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护卫军营地东北方向两里之处竖立着一杆大纛,这杆黑色的大纛静悄悄的耷拉着,但上面绣着的一个猩红的“王”字却显得有些张牙舞爪,周围人影不断闪过,在零星的火把灯光照耀下,一队队身披甲胄的兵士们端着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护卫军营地方向前进。
在黑色大纛之下,一个身披重甲和血红披风的须发皆白的老将巍然坐在马背上,战马不时的摆着头,打着响鼻,老将伸手在马鬃上不停的抚摸着,安抚着有些焦躁不安的枣红战马。
旁边一匹黑色战马上坐在一个身穿披甲的中年人,这人虽然虽然身披甲胄、腰悬宝剑,但却没有半点军人气质,略显消瘦的脸上完全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文人模样,此人看了看周围不断前进的队列大军,扭头对须发皆白的老将道:“王将军,有把握吗?”
这个老将正是河西道卫戍大将军王驾鹤,他听了旁边监军贾荣的问话,淡然道:“贾大人,你觉得到了这个地步有没有把握还重要吗?”
贾荣一怔,喃喃道:“是啊,有没有把握已经不重要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胜算有多大,这一仗必须要打,再不打就没有机会了!”
连贾荣这个对军事一知半解的监军都知道这个时候想要安全撤退已经不太可能了,就算能安全撤退,就算能撤回去又能如何?谁都不是傻子,在瓜州这地方有如此之多的军队进攻摄政王的御驾,就算三岁小儿都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与卫戍军脱不了干系。
王驾鹤道:“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一仗却是不好打,据我所知,摄政王身边的护卫军和龙卫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乃是从全西秦军队中抽调的精锐兵士编练而成,每年进行一次大比武,淘汰弱者,补充强者,所以它能始终保持战力不减,甚至战力还越来越强,这次带来的三千护卫军就可以抵得上一般常备军一万以上,而且······”
王驾鹤不想再说下去,他不想打击贾荣的信心,这个时候他和贾荣都不能失去信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一旦泄气,后果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大量的马蹄声和喊杀声,王驾鹤和贾荣心中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产生了疑问,怎么回事?按道理前排人马应该没有这么快就攻进营地啊,怎么这么快就传来了喊杀声,对,怎么还有马蹄声?
“快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两翼骑兵擅自出击了?”王驾鹤立即命令身旁一个牙将前去打探消息。
牙将答应:“是,大将军!”
在这千军万马之中,想要从后方跑到前面去谈何容易?要能够及时了解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痴心妄想,何况还是在夜晚。
“摄政王护卫军统领尓朱献忠再此,挡我者死!”尓朱献忠手持点钢枪骑乘在战马上一边大吼,手中的点钢枪一边不停的刺击和横扫,挡在前面的敌人不断的倒地死去。
在尓朱献忠的带领下,护卫军们骑着战马跟在他身后从营地中杀出,一举突入进正在压过来的敌军步兵军阵之中,护卫军不愧是从西秦军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在冲刺的过程中居然完成了突击阵型的转换,而且是在敌阵之中,这对于骑士的骑术和战斗技能的要求是无法想象的。
之所以要转换阵型并排成密集型突击阵型,完全是为了集中力量便于更快更好的进行突击突破,就好像五根手指并拢在一起的力量绝对要比分散开来要强得多,也不容易弯曲和折断。
“我擦,挡住他们,给我挡住!”一个裨将看见尓朱献忠带着大批骑兵快速无比的冲进自己的军阵,顿时又惊又怒,举着战刀对前面的士兵大吼。
但尓朱献忠和身后护卫军士兵们的大吼声传出很远,这让许多河西道卫戍军兵士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回事?他们是西秦军?是摄政王的护卫军?”
许多河西卫戍军兵士开始怀疑起来,前进的步伐也变慢了,人一旦在战场上犹豫起来,战斗力必然大减,犹豫就以为着随之而来是胆怯、害怕和恐惧。
“我擦,怎么是摄政王的护卫军?完了,上面有人要造反,把咱们当棋子啊!”
“进攻摄政王的护卫军,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我们上当了,我们被上面某些人蒙蔽了,这不是找死吗?”
怀疑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都开始停止了前进,甚至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这个时候呆在这里明显是当炮火,士兵们虽然憨厚,但谁都不是傻子,许多人从军多年,早就变得油滑和机灵,在战场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是造反啊,我擦,上面那些野心之辈这是要把我们全部拖下水啊,老子不想死了还背负一个叛军的罪名!”
先是士兵们开始停止前进、不听指挥,接着是下面的军头和营头们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其实比普通士兵们更加担心发生反叛的事情,士兵们人数众多,而且只是听命行事,朝廷就算追究也一般不会追究普通士兵,但是军头和营头不一样,他们是基层和中层指挥官,一旦造反,他们的罪名不会比领头的轻,造反可不仅仅只是要命的事情,弄不好全族都会被诛灭,就算不牵累家人和族人,如何家眷们怎么做人?
“头,快想办法,咱不能造反啊,造反是死路一条啊!”一个兵士对军头大叫道,战场嘈杂声太多太大,说话全部都是用喊的,只有喊才能听得清楚。
军头也是焦急万分,他吼道:“我草,老子有什么办法?上面那帮该死的,要造反自己去造啊,竟然把所有兄弟都拉下水,我们都上当了!等等······现在我们自救唯一的办法就是调转枪头,把上面那些用心险恶的家伙抓起来交给摄政王发落,谁挡我们就杀谁!”
马上有人附和:“那还等什么?统兵是王驾鹤和贾荣,绝对是他们两个使得坏,兄弟,操家伙,干起来!”
“走走走,活捉反贼王驾鹤和贾荣!”
“活捉反贼王驾鹤和贾荣!”
“活捉反贼王驾鹤和贾荣!”
随着这个呼喊声传扬开去,已经对这次军事行动的合法性产生怀疑的唐军兵将们纷纷开始响应,没有人是傻子,这个口号传扬开来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调转枪头对付王驾鹤和贾荣才能够摆脱叛军的身份,才算得上是及时反正,也能说明他们是被上面的将军蒙蔽了。
“这······是怎么回事?”尓朱献忠正杀得起劲,前面的敌军竟然都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并且纷纷转身调转枪头向后方快速冲去。
尓朱献忠和身后的护卫军骑兵们都傻眼了,冲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已经感觉到这些敌军已经没有了敌意,很多人转身之后背对着他们向后方快速冲去,听到他们的口号声,尓朱献忠终于明白这些唐军士兵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并且临阵倒戈了。
对于这种情况,尓朱献忠当然是乐见其成,他一边放慢速度,以免战马撞到前面的唐军士兵,一边对身边亲卫下令:“全都放慢速度,不要伤到友军!”
“是,将军!”
王驾鹤和贾荣正在焦急的等待消息,哪知道前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很快,这声音很清晰的传了过来,“王驾鹤和贾荣联手蒙蔽我们,让我们攻击摄政王的御驾,他们是反贼,活捉反贼王驾鹤和贾荣!”
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不断传过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当王驾鹤和贾荣听清楚之后,二人脸色全变了,变得煞白无比。
不止这二人脸色变了,周围其他唐军兵将也都听了个清楚,他们看向二人的目光开始发生变化。
贾荣呆若木鸡,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局势如此急转几下?完了,完了,兵败如山倒,回天无力啊!”
两人就算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本来是瞒着所有士兵和绝大部分将校以主动出击进攻入侵敌人为由展开这次军事行动的,为了能顺利进行,他们还以商议军务的名义把两个副将杨真和温宇光囚禁起来,为这次行动扫清障碍,当然他们在军中还有几个心腹将领,这些人一起配合他们一起发动这次叛乱。
旁边一个心腹将领褚同光焦急的说道:“大将军,事不可为,还是赶紧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王驾鹤其实一直在担心,士兵们毕竟不是傻子,能够蒙蔽他们一时,却不能蒙蔽一世,他最担心的就是在战斗中有人发现赵子良和护卫军的身份,他虽然是大将军,但现在可不是从前了,主将的话语权被削弱到了最低谷时期,士兵们也不像从前一样傻傻的不管什么命令都会好不犹豫的执行,更何况是造反?大家都是拿军饷讨生活而已,可不想背负一个反贼的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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