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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西丁坐在监狱长卡勒亚特的车上,情绪很低落。

他转过脸茫然地望着外面的景物。

路右侧,杨树林之间不多的几块麦田夹杂在荒地与树林之间,虽然油绿,却显得单薄凌乱,还有几分凄荒。

犹如他此刻消沉的心情。

再往前行驶,就到了一片绵延不绝的冬麦地。

路两旁大面积的冬麦泛着绿色,给肃杀的大地点缀上勃勃生机。

这满眼的绿色让内心憋屈的热西丁心中舒坦不少。

一个月前见祁建斌最后一面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热西丁的脑海里。

那是元宵节过后的一个周日。

热西丁又带着一盒黑药膏探望祁建斌。

那天,俩人依然在监狱长办公室见的面。

热西丁跟祁建斌点点头,顺手把黑药膏递给他。

还没等热西丁开口说话。

一向寡言少语的祁建斌,竟然主动开口跟热西丁谈起了条件,“热局长,咱俩做个交易吧。”

“交易?什么交易?”热西丁断然摇头拒绝,“我不会跟你做任何交易的。”

“假如这个交易,能让你端了东北虎的老窝呢?”祁建斌的嘴唇轻轻抿起,斜睇一眼热西丁,轻描淡写地抛出了做交易的筹码。

也许,对一个打算长待在监狱的人来说,再大的惊天案件对祁建斌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他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

虽说不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可说这话时,神色有种玩世不恭的慵懒和散漫。

祁建斌的脸色很平静,似乎没什么表情,但观察入微的热西丁还是从他眼底那抹神色中看到了一丝对这笔交易的希冀。

“东北虎?!”热西丁闻言,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喷张,吞咽下口水,声音都变得有些异样,“你是说20多年前赫赫有名的东北虎?!”

祁建斌的嘴角微微勾起,讥诮的口吻说:“要是个小虾米,你会跟我做交易吗?!”

热西丁沉吟数秒,干脆利落回道:“行,咱俩交易,你说啥条件?”

祁建斌低下眼眸看着地面,慢吞吞地说道:“你帮我给祁建文捎句话,就说我这个当二哥的想问问她,她晚上睡觉能踏实吗?就不做噩梦嘛?!”

“就这些?”热西丁挑眉问。

祁建斌依旧垂着头,没吭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热西丁承诺:“行,你这话,我会捎带过去的,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为啥不喊祁建文妹妹,而是只呼她的名字?”

祁建斌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反问:“喊她妹妹,还是喊她名字,对我这样一个老死在监狱的人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热西丁摇头。

祁建斌这才透露埋藏多年的秘密,“我大哥祁建国,人称祁老大,他曾在二十多年前,跟东北虎在广东合伙做过dU品生意,他算是东北虎最信赖的手下,贩dU谋生的东北虎竟然因别的原因被抓,想想你们也真够笨的,当时就没深挖下去,要不,东北虎准判死刑。话扯远了。东北虎是个心狠手辣、难对付的人,他当年入狱前,曾告诉我大哥按兵不动,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蛰伏起来,等他出狱后,带着我大哥大干一场。东北虎在境外也是大名鼎鼎,我大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大手大脚的花钱惯了,为了抢钱被,他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我就不说了。他在临死前把东北虎跟他的约定偷偷告诉了我,如果我猜的没错,东北虎应该出来了,我可以配合你们,肯定会让你立大功的。”

祁建斌说的很慢,似乎每说一个字都那样艰涩困难。

热西丁听得很认真,生怕错漏一个字。

他答应祁建斌,会帮他捎带话。

而祁建斌则承诺,他肯定会选择合适的机会告诉他相关细节。

那天从巩乃斯监狱返回西域市后,热西丁并未回家,也没赶回单位。

而是径直朝西域市汉人街祁建文开的那家游戏厅驶去。

祁建文那天穿着一件超长羽绒服,神色淡然地坐在收银台算着账目。

当他把祁建斌的话转述给祁建文听时。

他以为能看到祁建文惭愧或愕然的神色。

可是,祁建文竟然捂着嘴呵呵直笑。

她笑了许久,才喘息着说:“我这个二哥,在监狱待久了,快成勺子(傻子)了。”

热西丁记得那天,自己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祁建文,祁建文的脸上表现得很无辜,找不出一丝异样。

那天,他再次感到自己可能真的判断失误,错怪祁建文了。

“热局,吃完饭再回西域市吧,你这几天也没休息好。”监狱长卡勒亚特的话把热西丁的思绪拉了回来。

热西丁摇摇头,“算了,现在还不到12点,我还是回吧,好多事要处理。”

卡勒亚特递给热西丁一根烟,心存疑惑地问:“你说,这个祁建斌为啥让咱们帮他瞒着去世的消息?”

热西丁疲倦地皱皱眉,把嘴凑到卡勒亚特的打火机旁,猛吸两口烟,“可能跟市局办理的一个案子有关,等案件破了,再说吧。”

卡勒亚特想想,同情的说道:“瞒不瞒的,一个样,这么多年来,也就一两个他以前的小弟一年看他一次,基本上没啥人记得他,在监狱里,来看望他的人是最少的。以前他的弟弟每月来看望他,自从他弟弟去世后,就没啥人了。”

热西丁侧脸瞟一眼卡勒亚特,提醒道:“可不能大意,一定要瞒着,尤其是祁建斌入狱前的私人物品,谁来要,都不能给,也不能让别人看,你们保管好。否则,真的可能会出事,这个祁建斌,不是危言耸听的人,说话还是挺靠谱的。”

卡勒亚特见热西丁神色有些紧张,忙笑道:“放心,热局,别紧张,我会安排好的。”

热西丁没吱声,靠在座椅上,又从口袋掏出祁建斌留给他的信,细细研究着字里行间的内容。

祁建斌的字写得很难看,歪歪斜斜的小学生体,还有不少的错别字。

“热局,我走了,身体不好,腿疼受不了,谢谢你的药。你问我他们找什么,我老祁家有对元羊刀(鸳鸯刀),是我大哥和东北虎做生意的品正(凭证),他们在找那刀。刀不在我这,我弟给了那个我一直没见面的小弟弟了,就是上次你说的报案的罗(骆)波,你一定帮我护着他。东北虎老家的地址是……你拿着刀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结过(结果),永别了。祁建斌。谢谢你。”

热西丁开着自己停在监狱外的那辆警车返回西域市。

一路上,他思绪万千。

祁建斌留的这份信,再次显示骆波跟祁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祁家跟毒枭东北虎的信物鸳鸯刀竟然在骆波手上。

而且,祁建斌在遗书中要求热西丁护着骆波。

热西丁越朝下想,头皮子都发麻。

倘若骆波跟东北虎是一伙的,那他的城府实在太深,深不可测。

热西丁对骆波的舐犊之情慢慢化为失望和憎恶。

自小深受在党校当老师的妈妈影响,热西丁是个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人。

跟骆波即便有血缘关系,但是假如骆波走上犯罪道路,他能做到六亲不认,亲手把骆波送上法庭。

小雨微风,天气略寒。

春雨过后,空气清新脱俗,挂着雨珠的花草树木晶莹剔透。

茂密的杨树苗在春雨的滋润下茁壮成长。

地上的万物因雨水的光临洗衬变得更加洁净。

为了节省挖树苗的人工,提高挖树苗的效率。

骆波开着李献从内地引进的一辆小型挖掘机,沿着杨树苗的外围挖掘着树苗。

挖掘机旁,江道勒提带着十几名农工将挖出来的树苗一棵棵捡起。

七八名女工先是抖掉树根处的泥土,然后50棵一捆用塑料绳索捆好摆在地头。

三四个男工抱着捆好的树苗装到路边的大货车上。

一辆冰冷的机器在骆波的操作下,挖掘机的铁爪宛如一双巨大的手沿着树根齐齐地挖下去,又轻巧地抬起来。

动作极快,又不伤树根。

西域县的100万棵树苗早已送到各乡镇的退耕还林地块。

朋友多了好办事,这话一点不假。

剩下的树苗也被老刘、小樊以及尤努斯等人帮着推销,全部销售完毕。

骆波亲自上阵在抢抓时节,清明节前要把树苗全部栽种下去,否则会降低成活率。

热西丁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骆波把手机夹在脖颈处,他双手不住地操纵着机器。

因脖子歪着,手机离耳朵较远,骆波没听清里面的话。

他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喊道:“你说啥?没听清。”

热西丁提高嗓音吼着,“你在忙啥?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咋才接电话?”

骆波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情跟热西丁详说。

一想起热西丁插手管他跟尤努斯合伙做苗子生意的事,骆波就觉得热西丁做事不地道。

他不阴不阳地扔了句,“能干啥?!不正在求爷爷告奶奶地卖我的苗子嘛?!好了,我在忙呢,先挂了啊!”

骆波没等热西丁回话,他右手从脖颈处拿起手机按了结束键。

热西丁碰了一鼻子灰,气的他抬起右手,狠狠拍了下方向盘。

手指不小心触动了喇叭,警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热西丁望着骆波的修车厂,生意不错。

修车厂里停着两辆车,一辆车的引擎盖子打开着,两位年轻人正在维修着什么。

还有一辆车正在更换轮胎。

南边的洗车行有三辆车排队洗车。

李茗海站在摆放车上用品的柜台前,正给司机介绍着什么。

骆波忙不过来,把李茗海拉进来一同做这修车厂的生意。

李茗海的凉皮店基本上靠媳妇小梁撑着。

热西丁从巩乃斯监狱返回西域市,连家都没回,就来西域县找骆波了解情况。

可是吃了闭门羹。

他斜靠在座椅上,又设想着把骆波放进案件里。

越想越后怕,脊背开始冒冷汗。

刚才骆波在电话里毫不加掩饰流露出对他的怨怼。

这在以前,骆波即便虚心假意,可从未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他不敬。

热西丁心里很不爽,发动车子离开西域县。

他回到单位,又去档案室翻阅以前的案件。

当他把祁家人参与进来的可能性重新捋了下几个相关联的案件,总算有了眉目。

他得出一个结论,祁家人绝对有问题。

是祁建文一人,亦或者是祁建文和骆波俩人都参与进来。

祁建斌一直在监狱服刑,他没有参与进来的可能性。

从单位出来,热西丁准备回家换身衣服。

走在小区的林荫小道上,看到女儿阿依努尔竟然破天荒地没去上学,而是在小区的篮球场玩着篮球。

不远处身穿一身粉红色运动装的阿依努尔,正朝篮球般投掷三分球。

热西丁从人行道绕了过来。

他双手抓起在地上弹跳的篮球,一个轻盈的跳跃转身,漂亮的三分球。

“哇塞,爸,好帅啊!”少女阿依努尔眉眼带笑地夸赞着,一脸的崇拜。

热西丁戏谑,“你刚才哪是投球,双手抓着朝上扔,像是端尿盆。”

阿依努尔跺跺脚,小脸绯红道:“爸,有你这样说话的嘛?”

热西丁一手捡起篮球,一手搂着女儿的肩膀,笑呵呵地问:“怎么,今天没去上学?逃课了?”

“不想去。”阿依努尔嘴巴嘟着,一脸挫败道:“前几天的奥数比赛,我才拿第二名,烦着呢!”

看着女儿长出一口气,难掩脸上的失落。

“哟,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我家阿依努尔争第一?”热西丁打趣,“别太贪心了,你年年拿第一,也该让别人尝尝第一的滋味了。奥数第一名和第二名也就一道选择题的差别吧?”

阿依努尔撇下嘴,“西域市中学初中部的骆朴,领奖时我看见他了,长得自以为有多酷,鼻孔都朝天了,哼!我就不信超不过他,听说,他打篮球还凑合,篮球是他的弱项,我要超过他,让他知道我阿依努尔比他强!”

女孩子又不甘心道:“拿第二多没意思,第二名并列好几个,第一名却只有一个,看上去一步之差,可意义不一样的。”

“骆朴?”热西丁对骆姓人很敏感,此刻的他只在意拿第一的名字,“姓骆,还是姓罗?”

阿依努尔歪着头,一脸的俏皮,认真地纠正道:“爸,难道是我的汉字发音不准吗?我说骆朴,不是罗朴。四声骆,而不是二声罗哎。”

“哦,看来爸爸耳朵出问题了。”热西丁用手指掏掏耳朵,自嘲着。

阿依努尔又接着说:“爸,骆朴的爸爸是西域中学的副校长,妈妈是市党校的老师。我已经想好了,跟他比一下,看谁更厉害。”

“你俩又不在一个学校,怎么比?”热西丁说着实情。

阿依努尔眉毛一挑,小脸绷得紧紧的,一本正经地说:“我已经给他下挑战书了,参加中考都报西域市中学,不报wLmq的兵团二中,等中考的光荣榜一出来,就能决一高低。”

“挑战书?”热西丁噗嗤笑出声来,打趣道:“你们小孩子把学校当江湖了?”

“别小看我们,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学校就是江湖。”阿依努尔煞有介事地辩解着。

“好了,你说啥就是啥。”热西丁宠溺道,“亏你能想出发挑战书的主意,人家骆朴接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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