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场失意、商场得意的骆波。
在霍尔果斯口岸打拼几年,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
算不上叱咤风云,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事业顺遂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用事的大男孩。
对李茗溪婚姻的不幸,他爱莫能助。
正如他跟李茗海承诺的那样。
骆波不会为了贾兵这个下三滥,而毁了自己灿烂的人生。
可是,束手无策的他,怎么能看着李茗溪被家暴而装聋作哑。
他驱车朝沙枣树乡的砂石料地赶去。
车子停到沙场边,他熄了火,连车钥匙都没拔。
骆波气冲冲朝正指挥推土机师傅朝东风汽车上推砂石料的骆滨走去。
骆滨瞄了眼来者不善的骆波,继续打着手势指挥着。
骆波走到骆滨面前,对着他怒吼道:“三哥,我还能叫你一声三哥嘛?!你知道我有多在乎小溪,她日子都过成那样了,连你都瞒着我。”
看着怒气冲冲的骆波,骆滨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指挥着推土机。
骆波见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骆滨脚旁。
砂石料装满骆滨开的那辆东风车的车斗。
骆滨抬脚踢了下坐在地上耍赖生闷气的骆波,“都多大的人了,还在地上耍赖,你跟我来。”
兄弟俩走到不远处的木屋里。
骆滨端起放在矮茶几上的水杯喝着茶水,“家里人都知道你这狗脾气,能不瞒你嘛?!”
骆波气哼哼地质问:“你们都不管小溪了,就眼看着她挨打?!”
“你咋知道我们没管?!”骆滨狠狠朝他瞪了一眼,“大哥和二哥都找过贾兵他老爷子理论过,我还吓唬过贾兵好几次,可是没作用。我还揍过贾兵两次呢,他狗改不了吃屎!”
“三十白,咱家为了小溪啥办法都想了,就差到贾兵单位大闹一场或者打断他的一条腿,可是,小溪是一门心思要跟他过日子,闹僵了,小溪不更受苦嘛?再说了,家丑不可外扬,就算咱俩不管什么脸面的,可是大哥、二哥都算是有头脸的人了,咱把贾兵打折了,传出去让小溪咋见人?让两个哥哥的脸面朝哪里搁?!”骆滨抽丝剥茧地分析着要害。
骆波急了,懊恼道:“那听你意思,就任凭贾兵那个流氓在小溪头上作威作福?!”
骆滨轻叹口气,询问骆波:“爸出了个主意,我觉得说不定能管用,可是我说了,你得听我的话,别乱来。”
骆波心急火燎道:“三哥,你倒是赶紧说呀,别卖关子了。”
骆滨不慌不忙追问:“你倒是听我的话不?”
骆波连连点头。
骆滨说:“贾兵是个无赖,咱就让无赖来对付他,以恶制恶,老话不是说嘛,穿皮鞋的害怕穿布鞋的,穿布鞋的害怕光脚片的。但是,这个制服贾兵的无赖不能从你待过的地方找,妈说过,让你跟监狱的一切断绝关系。”
骆波连连点头,“这主意行。”
他转念一想,发愁道:“那我找谁呢?”
门外传来李献的声音,“我有个人选可以干。”
李献走到门口时,恰巧听到骆滨兄弟俩的谈话。
跟骆滨亲如兄弟的李献,或多或少知道李茗溪的事。
有一次,骆滨就是搭着他的顺风车去县公安局找老贾理论。
骆波欣喜万分,上前一步跟李献握手,急切地问道:“李哥,你的人选是谁?我认识不?”
李献淡笑着,“祁老三,这个人你们听说没?”
骆滨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李献解释,“我有几个老乡在西域市做生意,有时候商场上的竞争,当地有少数商人会想着法子欺负我们外地人,我那些老乡破财消灾,花钱请祁老三帮着摆平这事。听说,祁老三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你们当地人都不敢惹他。”
骆滨嘴里嘟囔着,“祁老三,祁老三,我们都不认识呀。李哥,你认识不?”
李献笑着摇头,“我来西域县开沙场、包土地,遇见的大都是跟你一样古道热肠的好心人,又不用找人摆平啥事,咋会认识他呀。”
骆滨见骆波也不吭气,只是拧着浓眉苦思冥想着,好奇地问:“三十白,你认识祁老三?”
骆波缓缓摇头,“我不认得,可是祁老三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咋想不起来了,让我想想。”
他一屁股坐在木板床的床沿上,双手抱头努力回忆着。
忽然,他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惊呼道:“想起来了,王仪,王仪提过这个祁老三,好像王仪跟这个祁老三的姐姐是初中同学,对,没错,我就是从王仪那里听过这个名号的。”
骆波连忙跟李献、骆滨辞别,就急匆匆朝外走。
骆滨追出去低声叮嘱道:“三十白,真的请祁老三拾掇贾兵,记着千万不要伤及生命,打断他一条腿或胳膊都成,千万不要让人找到是你请人打的把柄。”
骆波点头,“三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骆滨望着他疾行的背影,高声喊道:“你一定记住我的话。”
骆波上了车快速离去,朝霍尔果斯口岸赶去。
王仪听了事情的原委,连生意都不做了,立马坐上骆波的捷达车。
在王仪的指挥下,捷达车七拐八扭的驶进西域市汉人街的一条幽深的小巷。
骆波走过这条熟悉的小巷,他的心“砰砰”直跳。
心里猜测着,不会是正对着巷子的那家院落吧?!
他依稀记得,初次来汉人街这条巷子,还是跟随一家人过来为亲生母亲送葬的。
果不其然,王仪推开厚重的铁门。
骆波忐忑不安的心咯噔一下。
他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心生恻隐,眼前的院门给人一种惨败的感觉。
随着铁门笨重的“吱呀”的响声,院子里的一切映入眼帘。
脚下一条潺潺的小溪,周围竖立着棵棵高大的杨树,还有几棵歪脖子的沙枣树和杏树。
眼前的景物还是初次见到的那样,没多少变化。
这栋祖辈传下来的房屋年久失修,显得破烂不堪。
“祁老三,祁老三,在家吗?”王仪站在院子当中对着屋里喊着。
一缕光线从廊檐的漏缝里泄了下来,落在地面上一道残破的光。
正屋里传来一个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骆波跟随王仪走进屋。
他好奇地打量着生母苗心曾居住过的地方。
墙面的墙皮一块块剥落了,泥土地面坑坑洼洼的,冒着潮气。
王仪用胳膊肘捣捣东张西望的骆波。
骆波收回视线投向坐在藤椅上的瘦削男子,他嘴角的那颗痦子让骆波仿佛回到16岁那年的寒冬。
祁老三看见骆波后双眼发出贼亮的光,他原本窝在椅背上的身体稍稍坐正。
他朝中间人王仪摆摆手,打发道:“剩下是我们大老爷们的事了,你去巷口等着吧。”
骆波把车钥匙递给王仪。
王仪对着骆波递个眼色,示意他小心点,千万别说错话,免得引祸上身。
骆波微不可及地点点头。
祁老三指着骆波身后的椅子让道:“坐着说话。”
骆波从他沙哑的声线推断他嗓子可能坏了
从他坐着的姿势和体位判断个头真不高,顶多一米六五。
瘦削的身体、瘦骨嶙峋的脸庞,整个人都是骨瘦如柴的。
这样其貌不扬、神色清冷的人,竟然是处事狠绝毒辣的祁老三。
祁老三眯着眼细细打量着骆波,冷不丁冒出一句:“老妈生育的几个男孩里面,就你最像她。”
“你,你知道我是谁?!”骆波错愕不已,右手食指尖对着自己的鼻尖,忐忑不安地问。
毕竟跟祁老三不熟悉,还摸不透他的脾气,骆波很小心。
祁老三嘴角微微勾起,嘲讽道:“西域市、西域县就屁股大的地方,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哪有啥秘密。在你十岁那年,大哥就打听到你的去处了,知道不,那时候我们哥仨对你是又爱又恨又怨。”
“又爱又恨又怨?!挺复杂啊,为啥?”骆波百思不得其解。
祁老三握着虚拳堵在嘴边,连连咳嗽几声,看上去身体有病的样子,“看在你是我们的小弟弟的血脉上爱你,恨你不是祁家的种,怨你,”
“咳咳咳----”祁老三又咳嗽几声,“妈妈为了你精神失常,能不怨你嘛?!长大后,明白这事怨不得你,你在我们哥几个里是最无辜的,从小被亲爸亲妈抛弃,也算是命苦之人。”
“我命一点不苦,我爸妈和哥哥们最疼我。”骆波不服气地辩解。
祁老三嘿嘿笑道:“对,你是有福气的人,骆家收养你是你的福气,看你现在的样子,骆家教育地不错。”
骆波不愿在纠缠自己是否命苦之事上浪费时间。
“请问,你就是祁老三,祁三哥?”骆波小心翼翼地低问,感觉直呼祁老三不礼貌,又改了口。
祁老三点点头,那黑瘦的脸上绽开由衷的笑纹,嘴角的那颗大痦子似乎在昏暗的房间亮了许多。
“祁三哥,你知道生我的那个男人是谁嘛?”骆波开门见山地询问。
“你说啥?”祁老三侧过耳朵,显然没听清楚。
骆波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祁老三的脸上掠过困惑而呆滞的神情。
他从全部记忆中努力搜索着,一副茫然的样子,又带着几分诚挚的歉意,摇摇头沙哑的声音说:“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非他妈骟了他。”
骆波一脸的失望。
祁老三探询的眼光问:“咋,你过得不顺心?”
骆波摇摇头。
祁老三又问:“收养你的那家人对你挺好呀,不会是你进了监狱,他们对你不好了?”
骆波笑了,“爸妈和哥哥们对我比亲生都要好。”
“那不就得了,那你还打听不要你的那个男人干啥,真是吃饱了撑的。”祁老三温和地说。
看着面相慈善的祁老三,骆波不敢确定地再次追问:“你真的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祁老三?!”
祁老三答非所问:“骆波,你小时候摔破膝盖或刀子划破你的手,你养父母怎么样待你的?”
骆波连想都没想地脆声回答:“他们心疼死了,赶紧给我上紫药水或者包扎下。”
祁老三自说自话道:“我记得七岁那年,我翻墙头摔下来,脑袋摔破了,流了一脸的血,去找我家老爷子,哪怕听到他的一句安慰话都知足了,知道他说啥嘛?活该,自作自受。我头上的血硬是自己结痂了,都没人理睬我,妈妈已经疯了,她更不知道咋样管我。”
他见骆波脸上泫然难过的神色,心里那颗坚硬冰冷的心稍稍温软起来,“为啥我心狠手辣,是这个家庭逼得,老爷子心狠,妈妈又精神失常,我能活这么大算是奇迹。我们祁家的兄弟自从妈妈疯了后,就再也没有尝过家的滋味。”
骆波看着这位瘦削的同母异父的兄弟,眼圈红了。
祁老三话锋一转,引入正题,“王仪带你来,看来,你遇到难事了,说吧。”
骆波这才想起裤兜里的两万块钱。
他掏出钱双手递给祁老三,“哥,我妹子被他那吃喝嫖赌的男人欺负,你看着教训下他,别闹出人命。”
祁老三不是那种玩虚套的人,也没客气,把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认真听着骆波介绍贾兵的情况。
骆波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哥,千万要把握好分寸,别给自己惹祸上身,贾兵的爸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
“放心,我知道咋做,不会让他怀疑到你身上。”祁老三不愧是混迹江湖的人,一点就通。
他朝门边望了眼,提醒着,“骆波,王仪这个女人以前受过男人的骗,现在给一个内地富商当小老婆,跟她保持点距离。她为人倒是没啥,就是做生意太他妈精明了。不过,她遇到看得上眼的人,不会坑的。反正,这是个不简单的女人,能呼风唤雨的,别得罪她,也别跟她有啥除了生意上的瓜葛。”
骆波听到王仪的这些往事,脸露愕然的神色,迟疑道:“她对我挺好的,做生意一直照顾我呢。”
“咯咯咯。”祁老三发出一阵怪笑,他的笑声如同她说话的声音,沙哑怪异,如同猫头鹰在笑,很是瘆人。
要是换成别人,被他阴森森的笑声早吓得发抖了。
可是,骆波一点不怕,也许是同母异父兄弟的原因吧。
他也笑了,好奇地问:“哥,笑啥?”
祁老三止住笑,又上下打量着骆波,感慨道:“怪不得王仪对你好呢,我看那女人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打你的主意呢,你长得模样吸引上那个骚娘们了。”
骆波听着不舒服,连连摆手,“哥,别这样说撒。她就是把我当弟弟的。”
祁老三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今天能陪我一起给咱妈上个坟嘛?”
骆波毫不犹豫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