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尤努斯比热西丁大一岁多。
尤努斯一向都很敬重自律谨慎的热西丁。
热西丁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忠告,可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尤努斯点点头,举起酒杯敬热西丁,“谢谢弟弟,你真把我当哥哥了,我今天也给你说说心里话。”
他推心置腹道:“你刚才说的,我今年也是这样想的,自从享受副县级待遇后,组织部来考察干部,单位有人反映我做苗子生意的事,本来提拔我到哪个县当副县长的事,也没影子了。热西丁,我听说,组织部去你们单位考察你了,是不是你要提拔了?”
热西丁谦逊道:“哪里,就是考察下罢了,每年都来考察的。尤努斯,你一定记住我说的话,别干苗子生意了。”
当天夜里,骆波就接到尤努斯的电话。
尤努斯让骆波把他今年投入到苗圃基地的成本钱找个合适的机会全部退给他。
他告诉骆波,今后想在仕途上好好发展,不再做苗子生意了。
这一消息,无疑给骆波当头一棒。
这些年来,之所以做苗子生意挣不少钱。
全靠着尤努斯提供信息和推广销售。
苗圃基地的苗子几乎年年销售光,这跟尤努斯的职业密不可分。
骆波本想开口挽留下,可听到尤努斯在电话里口气非常坚决,根本没有商量转圜的余地。
既然尤努斯去意已决,骆波也只好作罢。
他不愿勉强别人。
骆波放下电话,顿时脸色铁青。
他猜想着尤努斯肯定是听了热西丁的劝告,才临时改变主意的。
骆波气的在屋里直转悠,气急败坏道:“这个热西丁,成心拆我的台,妈的,这不是挖我的墙角嘛?!撒球人嘛!”
正在二楼客房教小米粒看图识字的李茗溪,听到楼下传来骆波的怒吼声。
她连忙跑下楼,见骆波义愤填膺的神情,忙追问原因。
骆波把白天开业典礼时热西丁的话转述给李茗溪,并把尤努斯退出苗圃基地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妻子。
李茗溪低头沉吟着,没吭气。
骆波气愤道:“你说,现在不少人知道卖苗子挣钱,光今年西域县就多了十几个育苗子的人,更别说其他县市了。有尤努斯出面,苗子卖得快,钱也好要。现在尤努斯退出来,明年开春,我把苗子卖给谁去?!这个热西丁,成心跟我过不去!”
李茗溪柔声劝说着,“三十白,我觉得热西丁大哥说的没错,尤努斯咋说也是吃公家饭的,你一个干个体的,肯定不怕影响。现在纪委要求挺严的,听说我们学校黄校长这次被撤职,就是有人举报他吃回扣。”
骆波气哼哼坐回沙发,双腿交叉放在茶几上。
李茗溪坐在他身旁,用手指给他揉捏着太阳穴,尽显女性的温柔,“三十白,别气了,你这些年不是认识不少县林业部门的人吗?明年,你早下手联系他们,再说了,咱家又不是非得靠苗子维持生活,明年开春,你卖的苗子比其他人价格低点,姑姑不是经常说嘛,有东西还愁卖呀?!少挣点罢了。”
骆波脸色柔和许多,伸手搂着李茗溪,不甘心道:“我这不是图省事吗?以前,尤努斯负责销售,我管理好苗子就行了,以后,我又是销售又是管理苗子,修车厂刚开业也离不开人,有点忙不过来。”
李茗溪说:“寒假和暑假,我在修车厂盯着,你去忙苗子,实在忙不过来,让三哥或者姑父帮你管理苗子,现在斯琴在家里顶大用了,姑姑和姑父省心不少。”
骆波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打虎还靠亲兄弟,我看这个热西丁还是没把我当亲人看。”
李茗溪见他又执着地纠缠在原来的话题上,忙打岔道:“春节前,给热西丁大哥家的嫂子送的那件老毛子呢子大衣,也不知道合身不?”
骆波接话道:“合身,相当合身,春节时跟热西丁通电话,他还夸我眼光好,他媳妇挺喜欢的。”
“哟,瞧你,前几天还嫂子长嫂子短的,今天就改口他媳妇,我看你真是小心眼。”李茗溪嗔怪道。
骆波讪笑道:“好了,你总让我发发火吧!”
李茗溪伸手把骆波揽进自己怀里,动情地说:“三十白,别为生意上的事责怪亲人,我觉得,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比啥都好。姑不是经常说嘛,做人不能太贪心。这些年,你做苗子生意挣不少钱,知足吧。我觉得尤努斯是个聪明人,他也是见好就收。”
骆波闭着眼享受着李茗溪温柔的按摩,想着热西丁白天说的话,又嘟囔着,“我觉得热西丁一直在怀疑我什么的。”
“怀疑你?怀疑你啥?”李茗溪食指在骆波的太阳穴上微微停顿一下。
“不知道,反正我有这种感觉。”骆波回想着上次在西域市南郊墓地上热西丁咄咄逼人的口气,“上次,祁三哥和苗心妈的坟墓被挖,我不是给热西丁报案了嘛?他一直追着我问,里面都放了什么东西。”
李茗溪秀眉蹙着,“也是怪事一件,那事谁干的,查出来没?”
骆波摇头,烦躁道:“咋查啊?祁三哥都去世好些年了,就是仇人干的,这也太离谱了撒。”
李茗溪忐忑不安道:“三十白,我咋觉得祁家不是那么简单,肯定会有啥事。这事,我都没敢告诉姑,怕吓着她了。”
“千万别给妈讲,她要是知道苗心妈的墓都被人挖了,非气病不可。”骆波的心情糟糕透顶。
他觉得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尽管李茗溪结合当前的现状,耐心地劝说开导着骆波。
可是骆波还是对热西丁的所作所为心存芥蒂。
白天兄弟俩发生不愉快的一幕,晚上又接到合伙人尤努斯散伙的电话。
这让骆波从内心开始抵触起热西丁来。
这几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热西丁的好感也荡然无存。
他才打消以前对热西丁的戒备之心,这下,又让骆波在心底对热西丁竖立一道厚厚的防线。
骆波特殊的身世,自小就是个敏感之人。
在他的人生信条中,是个有恩必报、有仇必回的人。
感恩已经渗透在他的血液里,对骆家人他能掏心掏肺地相待。
而对于弃养他的生父,他一直都置若罔闻,根本不愿去打听生父的情况。
热西丁主动接触他,并对他能在危难之时施以援手。
起初,骆波觉得这是热西丁应该做的,他并未觉得自己欠热西丁的。
可那次为了骆滨出车祸的事,他前去求助热西丁。
热西丁说的那番话,让他动容。
那时,骆波对热西丁的戒备才慢慢放下。
一来二去的,他跟热西丁的感情也有种亲兄弟相处的感觉。
他觉得还不错。
可是,热西丁那天在墓地用审视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让骆波恍然感觉自己又回到看守所那不堪的日子。
热西丁那种上位者的优越性,让骆波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内心很反感。
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让骆波开始疏远并排斥热西丁来。
西域市公安局。
热西丁翻阅着祁建斌十几年前入狱的档案。
个人表格上填写的亲属关系,让他心里不由摇头暗叹。
可能是家人从事的事都不光彩,祁建斌在表格上写的很隐晦。
父母双亡,祁老大去世,祁建文远嫁到广州,祁老三待业。
表格里没有出现骆波的任何信息。
看着表格上的一家六口。
如今,仅剩祁建文生活还算正常。
祁家三兄弟全都是涉案人员。
一个被枪决、一个在服刑,还有一个在服刑期间患癌症离世。
这家人也够悲催的。
热西丁再次庆幸,骆波幸亏不是在祁家长大。
否则,依照骆波的性格,肯定也是个让警察头疼的人物。
小丁见热西丁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皱眉,又不时地叹息。
一向沉稳的热局,怎么会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
小丁好奇又不敢询问。
热西丁把黄皮档案袋朝桌子上一扔,抬起眼皮问:“监狱那里来消息没?”
小丁转述监狱方面对祁建斌的评价,“这个祁建斌入狱后心如死灰,每天跟木头人一样,让干啥就干啥,跟同监舍的人相处还行,话也不多,没那么多事,算是很配合管教的那类人员。三年前明目张胆地越狱,说是越狱,实际就是明白着让监狱给他加刑,看样子,他打算在监狱里住一辈子了。自从他弟弟祁老三离世后,再也没亲人去探望他,偶尔会有以前跟他的几个小弟看看他。他浑身都是病,最严重的是风湿病。对了,监狱那边反应,他妹妹祁建文四个多月前曾看过他,后来也没再去。”
热西丁闭着眼睛听着小丁的话,好像快睡着了。
当他听说祁建文去监狱探望祁建斌,双眼蓦地睁开,插话道:“你是说,祁建文就探望过他一次?”
小丁点头,“我也奇怪,祁建文回西域市都三年多了,也就是才去看望他。就一次。”
热西丁若有所思道:“小丁,忙完这段时间,咱俩该去巩乃斯县监狱去会会这个祁建斌了,也许,他能说出点什么。”
小丁纳闷道:“热局,你还在怀疑祁建文?”
热西丁分析道:“你就没发现吗?抛开祁建文,咱们这个连锁案件都走向死胡同了。可是,把祁建文当成嫌疑人,她又是怎么交易的呢?!”
小丁明白热西丁分析推理地不错,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呀!
金秋十月。
阿勒玛勒村西口竖立的那块巨型宣传牌上,蓝底白字的宣传标语格外醒目。
“发展是第一要务。”
事物总是朝前发展的,尽管迟缓了一些。
在共和国成立55周年的国庆节这天,阿勒玛勒村这条水泥路经过一年多的风风雨雨,全部竣工。
六车道通车典礼大会是在阿勒玛勒村西头的入口处举行的。
一位瘦矍的地区领导做着激情澎湃的发言,“……地区党委、地区政府抓住了经济发展的要害,做出了重大决策,鼓舞着全地区各族人民奋勇拼搏、排除万难,直到最后的胜利……”
自治区交通部门负责人以及50多名地区各部门领导和阿勒玛勒村的各族村民为通车剪彩。
阿勒玛勒村这条高标准的水泥路两旁彩旗飘飘、花环摇撼、气球腾空、少儿做舞、鼓乐齐鸣。
六辆重型卡车并驾齐驱。
骆峰、巴格达提、白大爷等各族老人们都笑了。
眼窝子浅的李羽不由回想到当年初次来阿勒玛勒村时那千疮百孔、不堪入目的老土路。
她笑着笑着,转过脸偷偷抹一把眼泪。
这条马路竣工给各族村民提供了便利。
同时,也让不少村民有了晾晒打瓜和玉米的场所。
外乡人高军海今年种植了50亩地打瓜。
因开春播种晚,收获时间也延后。
这条水泥路通车庆典的第二天。
高军海就把50亩地湿漉漉的打瓜摊在水泥路的北边。
这下,惹恼了村里的老人。
几位年过七旬的老村民把高军海团团围住。
“你个小高,这路是通车的,不是让你当晒场的,你赶紧把打瓜拉走!”
“没看见,墙上写着公路是大家的,靠大家自觉维护的话呀?!”
……
高军海这两年种地发了些财,早就不是当年来阿勒玛勒村畏缩的样子了。
他不耐烦地抢白道:“这大路是公家修的,又不是你们掏钱修的,管那么多闲事干啥?!”
老汉们更不乐意了,把拔腿就要走的高军海围住,逼着他把打瓜拉走。
骆峰赶着老牛车从村西口回来,看着一路上晾晒的打瓜。
他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把马路当成自家晒场了。
刚路过托乎塔尔家,就被高军海喊住了,“骆叔,你帮个忙说下啥,我这打瓜不能拉走。”
高军海知道骆峰在村里的威望,想让骆峰出面帮着说些好话。
骆峰回道:“小高啊,你这个忙,我可帮不了。前几天县交通局没给你发传单呀?!这路是通车走路的,不是咱晾晒庄稼的晒场。”
高军海见骆峰没给他这个面子,心胸狭窄的他记恨起骆峰来。
村长马军跟几名村干部正好走来,指着路上摊晒的打瓜对着高军海说:“高军海,大路上不能晒打瓜,你不知道啊?!赶紧拉走,村东头那块荒地不是晒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