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枫摇了摇头,心道:“只怕要糟!”
他经验老到,一听这个情形,就知道小姑娘的武功其实远不如她师父,只不过仗着聪明,弄出了一些师父看不懂的招式变化,虽然可以抵挡一时,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关键是小姑娘虽然被逼修行武功,可到底是因事而触就的,她本身没有全局观,自然要创造的话,也是一招一式,从招式上加以变化。
武功和写文章有时候也是相似的,文章由字句组成,却不限于字句,而是有本身的主题,即时要表达的思想,通过字句把要传达的思想表现出来,这才是重点。
武功也是如此,一套动作有它的重点,有它的全局观,如此使用是为了什么,传达的是什么目的,这才是通过招式来表达传递的。当然一套武功也可以有自己的灵魂,这也是通过招式来表现的。
可小姑娘的造诣毕竟没到,她只知道见招拆招,认为把招式加以变化,就可以逃离大难。
以她的阅历,出现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但对方并不是那么想的,很明显对方是有目的,还是有预谋的,不然不可能聂青宛都逃离了剑阁,他还路远迢迢来追踪。
既然人家的社会阅历比她强,做事又有预谋,单单凭着聂青宛的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怕难以周旋。
张丹枫心里这样想,面上一点也没表现来,也更不会说出来。
小姑娘有没有受到屈辱,还不得而知,尽管她说没有,可是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只怕她难以幸免。不过这不是重点,关键是,张丹枫认为小姑娘已经那么艰辛了,这时候如果还去告诉她,他心里想的也是事实,只是这样的事实显得他比人家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在人家承受了不堪时,还要人家负担自己给予的一份压力,让她承认自己不够聪明,见识不够广,这不是进一步在伤害人家吗?
因此事实不重要,说不说无所谓,关键是小姑娘别在受伤,受屈辱了。
张丹枫看到的肯定比聂青宛高远,可是这样居高临下的碾压,岂不是让人家再一次受到屈辱吗?
所以张丹枫宁可沉下,不说话不要紧,无故伤人,却是不必。
果然聂青宛接着道:“我一个不小心,胳膊碰到了破裂的桌脚,迸裂的木屑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我的手臂,这么一来,我的动作慢了一些。师父一声狞笑,一把抓向我,我顺势又是一躲,又有谁知道师父先前抓我虽然把把都落空,可是他都没闲着,在移动时,他用脚把碎裂的桌子往我身边踢,试图把我围困起来,同时又会给我添堵,只要我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木头,那么木头撞到我,让我吃痛,他就多了一些机会!”
云蕾恨恨地道:“卑鄙!”
她用力一锤桌子,桌上“砰”的一声响起。
施无求急忙看了于承珠一眼,只见她轻声哼了几句,然后一个翻身又沉沉入睡。
施无求轻声道:“张夫人节怒呀!”
云蕾讪讪然不好意思,轻轻捋了一下头发,她着实看不惯聂青宛的师父陆世,已经在做坏事了,还这样聪明,这才是不合正道的聪明,也是被滥用的聪明。
这时候的聪明不但让人发指,也惹人憎恨。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是情愿这样的坏人傻乎乎的,这样一来,干坏事也不会干得太顺利,世间少一点坏,多一点美好,不是很好吗?
云蕾是真心的厌恨陆世的聪明。
张丹枫却淡然一笑,陆世是坏人,也是惹人憎恶的坏人,不过他又不在眼前,动怒也是无用,顶多是听完后问过聂青宛,要是她还没报仇,那么自己再替她报仇也不迟。
这样的恶人,哪里配活在世上!
他心里有了主意,力气自然要花在刀刃上,那么又何必恼火,浪费精力呢?
云蕾被施无求提醒,倒也觉得自己的情绪不该成为打扰于承珠休息的压力,把于承珠吵醒了,让她无法休息调养,那真是没有必要。
再看张丹枫,他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摸样,云蕾不禁叹道:“比起涵养,我是不如丹枫。”同时她也明白了张丹枫教学生是看人品的,读没读过书,聪不聪明那是其次的。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张丹枫看到王阳明用自己的聪明解除了困境之后,就举家离开了。
王阳明并没有错,他是在保护自己。
可他的聪明也如武功,是一把双刃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王阳明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有主见,如果这时候还留在他身边,恐怕有所不宜。
还不如远离了,这样在他心目中,师父就仍然是原来的样子。
云蕾怒气稍缓,聂青宛微微一笑,继续道:“当我发现这个现象时,心头大惊,才从来不曾想到过居然可以这样利用武功,当时我觉得自己很笨,简直是什么都不会,明明就在眼前,偏偏还把自己逼入了绝境。可是由不得我多想,师父已经一把抓来,我急忙闪开,可是又要忙着应付师父的魔爪,又要注意别碰到地下的木桌碎片,动作到底是慢了一步。”
张翕道:“你被你师父抓住了?”
她问得非常小心,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可是听下来,这种情况又是必然会发生的,所以忍不住问了一句。
聂青宛喜欢她的善良,所以对她也颇为重视,不以张翕年幼为轻慢,聂青宛回答道:“只听嗤的一声,我的半幅衣袖被师父扯下来。”
张翕先是松了一口气,道:“还好!”
一句话说出后,这才发现那时的情形并不是还好,而是更不好了,她马上“啊呀”一声,又捂住了嘴。
张丹枫含笑看着女儿,张翕惭愧地道:“爹,我又话多了。”
聂青宛道:“我倒是喜欢你的说话,说话不见得是言辞多么好听,而是一份真心,谢谢你,小妹妹。”
最后两句她是蹲下了身子,凝视着张翕,诚恳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