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他捉着,流连指尖不去的,是他指腹微温的气息。可触到他硬梆梆的胸膛,再感受到下面跳动的心脏,她心头莫名颤了颤,用力一挣,将手从他的束缚里挣脱,飞快缩了回去。
她故意板起脸,端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郑重其事道,“宁世子这是——患了心病?”
“是,患了心病。”他无奈低叹一声,长臂一伸,勾着她玉雪颈项将她往跟前压下,“就姑娘这心药,才医得好。”
洛瑶看着他情动隐忍的模样,脑里不知怎的,忽闪过戴着面纱的玉嫔那模样。她皱了皱眉,双手撑在他胸膛前横着,在他微微困惑的眸光里,飞快坐正身子,并且一下闪到最远的角落。
犹豫了一下,她缓缓问道,“你和……宁煜是怎么回事?”
不,这不是她心里真正想问的。
从她眉心轻蹙,眸带冷意的模样,他几乎一下就看穿她仓促伪装。是什么让她改变主意问了个并非真心想了解的问题?
将疑惑压在心里,他略带遗憾地坐了起来。
朝她招了招手,他压下心头懊恼,以及对宁煜的莫名怒火,低笑道,“坐过来,闪那么远,怕我会在这车里吃了你?”
他真想下手,她以为就凭这么点距离能挡住他决心?
这丫头,有时精明得让人牙痒痒。有时又迷糊得让人无可奈何。幸好,她栽在他手里。若换了别人——这念头一起,他立时狠狠掐灭。他不会让她有机会,她永远不会有机会栽在别人手心里。
洛瑶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不过让她乖乖听话,那是不可能的。
“这车空间小,你就在那边说吧,我听得清楚。”
“这可是你说的。”男子眼神一闪,扇动的长睫掩着眼底闪动暗芒,“那我说了。”
洛瑶瞧见他淡雅清贵却眉目隐透邪气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就见他薄唇轻动,他说得不快。她也听着有声音传来,然而这声音一个个字组合起来,她却一个也听不清。
磨了磨牙,她恼火瞟他一眼,不情不愿坐了过来,口气不善道,“你故意的!”
宁易非低低闷笑着,幽深双眸却无辜地看着她,“哪有。”
“明明就是。”少女恼火瞪他。
“好,你说什么是什么。”男子声音淡远温和,长臂一伸,将娇软人儿搂在怀里。不过,在她警告的眼神下,仅仅是安安份份抱着,下巴搁到她秀发上,似满足又似无奈地喟叹一声,“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他以前那点事吗?”
“还真有事?”少女霍地坐直身子,心思被吸引过去,倒没再纠结要离开他怀抱,“那点事?哪点事?”
宁易非瞧着她目光烁烁的好奇模样,忽有些后悔刚才答应下来。
不过终究不忍看她失望的模样,轻叹口气,他缓缓道,“以前,我跟所有皇室子弟一样,年龄到了就被逮到上书房跟所有适龄的皇子一同上学堂。大概我跟宁煜脾性相近,从小一直特别玩得疯,打打闹闹就长大了。”
从如今宁煜眉目总笑意飞扬的模样,洛瑶可以想像得出来,从前的卫王府二公子宁易非大概也跟宁煜这样,意气风发无法无天。
如果没有六年前那场战役,眼前的他,应该还是纵马轻歌肆意轻狂的贵公子模样。她与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想到这里,洛瑶心头莫名疼了疼。
如果要以亲人凄惨离世,以种种不能为人道的打击为成长代价,才换来现如今他与她的相遇相惜,她宁愿,他一辈子是那个策马欢歌的二公子。
她不由自主怜惜地地握了握他泛凉指尖,柔声道,“如果你不想说……。”
“没关系。”宁易非凉凉一笑,眉目里虽夹杂着撕开往事伤口带来的沉痛,却也有一股独特坚韧韵味,“若非如今身边有你,也许我还没有足够面对往事的勇气。”
少女看着他风华绝伦面容,心里揉杂着又甜又涩的滋味,没作声,只用力握了握他指尖,给予他无声支持。
“当年,虎头山一役之前,宁煜跟往常一样跑到卫王府。”宁易非闭了闭眼,忆起那段最惨痛的往事,潜藏心底多年的钝痛感忽然又变得鲜明起来。尤其这段往事,还牵扯到某个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人。
眉心蹙了蹙,他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那个时候,谁也没有留意还有人在他之后也悄悄来了卫王府。”
洛瑶心里咯噔一下,忽然确定地意识到他不愿意提的那个人,那个悄悄以宁煜为掩护的人,一定是他昔日的未婚妻秦如意。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发觉异样。直到宁家军奉命开赴到虎头山一带,”他顿了一下,眉目间痛色更深了些,“父王才发现宁家军的布防图被人动过手脚,那个时候再匆匆忙忙做调整,但调整之后的效果比之前还不如,父王思虑良久,仍旧按原来的布防图执行。”
他幽深的眼眸里,一下盛满了细碎的冰冷的光芒,“后来在虎头山展开激战,因为有叛徒与敌军里应外合,更因为……。”
洛瑶瞧见他眸底闪过一抹迟疑,心中一动,他已接着又往下说道,“那位有意削弱宁家军的力量,暗中调来原本驻守北伏沿线两翼兵马在敌军之后扑杀宁家军。这才导致宁家军死伤惨重,父王他们还被困虎头山。”
他目光微微转动,洛瑶从他沉凉的眸光中看到了清晰杀意。
“但这还不是最坏结果。”
洛瑶心里默默叹口气,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最坏结果。最坏的结果,是当年的卫王爷与宁易墨皆死在虎头山。卫王妃后来也殉情而去,独留宁易非苦苦存活于世。
世人只知当年虎头一役宁家军不敌,卫王爷父子殉难阵亡,除宁家军死伤过半外,幸存的卫王府二公子也危在旦夕。却不知其中,还有层层算计种种内情。
宁易非沉默许久,才接着缓缓道,“当年我同样被困虎头山,且同时身中冰火两种毒,若非我父王临终前叮嘱让我一定想办法活下去,我恐怕也支撑不了六年……。”
他闭了闭眼,声音低了低,“那个时候,是宁煜带着一队近侍乔装改扮越过封锁线悄悄将我救了出去。虎头山开战之前,他就已经投身他外公军营。后来,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得来消息知道宁家军的布防图出了意外,也许还猜测到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这才冒险潜入虎头山。”
洛瑶想了一下,轻声道,“这么说,你已证实当年的事确实不是他所为?”
但布防图被人动手脚一事,始终跟宁煜脱不了关系,所以他对宁煜的态度才会如此奇怪。
宁易非嘲讽一笑,“虎头山一役后,我从没有就那件事向他当面求证。但他,也没有向我当面否认。”
洛瑶心里打了个突,“这也太奇怪了吧?”
宁煜不敢当面向他否认,是因为心里有愧?虽然不是宁煜做的,但后面引发的后果却始终跟宁煜脱不了关系,所以他觉得愧对宁易非?
还是……?
“我知道不是他。”宁易非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也没有刻意为谁开脱,只淡淡道,“不过虎头山一役,谁都回不到从前了。”
“那是……”洛瑶看他一眼,目光里包含太多东西,“她做的?为什么她要那么做?”
这个她,洛瑶与宁易非都心知肚明是指谁。
提到秦如意,宁易非淡远的眸色似乎有些冷,便连温雅的嗓音都透着几分森寒味道,“谁知道呢!”
他嗤笑一声,却忽然深深凝她一眼,“也许说出来你不相信,以前我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那个人一眼。也许她觉得我不重视她,也许她觉得我这个卫王府二公子的身份给不了她想要的。”
洛瑶心里震了震,蓦然想起前世取代她坐上皇后宝座的秦如意,心里莫名认同宁易非这带着几分意气的话。
有些人确实不必深交,从她平日的言行便能窥出心性。
前世,她就是瞎长了心与眼,至死还被秦如意蒙骗在鼓里。
洛瑶忽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么说,其实你也没有切实证据?”
“我若有切实证据,”宁易非顿了一下,眼神忽变得阴森冷厉,“她哪里还有机会离开京城去天观庵再活六年。”
洛瑶脑海里,忽然又闪过那个人的脸。她张了张嘴想提,可见他眸露寒光深恶痛绝的样子,有句话在舌尖打个转,又被她若无其事吞了回去。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进宫时穿那套衣裳怎么回事?”
话题一转,洛瑶便知他不想再提那些伤痛的人与事。
“你说那件突然冒出九尾凤凰的衣裳?”
他点头,她眯了眯眸,森然一声冷笑,“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千小心万小心,仍被人暗算一把而已。”
他忽然抬手,像爱抚小狗一样摸了摸她脑袋,低声哄道,“乖,别生气,我们研究研究,改日再找准机会狠狠打回去。”
“你弄乱我头发了。”少女恼怒地拨开他的手,“你还想不想知道其中玄机?”
宁易非立时端正坐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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