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唇畔浅笑未凝,笑语未落,那边继夫人异变已生。
“不,别咬她;不、不,别害他,你们咬我,来害我吧!”继夫人又狂又怒突地用力捶着自己胸口。然而,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她又忽然呜呜抱头哭了起来,“求求你们,别咬她别害他,都是我的错,拿我的命吧,把我的命拿去吧!”
她错乱的目光一转,随意盯着一个姑娘,立即狂喜大叫,“雪琪雪琪,你回来了,我做了你最爱的黄金糕,你快尝尝。”
一会她又满脸紧张地扑向另外一个宾客,“成玮?你生母亲的气吗?我不是不想为你报仇,我是……”那个宾客被她吓得惊慌躲开,她眼神一变,立即沮丧地抓着自己头发,声声愧疚哀求,“我只是一时没想到好法子。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贱人,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狗吠声,求救声,哭喊声,还有继夫人胡言乱语的声音……,各种声音同一时间混在柏苑这不算大的院子里,那场景,真正叫做鸡飞狗跳。
众人被吵得头都大了,但一个个呆若木鸡却不会反应般,除了站在原地继续楞楞看着继夫人他们母子三人,谁也没想过要转身离开。
洛瑶眸光一霎冷厉如冰,手一挥,软音立时如铁激荡传出去,“来人,让护卫抬两筐肉骨头过来。”
“元香,你扔件外袍给四少爷。”她看着神色茫然的元香,大声解释道,“我估计他被黑狗追逐不休,肯定是身上有什么特殊气味吸引。”
“沈嬷嬷,赶紧扶继夫人回她的院子。”顿了一下,她又扭头吩咐另外的嬷嬷,“你马上去请大夫。”
在她一连串命令下,柏苑这乱糟糟的场面很快得到控制。
洛冬玫被救了上来,洛明珲也没再被黑狗追赶,宾客重新归回花园继续参加宴会。
大夫进府,先给继夫人看了诊,然后又是洛冬玫与洛明珲……。
这一整天,洛瑶简直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洛长健没出什么意外。唯一的意外,就是他那只画着吉祥鸟图案的风筝被挂在树上,最后被划破了。而侍郎夫人的幺儿钱安,正因为跟他一块玩才突然不见踪影……。
北堂明珠留到最后一批才离去,洛瑶亲自将他们送出府门外。北堂明珠上马车前还心疼地拉她到旁边说悄悄话,“今天累坏了吧?看你这样,还是赶紧找个帮手才行。”
她声音虽轻,不过北堂牧会武功,丈余的距离对他而言就跟近在咫尺一样。所以她这话自然一字不落进了北堂牧耳朵里,洛瑶远远便望见他嘴角上扬,明显噙着嘲讽的笑意。
心下冷嗤一声,洛瑶笑了笑,“我没事,你回去吧。”
沉沉睡了一觉起来,次日清晨,洛瑶确实感觉神清气爽,全身再无一分疲倦。
“小姐,五小姐病了。”待洛瑶用过早膳,罗嬷嬷才将情况一一向她禀报,“还有夫人……。”
她迟疑一下,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大夫说,夫人她被魔怔了。奴婢刚才亲自去赏微居看过,她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喝了大夫开的安神药,倒能安静睡一会。可一醒来,就跟昨天在柏苑一样又哭又叫,闹得赏微居人仰马翻。”
洛瑶挑了挑眉,澄澈双眸里却没多少意外,“疯了?”
疯了好,昨天那场好戏本就是为继夫人特意安排的。继夫人若不疯,她的苦心岂不白费。
继夫人还以为凭着一个打翻的香炉,一个砸破的额头,再加上长健一条命,就可以坐实她煞气重克死亲人的命格。然后牵连到她的父亲洛千重身上,再然后,她不被直接弄死也会被软禁终生……。
就凭继夫人三番四次想害长健,她仅仅逼疯这个女人,也算大大便宜这个好姨母了。
罗嬷嬷低着头,小声道,“奴婢瞧她那模样,倒像是真的。”
洛瑶瞥她一眼,不由失笑,“自然是真的,你以为她装疯?”
“装疯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何必受这份罪。”
洛雪琪的死,本就是继夫人的心魔。当初她出面以忠义婢女之名成全继夫人进帐收殓洛雪琪的骸骨,就是为了今天。
洛成玮的死,更成了继夫人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
面对爱女,最后只剩几根残缺不全的骨头。面对爱子,却是在水里泡得面目浮肿的尸首。
近似的情景,错乱的子女,自然容易引发继夫人久已积郁在心的心魔。
罗嬷嬷大体知道当年墨流霜的死跟继夫人有关,她默默打量了洛瑶一会,迟疑一下,才问道,“小姐为何让她疯掉?”
将人逼疯而非直接除掉为亡母报仇?
洛瑶默了片刻,唇畔凝了朵冰凉微笑,才缓缓道,“因为安国公府需要一个洛夫人。”
墨秋言死了,她的好父亲就得继续再娶一个继室回来。
但她,再也不想看到任何女人顶着她母亲的头衔在府里过日子。
罗嬷嬷犹豫了一下,心疼又怜惜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可小姐你,已经及笄。”
你终究得嫁人,这府里可不能没个女主人当家。
洛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沉重。良久,她不想罗嬷嬷担心,才故作轻松道,“我还小,还可以在府里多待几年。说不定,下次哥哥回府的时候,就带个嫂子回来了呢。”
罗嬷嬷想起智空大师为她批的命格,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却不好面上表露出来,只顺势笑道,“小姐说得对,若大少爷娶了大少奶奶,小姐到时自可卸下重担,奴婢是白操心了。”
“罗嬷嬷放心吧,为了早日摆脱这副重担,我一定会催促哥哥快点娶个嫂子回来。”洛瑶笑微微安慰她一番,才看向元香,“我们去赏微居看看。”
一到赏微居,洛瑶入到墨秋言的寝室,便立时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
当然沈嬷嬷犹豫着不肯走,洛瑶也不恼火,反含笑看着她,淡淡问道,“沈嬷嬷是担心我会对继夫人不利?还是想在这听一听我们母女的体己话?”
夫人眼下神智都不清了,还能跟你说什么体己话!
当然这话,沈嬷嬷只敢在心里说说。
“奴婢不敢。”沈嬷嬷低眉垂眸,态度十分谦恭,“奴婢是担心万一夫人发起怒来会伤着大小姐。”
洛瑶瞄了眼元香,“你保护不了你家小姐我吗?”
只听得“铮”一声,元香锋利的长剑已搁到沈嬷嬷脖子上,“沈嬷嬷觉得我这剑如何?”
“奴婢、奴婢告退。”元香冷冷一句话,直接将沈嬷嬷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再在内室耽搁片刻。
终于无人打扰了。
洛瑶微微一笑,坐到床沿自袖里滑出银针直接对着床里的继夫人就扎。
继夫人虽然被她扎醒过来,但也被她控制住不能乱动。
“墨秋言,现在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看看我是谁?”
继夫人坐在床上,木然转着眼珠打量了她好几眼,原本还平静的神情却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你、你,墨流霜你别过来。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害你的,你去找她们去。”
就洛瑶眼下的容貌,除了眉梢多出一枚淡淡印记外,其余与生母墨流霜至少有六七分相似。
神智不清的继夫人会将她误认为墨流霜并不稀奇,不过她这话,却立时令洛瑶眼神一缩。
“她们告诉我,就是你害死我的,我现在就来找你报仇。”
洛瑶瞪大眼睛极其震慑地慢慢逼近过去,继夫人害怕想躲,却因为动弹不得而急忙闭上眼睛嘶声辩解,“不是我,真不是我。是席宛雅,对,就是她下命令要害死你,你要报仇你去找她。”
洛瑶冷冷道,“可她告诉我,是你对我下的毒药,你企图毒死我,和我腹中一双胎儿。”
继夫人在她目光逼视下,害怕得直哆嗦,“我、我也是听她命令行事而已,你别怪我。”
洛瑶霎时浑身被寒意笼罩,她原本只是猜测当年她母亲怀着双胎时就遭了暗算,没想到这猜测果然是事实。所以她一出生就羸弱不堪,而长健更是终生智力不全。
咬了咬牙,她声音也变得森厉起来,“你的毒药从哪来的?你说,是她交给你的?还是你自己去外面找人配的?”
继夫人眼睛出现短暂茫然,似乎不太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洛瑶真恨不得直接塞把毒药毒死她了事。
但洛瑶不能。
留着墨秋言一条残命,显然比直接毒死这个女人划算得多。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洛瑶才勉强按捺住心里怒火,“说不出来?说不出来,那就是你害死我的,我这就索了你的狗命!”
继夫人迷糊地看着她,“说不出来?说什么?”
居然在关键时候给她掉链子!
洛瑶差点被她气死。
若非她百分百肯定继夫人千真万确疯了,她几乎都要以为继夫人在耍她。
洛瑶揪着她衣领用力晃了晃,几乎咬牙切齿在怒吼,“害死我的毒药是谁给你的?是不是席宛雅?”
“毒药?席宛雅?”继夫人似乎被她骇人的目光吓怕了,哆哆嗦嗦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席、席宛雅没有、没有毒药……!”
洛瑶一怔,再吼,“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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