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必要?”少女严肃的面容露出两分不悦,“他体内的毒素最主要沉积在两腿,最主要施针部位就是两腿,你说有没有必要?”
独一看她的眼神越发怪异,既然主要在两腿,为什么还要坚持非脱掉衣裳不可?
可瞧她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独一这话在舌尖打个转,最终被他强行吞了回去。总不能为了解决自己心头疑惑,让公子难堪。
在洛瑶坚持下,独一只得飞快将席无痕身上所有衣物都剥除干净,当然,除了唯一用于遮羞的鼻犊裤得以完好留在席无痕身上。
独一将席无痕抱进铁炉子的时候,还小心翼翼觑了眼洛瑶,生怕她一个冷冽眼神扫来,严肃再来一句“不行”,幸好他将人完全没入炉子,也没听到少女反对的声音,他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再瞧神色平淡的玉公子,眼眸轻轻闭着,看似镇定如常,可自他脸上闪过的可疑红晕,独一看得出来他家公子还是——
一个正常的男子,哪能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裸裎相对还能毫不动容,更别说这姑娘还是……。
洛瑶此刻就是专业冷静严谨的大夫,在她眼里,只有病患,没有任何性别之分的病患。
虽然席无痕肌肤如玉容颜胜雪,尤其泡在热气氤氲的炉子里,更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面,但这时候,从她清澈明净的眼眸里,只看到认真严肃与沉稳,除此之外,完全寻不着半分欣赏美男的娇羞与欢喜。
接下来的时间里,夜晚,由独一负责添火加入药材;白日,则换了洛瑶轮番施针。三天三夜很快过去了,看着铁炉子里面的药汤颜色由原本的黄褐色渐渐变成浓黑,洛瑶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松弛下来。
“再过一刻钟,就可以离开这铁炉子了。”少女仔细检查过席无痕的身体状况之后,轻松地笑了起来,“看来这几天的药浴熬得不错,接下来再以金针施以普乾渡穴之法,藏于你体内的一线天,就可彻底拔除了。”
席无痕凝着她比之前更尖削的面容,眼底划过淡淡疼惜,含笑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少女摇了摇头,轻快打趣一句,“只要病人能好起来,做大夫的就觉得再辛苦也值得。”
独一默默看了看席无痕,见他一贯的从容洒脱,似乎压根不关心自己能不能重新站起来一样。等了一会,又迟疑地看了眼玉雪一样的公子,终忍不住问道,“洛姑娘,公子他——能完全好起来吗?”
少女扬了扬眉,一脸正经答,“当然不能。”
闻言,独一满怀希冀的目光立时黯淡下来。少女眼里闪过一抹不明显的狡黠,又淡然笑道,“不过,这只是暂时情况,只要日后他坚持锻炼,双腿就能逐渐恢复正常。到了那时,跟平常人一样走路,自然也不在话下。”
有希望总归是好事,何况这样的话出自她口中,就算没有十足把握,起码也有七八成。
独一看了眼席无痕,玉雪一样的公子除了眼神亮些,唇角上扬的弧度明显一些,其他倒没显得特别激动喜悦。不过,独一常年没有表情的脸却在呆片刻之后,绽放出大大笑容,“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我不骗人的时候,从不说假话。”少女眉眼弯弯,看得出也发自内心为席无痕感到喜悦。
独一似乎还没发觉她的话有何不对,席无痕微眯双眸,含笑的目光里漾出一缕宠溺意味,这姑娘——难得在他面前露出如此顽皮一面。
“好了,独一大叔,赶紧将你家公子抱到旁边的矮榻吧,我要开始给他施行金针渡穴了。”
独一瞟一眼少女,见她完全无动于衷的站在旁边看着,只能在心里无奈为玉公子感叹一声,迅速拿来衣裳给他披上,然后才将人抱出炉子。
独一忙着给席无痕穿衣裳时,洛瑶正将针包取出一旁摆好。
“接下来我将会施针将已经用药浴逼出你皮肤浅表的毒素排出来,这过程有一定程度的凶险,所以麻烦待会独一大叔在旁护法。”少女默了片刻,瞥了眼已穿戴整齐的玉公子,才接着道,“另外,因为金针普乾渡穴这方法会令人痛感明显,所以稍后我会先刺你曲麻穴。”
至于刺曲麻穴的作用,少女瞄了席无痕一眼,选择保留不说。
“现在放松身体,我要开始了。”
席无痕含笑看着她,“好,我放松,你也别将自己逼得太紧。”
少女眨了眨眼,带笑眉眼流溢出不骄不躁的光芒,那是自信才具有的颜色,“我对自己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素手翻飞,细针已刺入他曲麻穴,席无痕霎时便觉困意袭来。他讶异地瞄了眼少女,最后撑着一丝眼缝将少女严肃冷静的面容印入眼底,才恋恋不舍合上眼皮。
洛瑶一丝不苟将金针一一刺入他身上各处大穴,独一在旁却紧张得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直至看着她最后收回手,心里才敢悄悄松口气。
不知不觉,窗外就已月上中天。
洛瑶聚精会神拨了金针,又再次将金针刺入已然昏睡的席无痕身上,如此轮换不休,一次又一次。从她雪白的面容上,只看到完全专注的严谨冷静,那严肃认真面无表情的模样,让她整个人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清光辉。
独一甚至发觉这样子的她,有种特别让人敬佩的美,那是一种超越性别的,让人觉得圣洁却又惊心动魄的美。
洛瑶已经完全陷入空灵的状态之中,她眼里心里,此刻只有席无痕这个病人与他身上的金针。
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额头上的汗珠干了一层又冒一层,独一瞧见她这模样,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又紧张得高高提了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只要顺利拨完这些金针,接下来他只需好好调理就成。”少女凝着席无痕指尖反光的金针,忽对独一说道,“最后一轮至关重要,麻烦独一大叔一定要密切留意他的情况。”
独一听着她嘶哑的声音,心里还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她似乎有好几个时辰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一双眼一直没离开过公子一寸。看着灯火下身形娇小的少女,看着她稳重自持的专注模样,他心头忽有异样情绪划过。
瞥见少女侧脸眉梢似乎微微蹙起,他心头一紧,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应道,“姑娘放心,独某定不负姑娘所托。”
少女点点头,抿着已有些干裂的双唇,不再言语。
施行普乾渡穴针法,需要用到八八六十四根大小不一的金针。也许是最后一轮风险更高,也许是忙碌了大半夜,少女手腕已酸软乏力。
究竟真实原因如何,独一不得而知。只知在他目光下,少女素白的手腕在晕黄灯火下这一回轻落之间的动作显得特别缓慢。那拨针的动作简直如同从蚕茧里抽丝一样,那细丝看着在她指尖拉了半天,却似怎样也抽不尽一样。
独一的心,随着她似乎刻意放慢的动作,渐渐越提越高。
“滴溚”一声响,那是少女额间汗珠滴落地面激出的微响。可这样的声音在如此寂静的时刻,落在独一耳里,简直如惊雷一样。惊得他心脏猛地一缩,紧绷的弦更在瞬间绷得更满。
“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少女默默在心里数着她再次归拢到针包的金针数量,在她拨到第六十三根时,独一似乎心有所感,忽眯了眯眸极快地往窗外掠了掠。
就在他一瞥之间,洛瑶开始拨席无痕身上最后一根金针。
她动作很缓,这本是极其考验人承受力的时刻,她的专业不会容许她有一丝分神,而且这看似简单寻常的动作,其中凶险却不啻于往席无痕身上要害刺上一剑,所以她更不可能会在如此关键时刻分心。
独一那急速掠往窗外的一眼,她没有留意,也没有心思留意。
然而,独一收回视线之时,就着旁边的灯火凝看席无痕的脸,却看出一丝不对劲。这张脸原本透着玉的莹润又带着雪的洁白,此刻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呈现衰败濒死的灰金之色。
独一被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伸出两根手指往席无痕鼻翼下探去。
然而这一探,差点惊得他双腿发软摔倒。
掠一眼还在慢吞吞拨金针的少女,他一贯沉稳的声音竟透出难抑的惧意,“姑娘,公子没气息了。”
“什么?”少女霍地回头,手下动作立时加快,强行用劲一把将金针拨了出来。
她冷沉的脸看起来分外严肃,但动作仍如行云流水一样流畅优美。她一个箭步掠到独一的位置,凝着眸,镇定如常执起席无痕的手。
把脉,探鼻息,看瞳孔,所有动作平稳有序,看不出一丝慌乱。
独一在她身后无比紧张无限自责地盯着她,瞪大的眼珠一瞬不瞬随着她素白纤细的手指动而动。
这个时候,他连大气也不敢呼一下,就怕影响到她。
当然更不敢出声询问她只字片言,怕扰她心神,更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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