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择和潘芳一起回头,忽然跪下,他们才跪下,肩上已经多了一只手,张丹枫双手搭在他们肩膀上,道:“这是为何?”
吕择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可相见,请让弟子向师父磕头后再走。”
张丹枫眼中热泪盈眶,点头道:“好吧。”
只听“咚咚咚咚”之声不绝,吕择和潘芳对着张丹枫连磕四个响头。
张丹枫道:“够了。”
他是官宦人家出身,知道这四个响头可是孩子回家见了亲人长辈所行的大礼。难得这两个孩子如此注重礼仪,平时教他们的,可都一一记在心头。
吕择和潘芳再凝视一眼,终究转头而去。
张丹枫道:“慢!”
他上前两步,道:“别忘了把承珠做好的衣物,都给他们带上。”
叶成林道:“我这就带他们去拿。”
他还有一丝希望,盼望着于承珠此刻可以回来,他们可以碰上。
张丹枫却是到了此刻才明白,于承珠心里对两个孩子有多牵挂和眷恋。
张丹枫吟道:“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满满别离之情,片片依依不舍之心,长歌当哭,一曲未已,人已渺渺。
叶成林本以为到了别离时,于承珠怎么也该出现了吧?
可是客厅见礼,告别嘱托,接着送至渡口,到了桃花渡,桃花嫣红,落英缤纷,分明是桃之夭夭,宜家宜室之相,却哪堪离别之情。
叶成林黯然道:“择儿,芳儿,你们走吧。”
假如这份伤情注定只能一个人承受,那么就让我叶成林一个人来撑起吧。叶成林默默地对自己说。
就算只是一个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成林抿着唇,想要强撑,却心中一酸。
林鸽鉴貌观色,马上道:“叶岛主请放心,我们会善待他们的。”
叶成林点了点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忠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他上前牵过吕择和潘芳的手,忽然吕择松开了他的手,许忠道:“你怎么了?”
吕择咬着下唇,道:“请允许择儿向姐夫告别。”
这是人之常情,许忠点了点头。
吕择跪下,又要磕头。
叶成林连忙搀扶住他,道:“你我乃是平辈,这哪里使得?”
吕择道:“姐夫,你和师姐的大恩大德,择儿没齿难忘,请让择儿以家人之礼告别。”
叶成林一阵辛酸,他如今已经心纷乱,魂散飞,都被一腔离愁别绪所牵制,再如何能经得吕择这番动人之言,当下也唯有答应。
吕择和潘芳也是“咚咚咚咚”连磕四个响头,叶成林又是心疼又是伤感,急忙拉起两人,吕择道:“大师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虽然那四个响头也是在向师姐告别,只是大师姐爱我们甚深,我还是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叶成林两行热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道:“她又不在,你如何告别。”
吕择道:“不怕。”
他忽然放声道:“师姐,我知道你还在,你不会放心我们离开的,必然会在某一个地方偷偷看着我们。”
桃花林地势宽阔,他这么一扬声,声音就远远地传送出去,渐渐又送来回声。
吕择继续道:“师姐,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择儿想你!”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声音远远地飘开。
潘芳也放声道:“芳儿也想你!”
叶成林泪流满面,道:“好了,好了,你们的大师姐肯定听到了。”
吕择拉着潘芳,道:“姐夫,忧能伤人,你也别太伤心了。”
叶成林仰面抬头,不想让人家看到他的泪花。
林鸽道:“你们走吧,心里想着就好。”
他对许忠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快点把两个小孩带走吧,省得留下来多添伤感。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禁伤感,许忠岂有不懂之力,当下拉着两个孩子上船。
风动帆橹,不一会儿,舟船已经摇曳着渐行渐远,叶成林又是一阵伤感。
却听身后有人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叶岛主何必多效小儿女之态?”
叶成林霍地回头,只见俞大猷站在身后,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成林道:“叫俞将军见笑了。”
俞大猷道:“生离死别,人之常情,有何可笑?只是在下认为,与其忧愁善感,还不如打击倭寇,为孩子们守护着一方的平安。”
叶成林道:“倭寇是大明公敌,俞将军就算不来,叶某也不会允许他们猖狂。”
俞大猷笑道:“叶岛主别误会,我不是激你同仇敌忾,只是有心结交,今日看来,如果要结交,俞某只许答应叶岛主,会让人照顾那两个小孩即可。”
叶成林道:“这两个小孩已经有好几拨人照看了。正要舍不得,干脆我们自己去看他们也行呀!”
俞大猷道:“多一方看管,也就多一份安全,就算叶岛主无心结交,俞某也想尽自己一份心力。”
叶成林暗道:“如果连俞大猷也想保护他们的话,那么真可谓安枕无忧了,这两个孩子在我们身边,只怕都未必有如此安全防护。”
这么一想,他的思念伤感的念头倒是减轻了不少。
叶成林道:“俞将军不愧为当世英雄,好!”
他赞了一声之后,又道:“如若不嫌弃,那么还请俞将军到客厅一聚。”
俞大猷道:“本来叶岛主要处理家事,俞某不便打扰,只是请恕俞某没当自己是外人,也就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叶成林道:“俞将军言重了,若非适才一席话,只怕叶某还在小儿女情愫之中,倒是忽略了好男儿守卫家国才是己任。”
俞大猷鼓掌道:“好!叶岛主真乃当世豪杰也!”
这两人识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相互礼赞,一起去了前厅。
眼看桃花渡口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只见落花不见人,在渡口东北角有一处乱石岗,一块大石后面慢慢显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