头”是何意。
她从他四肢取下四碗血,还取了小半碗心头血。
不过,取完他的,她立刻拿匕首对准自己手臂。
“慢着,你该不会说还要取你的血吧?”刚刚取了血躺下休息的席无痕,眼见她手中刀光一闪,立时惊得再坐起来。
少女脸色一沉,搁下匕首,迅速走到旁边将他按回矮榻躺下,“说了你现在需要休息!还有,刚取了你的心头血,你不宜激动。”
“都忘了医嘱?”
席无痕苦笑一下,乖得像个孩子似的听她训斥完。
“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不过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洛瑶奇怪地看他一眼,淡然道,“放心,只取我一点点血而已,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
席无痕眼神一深,脸色微微有些沉,“你之前没说要取你的血。”
洛瑶无奈地看着他,“你该不会说,我取自己的血还得经过你同意吧?”
席无痕看着她,默然半晌,才慢慢道,“如果我说是呢?”
洛瑶怔了一下,虽然觉得他的眼神有点不对,但也没多想,随即便答,“不管怎样,这血都得取。”
他的意见,她会听,但不表示她一定会改变初衷。
席无痕面上笑意淡去,目光隐隐透着不赞同,“你说的方法,一定要用自己的血来验吗?”
他不相信,一个人的血液会是万能的。
洛瑶趁着与他说话期间,已飞快拿了匕首朝自己划了一刀,“这倒不是。”
“既然不是……你干什么?”望见她手臂忽然血流如注,他心尖立即传来一阵难言的钝痛。
尾音无奈落下,他眯了眯眸,无限疼惜喟叹一声,“傻姑娘,既然可用其他方法,何必伤害自己。”
取他的血无所谓,可她——从小身子便不好,这一刀下去,她往后得再多遭多少罪。
洛瑶听着他无奈轻叹落下的缠绵声息,心头莫名紧了紧。登时有些不敢直视他,遂低了头佯装仔细包扎伤口,淡淡道,“其他方法太耗时日。”
她等不及,也不想等。
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若是在云城不能抓紧时机找出他体内秘毒,以后只怕很难有机会。
席无痕平淡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怒意,“耗时日也好过伤害你自己。”
少女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好吧,以后我尽量不干这事。”
若换了对象是别人,不用他提,大概她也不会对自己划这一刀。
席无痕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唯有将疼惜与无奈藏在心里,冲她摇头苦笑着柔声叹了一句,“你呀!”
洛瑶心里在想着接下来的事,倒没留心他这声轻叹里夹着心疼。
“你在这小憩一会,我进去了啊。”
席无痕点点头,“好,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今天一语双关的话已经说得够多,只可惜洛瑶全副心思都放在验毒这事上,完全少了平日的灵秀。
她独自进了一间屋子,直到傍晚时分才走出来。
若非她事前吩咐不许任何去打扰,席无痕早在两个时辰前就想冲进去将她拎出来了。
见她神色凝重走出屋子,他也不先关心结果如何。二话不说,直接满满心疼道,“快洗洗手过来用膳。”
洛瑶扭头望了望外面,这才发觉日渐西斜。
她不知不觉又错过了午膳。
“你怎么只关心我饿不饿?”少女看着席无痕,半真半假打趣道,“难道我这肚子比你的身体还重要?”
席无痕神色一敛,郑重地看着她。少女一见他这模样,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刚才有什么不该说的让她随口侃了出来。
“哎,你不提还好,这一提,我还真觉得自己饿坏了。”
她轻轻笑着,逃也似的转过身洗手去。席无痕望着她背影,慢慢将在舌尖打转的话吞了回去。
待她洗完手回来,席无痕已不复刚才的严肃模样,倒似平日洒脱从容的样子,为她亲手添了碗汤水,劝道,“来,先喝碗汤。”
少女瞄他一眼,笑道,“嗯,看来洗手做羹汤的玉公子也不错。若别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撕了我。”
“什么玉公子不玉公子,我也是凡人而已。”席无痕深深看她一眼,淡然含笑道,“若能遇到对的人,为她做上一辈子羹汤也不错。”
洛瑶心头狂跳一下,觉得这几天真是说什么都觉不对。连忙牵强笑一下,岔开话题,“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验出来?”
席无痕一脸淡然看着她,“我不问,你就不说?”
少女一噎,哑口半晌。
是她想复杂了。
“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这毒——我已经验出来。”又是喝那比黄莲还苦的药,又是放血,还验不出来,她小神医的名号也白混了。
不过说了这句话后,她还是忍不住深吸口气,才慢慢道,“这种毒,名叫一线天。据说是从数百年前已消亡的北冥皇室传入中原,后来数度辗转几近灭迹。也是近百年,才渐渐从我天泽中再现蛛丝马迹。”
她顿了下,脸色微微沉了沉,语气也严肃不少,“据我所知,近百年偶从我天泽发现这一线天,也是从皇室中流传出来的。”
席无痕含笑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得知此毒如此隐秘来头就出现惊慌之色。
洛瑶想了一下,又道,“如今我已确认,你体内所中秘毒确实就是罕见的一线天无疑。”
“这种毒之所以罕见,一是因为制作它的原料十分珍稀,二是制作的过程十分复杂。”
席无痕看着她,淡淡问,“是不是你也没把握解毒?”
“是也不要紧,你告诉我,这种毒对我身体有何影响。”他顿了顿,仍旧淡淡含笑问,“又或者,它会不会影响我寿命,还留几年时间给我?”
洛瑶心里惊了惊,随即心尖缠上一丝隐隐的疼。惊的,是他的敏锐通透。疼的,是这种皇室秘毒确实……。
默了一瞬,她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暂时来说,我确实还没把握能解此毒。不过,世上万事万物皆相辅相成,毒物亦如此。既相生,自也有相克之物存在。”
席无痕反过来安慰她,“嗯,你放宽心,我相信你迟早能配出解药来。”
话落,他倒不再追问这一线天对他有何影响。
有时,无知才是最好的福气。
既然明知无能为力,何必自陷求不得的烦恼!
无知即快活,能快活过一天便快活一天,岂不更好。
少女扬了扬眉,澄澈双眸一刹也散发出亮目华彩来,“你说得对,我也相信自己早晚能配出解药来。”
至于其他的?他既然都能看开放下,她又何必让人自苦。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得严肃提醒你,你稍后回去之后,三天之内皆不可妄动,一定要好好静卧休养。”
席无痕含笑凝着她严肃眼眸,带两分无奈三分玩笑应道,“是,我的好大夫,你的话,无痕不敢不从。”
“那我不送了。”洛瑶扭头望向独一中年大叔,“好好看着你家公子,若他不听话就直接给我打晕了,不用客气。”
她这两天太折腾,身子吃不消。送走席无痕,洛瑶回房倒头便睡了。
这一睡,一夜无梦,直接睡到次日天色大亮。
“嗯,好香,墨玉你做好早膳了?”还懒懒躺在床上闭着眼,洛瑶用力吸了吸鼻子,嗅着空气里食物的香气,便忍不住朗声嚷开了。
“早膳是做好了,不过你不能吃。”
门口,突如其来传入低沉男声,吓得洛瑶一激灵,立即睁大眼睛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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