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张丹枫蹙眉道:“承珠你……”
话还没说出口,于承珠却手腕一反,一个“鲤鱼摆尾”从师父的掌握里挣脱出去。
张丹枫一怔,他是一番好意,见爱徒于承珠面色有异,而叶成林大战之后,只怕功力还没完全恢复,于是借着相握,把本身的玄功默默输入于承珠体内,助她气血顺畅,固本培元。
他本就是隔袖而握,现在于承珠脱手而去,他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不过张丹枫见于承珠都有气力可以挣脱,料想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也放下了心。
于承珠见状,忙道:“弟子虽然独立,可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师父的点拨指导,这次来了,怎么也要请多留几日,容弟子有机会问安请教。”
张丹枫的手缓缓放下,这时张翕已经站在了父亲身侧,道:“爹爹,女儿喜欢这里的自雨亭。”
张丹枫的手放下时,正好落在了女儿的头上,他就随手抚了抚爱女的头发,眼中满是怜爱,道:“你可知道这亭子是怎么造成的吗?”
张翕道:“知道,是爹爹带来的图纸。我要爹爹来解说,这样玩起来才过瘾。”
吕择喜道:“这样说起来,师父是答应了。”
于承珠强笑道:“是呀,多谢师父。”
她虽然得到张丹枫的启示,思想上是想通了,可情感上哪里那么容易割舍得下,看到张翕侍立在侧,师父一家其乐融融,吕择又如此乖巧懂事,可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一时之间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所以只得强笑,总不能让师父还有师弟为自己担心吧。
可她这一压抑情绪,只觉得身体仿佛空空的,小腹发冷,若隐若现,暗暗生疼。
于承珠不禁低头轻轻按住小腹,掌心似乎还存留着张丹枫相握之后的热度,那热度隔着衣袖,缓缓传送,到了掌心,格外温暖。
她轻轻按住小腹,好像师父还在帮她运功输导一般,有师父的加持,她的身子顿时暖和了很多,小腹没那么难受了。
于是她抬起头来,却正看到张丹枫关切的眼光。
张丹枫适才隔袖而握,稍稍沾到她的脉搏,隐隐感觉有些异样,正要再搭得仔细一些,弄个明白时,就被于承珠挣脱了。
他倒是没觉得丢了面子,那都是别人认为的,他关心的还是于承珠到底怎么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他还是出于爱惜徒弟的一片心。
所以张丹枫又留心了一下于承珠。
于承珠马上低下头去,张丹枫心中奇怪,不过也不好多问,再加上女孩儿家大了,是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口没遮拦,试想于承珠七岁大的时候就跟着自己了,转眼间已经成家嫁人了,那么她有什么话,又怎么会再对他这个师父说呢。
张丹枫心道:“看来是老了,时光不留人。”
转眼却见自己的女儿张翕还是一副天真无忧的样子,不觉大为宽慰,孩子转眼就长大了,能和她亲近的时候真的并不多,不好好珍惜哪里行呀。
张丹枫道:“翕儿,爹就陪你好好地玩几天吧。”
张翕自然欢呼雀跃,吕择和潘芳也兴致颇高,大家嘻嘻哈哈,欢笑声中,一顿饭也吃完了。
于承珠继续替吕择和潘芳整理衣物,现在的心情和之前大是不同,之前就怕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眼下却觉得其实不用替他们做那么多替换的衣物,他们需要了,可以派人传话,到时候再做了送去也不迟。
心念不同,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不同了。
于承珠也把这个想法跟吕择说了,吕择道:“师姐,我就担心你忙坏了,其实有这些衣服也好,可以经常替换,也可以看到了就想起师姐,然后我要是想要什么衣服鞋袜,那么再让人传话,到时候师姐记得再替我去做。”
于承珠欢喜地不断地抚摸他的头颈,这样的孩子真是没白疼,于是哄他们入睡。
吕择和潘芳也说,他们在家里也不需要人哄着睡的,不过,有人哄的话,睡得更香。
于承珠深觉这两个孩子的懂事,也觉得他们这样是有福之人,相信厄难会很快过去,迎接他们的会是福报。
她带着这样的祝福,轻轻地唱曲哄着他们安睡。
看他们渐入梦乡之后,于承珠还不放心地再收拾一下衣物,忽然之间,一样物事落入了她的眼帘,却是两双鞋子。
这几天她忙着给吕择和潘芳做衣服,却顺便给师父和师母缝制了两双鞋子。
于承珠做这些的时候,恍如梦中,可见到了成品,却惊觉原来还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两双鞋子。
做的时候恍恍惚惚,看到的时候却猛然惊醒。
于承珠暗道:“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她不是感怀伤心吕择和潘芳的离去,这才缝制衣物的吗?那么恩师他们的衣物不急着做呀,何必也赶出来了呢?
于承珠拿起张丹枫的鞋子,清楚地记得她是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的缝制,好像要把她内心的情思付诸于针线,也只有针刺在布上,那份破坏之力才是扰乱的主旨,可以恰如其分的表达心中的悸动。
而线来线往,柔柔细细,丝光缎影,那线柔得似乎不堪一见,很容易就被忽略掉,假如单单一根线,要去寻找,哪里那么容易呢。
但线扯得多了,糅合进了衣物中,虽然还是看不见,可也不会当它不存在。
它只有密集了一定的量,才会被看到。
那么于承珠呢?她是愿意被看到,还是不被看到呢?
她不知道,也不愿意去追问。
所以只有忘乎所以,近似逃避地去缝制这双鞋子,她的心情就在这双鞋子上面。
鞋子是穿在脚上的,张丹枫就算是穿上了,接受了,她的心也是坠入了尘埃,还是轻如尘埃的吧。
至于云蕾的一双鞋,于承珠也是很用心在缝制。
只不过她很清楚,那是一种逃避。
张丹枫的鞋子她是希望把什么都忘记,天地之间假如只有她和他,那该有多好呀,存着这样的幻想,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若即若离,忐忑不安地去缝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