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大历三年的上榜进士们四十八人纷纷来到吏部准备参加选试,吏部的选试是只有上榜及第的考生才有资格参加,这些自从及第之后就有了做官的资格,但也只是有了做官的资格,并一定能立刻做官,若通不过吏部的选试,恐怕只能暂时给地方官吏做佐官。进士们都在门口聚拢,但被站岗的兵士拦下,并让他们等着,一会儿有人过来见他们,这让这些有了做官资格的进士们都很纳闷。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从衙门内走出来,众进士一看,却是吏部尚书李岘,进士们都诧异,李岘怎么亲自来了?
在进士们还没有想出答案,李岘就说:“诸位都是已经上榜的进士,都是已经有了做官资格的人,不过还需要进行选试。今天这次的选试与往常不同!大家都排成三队,咱们这次选试地点设在别处,大家跟本官来!”
李岘坐着轿子在前面走,进士们跟在后面,两侧还有兵士护送。
不久,进士们就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门口,抬头一看,这府邸的门檐下挂着摄政王府的牌匾,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岘看见进士们的表情,说道:“都不用惊讶,这次的选试地点就在摄政王府,诸位都跟本公进去吧!”
进士们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李岘进入摄政王府,在一处天井里停了下来,李岘让进士们都在天井内等着,他独自一人进正厅向赵子良报告。
不久,杜甫拿着进士们的名单走出来说道:“诸位都是上榜之人,今日选试由摄政王和吏部尚书、梁国公共同主持,用摄政王的话说,这也是一次考试,称之为面试,不用再考察笔迹是否工整,也不是看你的相貌是否端正和俊美!接下来,本官会一个一个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人举手喊一声‘到’,第一个,韩翃!”
三十多岁的韩翃立即举手道:“到!”
“好,你跟本官进来,其他人在此等候!”杜甫招了招手,对其他进士丢下一句话就带着韩翃走进了大厅。
走进大厅,韩翃就看见正对面明镜高悬之下坐着一个相貌威严、束发金冠、看上去很是年轻,目光中透射出睿智和杀气的青年人,这目光让韩翃感觉自己顿时被剥了一个精光,在此人面洽无所遁形一般。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只有当今摄政王,但他就是摄政王吗?怎会如此年轻?
杜甫见韩翃发愣,担心他因为失礼而在赵子良面前留下不礼貌的第一印象,有心提醒他一下,“韩翃,还不快见过二位考官?”
韩翃回过神来,瞬间惊出一声冷汗,心中不由暗骂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神,这可是要命的当口啊!他急忙下拜行礼道:“学生韩翃拜见摄政王!”
赵子良没问韩翃怎么会认识他,这是一个弱智的问题,他抬手道:“韩先生,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呃······”韩翃又愣住了。
赵子良提醒道:“用最简短的话描述你的姓名、年龄、来自何处,你的家庭情况、社会关系和过往经历等等!”
这就是所谓的面试?韩翃又差点愣住了,他急忙收敛心神,经过一番措辞后说道:“学生姓韩名翃、字君平!南阳人士,家中有一妻,子女一双,老母在堂,兄弟三人,排行第二。学生在天宝十三年曾进士及第,及第后回乡省亲,却爆发了安史之乱,后被淄州节度使侯希逸辟为掌书记,后随侯大人入朝来到长安,一直在侯大人任从事,前两年侯大人病逝,学生就闲居在长安,一直未再入仕”。
赵子良把韩翃的档案翻看了一遍,韩翃的自我介绍与档案中的记述大致相同,而且他发现档案中有一首词颇有些熟悉,不由自主的念出来:“‘章台柳,颜色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梁国公,本王不懂诗词,但感觉这首词作得不错,你是行家,能不能给本王解说一下这首词的意思?”
“大王既然有兴趣,老臣就解说一二!”李岘笑了笑,开始解说:“这首词描述一对互相爱慕的男女分别多年之后,男子仍然对女子有着深深的爱意,他既担心她的生死安危,又担心她红颜凋零不堪相看,更恐她已为他人所劫夺占有。词句间在带有浓烈的爱意和怀疑试探!据老臣所知,这首词是当年长安收复之后,韩公子遣人返回长安暗中寻访妻子柳氏,派并带回来这首词!韩公子的妻子柳氏对诗词颇有造诣,她给韩公子回了一首词,叫做‘杨柳枝’,大王要不要听听这首词的内容?”
赵子良道:“愿闻其详!”
李岘显然对韩翃两夫妻的昔日传奇佳话颇为欣赏和熟悉,他道:“‘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增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这首词词义凄凉,她对他一样情深浓烈、念念不忘,却没有半点怀疑拷问韩公子的意思。还深深自责,自己已失身,哭泣着告白,芳华已谢,纵使君来已不堪折了,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赵子良对韩翃两夫妻的这段传奇佳话也颇感兴趣,问道:“后来韩公子和尊夫人的结局如何了?”
这段往事由韩翃自己说还真不好说出来,李岘越俎代庖地说道:“韩夫人当时为了躲避兵灾,剪去长发寄居在法灵寺中,接到韩公子的书信之后开始束发期待与韩公子团聚,当时哥舒翰手下有一个叫沙吒利的番将以为自己有一些功劳,在长安横行霸道,带兵洗劫了法灵寺,韩夫人被沙吒利掳走并收为宠姬。三年前韩公子随侯希逸入朝,得知了韩夫人已经被沙吒利夺走,摄于沙吒利受陛下宠信,未敢轻易得罪。有一次韩公子和夫人在街上偶遇,韩夫人这才得知韩公子已经回到了京城,过后韩夫人派人给韩公子送来了这首杨柳枝!”
赵子良疑惑道:“这么说韩夫人如今依旧被沙吒利占有?”
李岘点头道:“是的!”
“这沙吒利在何处?现任何职?”
“据说此人现在就在长安,现任凤翔军节度副使!”
赵子良闻言有些生气:“这些番将之所以无法无天,就是朝廷纵容的结果,本王的军中为何从未有番将敢如此目无法纪?那些番将本身就是蛮人,缺乏礼数和教养,纵容的后果就是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看来朝廷各军不加以整肃是不行了,这样的军队也就只能欺负一下老百姓,让他们去打仗,只要战事稍微不顺,必然一败涂地!”
李岘提醒道:“大王,今日咱们这是在面试进士学子们,至于军务,还是再另行处置吧!”
赵子良点点头,对韩翃说道:“韩先生,本王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绝不会不管,不管你今日的面试是否能够通过,明日本王就会下令让沙吒利把你夫人送还给你,至于沙吒利,自有军法从事。尊夫人嘛,你若依旧对她有情,就不能嫌弃她的从前过往,夫妻俩以后好好过日子,明白吗?”
韩翃顿时大哭,跪下磕头道:“大王圣明,学生······若能与贱内团聚,必将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子良摆手笑道:“你先起来吧,如今你已经第二次进士及第,名副其实的状元郎!如今各地藩镇割据、不少地方官吏畏惧藩镇将领的专横跋扈而弃官逃走,朝廷和地方上有许多官吏已经腐化不堪使用,朝廷需要一批年轻、有朝气、正直、敢于直言进谏、敢于与腐化势力对抗的官员,大唐若想中兴、重现开元盛世的繁华和荣耀,这个责任就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了!”
韩翃立即道:“学生谨记大王教诲,请大王看学生的表现吧!”
“好,这话本王喜欢听!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实际行动来得直接!韩翃,现在本王正式通知你,你的面试通过了,三日之后来摄政王府等候任命通知!”
“多谢大王、多谢梁国公!”
韩翃走后,李岘对赵子良说道:“这韩翃是这些年少有的才学之士,他的夫人柳氏当年是李王孙府上的歌姬,韩翃在李王孙府上做客,席间与柳氏暗生情绪,李王孙也是气度不凡,胸襟开阔,也不生气,不但撮合他们,还出钱让他们成婚。还有一个叫李端的,也在长安很有名气,这李端的妻子也是一个歌姬,叫镜儿。她是郭子仪第六子郭暧的歌姬,李端颇有才学,郭暧和升平公主每次举办宴席都会请李端在场,即兴赋诗。郭暧后来发现此事,便对李端说如果他能以弹筝为题写一首诗,便将镜儿赠送给他,李端就当场做了一首诗,把这镜儿取回了家。”
赵子良对这些八卦闻之一笑,对杜甫道:“下一个!”
下一个走进来的是卢纶,卢纶见过赵子良,连忙拜见:“大王,学生卢纶见礼!”
赵子良笑了,对李岘道:“那日开考,卢纶迟到了,本王心想说不定这就是一个人才,就让他进了考场,没想到卢纶还真的上榜了,而且还是榜眼!”
李岘也笑道:“看来这是大王慧眼如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