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求道:“高于生命的东西,就命名为气节?”
他还是似懂非懂,于承珠也知道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就由得他去,只是那一刻,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师父张丹枫,她知道如果他在,肯定会有妙句,也肯定会明白她说的。
不错,有他在,她就不会孤独,那是心灵和灵魂层面的接近,所以看见了师父,她会很亲近,很开心的。
这种感觉只有在师父身边,她才会产生,离开了师父张丹枫,她会感觉孤寂,感觉不到暖意,还会感觉到冷。
人是群居的动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和师父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她和不同世界的人打交道之后,由衷地体会。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无论到哪里,那种情感就仿佛血浓于水一般,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这时候于承珠感受到的是空虚,原来外面的世界,根本不是她的安乐园。
桐木姥却笑道:“鹓鶵就是凤凰,难道你于承珠也是凤凰吗?”
于承珠道:“不,我哪有凤凰浴火重生的勇气,我只是一只天外的鹧鸪而已。”
说着也不禁怅然,她父亲于谦被冤杀,她远赴江湖,就算后来父亲的冤案被平反,可她再也无法回到旧家园,不正是一只天外的鹧鸪,四海为家吗?
只是她哪怕漂泊天涯,也有骨子里的东西,叫它清高也好,气节也罢,这就是一种情怀,一份气质,一缕跟着她的影子。
她继续道:“就算只是一只小鸟,也会有取舍,不会像腐鼠一样什么都吃。”
这不知不觉中,她又把自己当成是鹓鶵,看来她是很认同并向往着。
桐木姥道:“看来你心里有师父,也愿意自己成为鹓鶵,没有东西吃,普通的泉水也是琼浆,足矣!”说毕,她不禁哈哈大笑。
可她伤得太重,一笑就忍不住咳嗽,一咳就又吐血。
于承珠斜睨道:“你都命不久矣,何不口下积德?说不定我会给你一个痛快,利人利己,岂不是好?”
桐木姥道:“你讨厌铁镜心的自负,可知不知道,你那种名门正派,自命不凡的样子也一样很讨厌!”(于承珠与铁镜心的故事,事详见梁羽生着作《散花女侠》)
于承珠心头一震,暗道:“难道是我会碰上铁镜心,就因为自己也有自负和自命不凡吗?”
她隐隐感觉桐木姥说的是对的,要不然怎么会和铁镜心纠缠不清呢?而且一开始,在她心目中,是很希望铁镜心就是她生命中那个对的人。
只是,她忽然一惊,现在才发现,她之所以希望铁镜心是对的,那是因为铁镜心从外表上来看,是很接近她师父张丹枫的。
这么一来,桐木姥其实没说错,可是叫她怎么面对呢?于承珠一下子心烦意乱,本来好端端的师徒关系,一旦点破了那层窗户纸,哪怕只是内心的,她都觉得难以适从。
施无求道:“难道要她跟你一样,能说好听的,便就不说,还时不时损人?这叫个性吗?”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于承珠,于承珠暗道:“是呀,她是什么人还不清楚吗?怎么她的话也信!”
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心安实了很多,只是脸上热辣辣的,有一个念头浮起:“于承珠啊于承珠,你不是故意把不好的都推给别人,来个自己安慰自己吗?”
她对这样尖刻的念头,在内心里也害怕,可是她知道这个声音是对的,虽然怕,却还是愿意去听,只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的念头共处。
只是片刻之间,她心中的念头已经闪了好几次,这样的起起伏伏,其实比武功较量更耗神。
施无求见她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过来问道:“你没什么吧?”
说着他就要替于承珠把脉,于承珠愣在当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保护自己乃是本能,施无求的手指才碰到于承珠的衣袖,于承珠倏然惊醒,只听施无求大叫一声,跌开数尺。
原来于承珠施展“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将施无求震开。
于承珠猛然醒觉,她知道施无求并无恶意,急忙过去看看他有没有伤到。
施无求道:“我还以为你有事呢!看来是我多事了。”说着他自己爬起来,忽见于承珠嘴角边的伤痕,那是适才桐木姥的龙须发出,于承珠被迫咬下,这才擦伤了嘴角的皮肉。
施无求道:“你别动,让我看看。”
于承珠道:“放心吧,没毒!”她受伤已有一会儿,从伤口上察觉龙须上无毒,只是心里暗好笑,心道:“他一个药僮也会看跌打损伤吗?”
施无求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儿、道:“毒是没毒,伤也不重,只是你还是要敷一点药,要不然伤口留得时间长了,有损你的美貌!”
于承珠瞥了他一眼,暗道:“别看他久居海岛,却也不是一点人情也不懂的。”
桐木姥却笑道:“她的美貌不是靠外表,而是靠气节。”
于承珠道:“你到底想怎样?”她实在是忍不可忍,再好的涵养都要发作了。
桐木姥道:“我不服你,除非你把张丹枫抢到你身边,那么我才服你!”
施无求道:“要你服干嘛?有什么好处?”
桐木姥道:“我死也不服!”说着她连连咳嗽,于承珠却目光呆滞,忽然大叫一声:“不!”
桐木姥还在重复刚才那句:“我死也不服你!”她还想叫于承珠的名字,可气力不足,再也叫不动了。
于承珠却如疯了一般,拿着青冥剑乱砍一统,施无求在一旁看呆了,半晌才道:“你这是干嘛?她已经死了!”
他连叫三声,于承珠这才气喘吁吁地住手,可一看桐木姥已经血肉模糊的样子,心中一惊,差一点把青冥剑给扔了。
施无求道:“真要杀她,一剑就够了。”
他过去探一下桐木姥的鼻息,确定已经断气了,他道:“虽然说你这样也替我出气了,谁叫她刚才尽是欺负我来着,可实在没必要那么用那么大的气力,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