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翕听得眼睛不断地在眨巴,忍不住道:“你救了她们,还是要看运术的?”
在她认为,如果是施无求救了倪紫梦和聂青宛,那么他就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她们感恩,知恩图报就对了。
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层干系,好像施无求成了人家的救命恩人,并不是他很厉害,很伟大,只不过是因为凑巧,还是老天送上门来的。
这个认知和她平时的认为差得太远了,所以一时之间还不适应。
张丹枫忍不住好笑,他倒是喜欢施无求这样的无为无争,他明明是在做事,可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能这样放得下,也是大智慧。
只是施无求好像不这么认为,他就是理所当然,听之任之,事情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他只不过是顺应着接受而已。
张丹枫暗道:“这要是这样的话,他还真是有福。”
不错,这样的人,才是有福之人。
张丹枫也不说破,只是微微一笑,张翕却觉得太新鲜了,张翕从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过的市面也不算少。
可是碰到像施无求这样的人,还真是稀罕。
有趣的是,施无求不是在大的闹市里、大的场面里看到的,他只不过是蜗居在一个海外孤岛上而已,偏偏让开过眼界的张翕,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他的存在就是一种新鲜。
施无求的故事也不复杂,甚至他们说得也不见得如何好,可就是时不时会冒出新鲜的感觉来。
一种与众不同,但又接地气的感觉。
施无求刚才说的其实也是事实,只不过那时事情的另一个面,一个平时不怎么会被关注的面。
所以会让人觉得明明就在眼前的,可偏偏让他看到了,并且讲出来了。
施无求还没察觉到,他继续道:“我当时把她们两个救起来,我还觉得侥幸呢。那一天风暴那么猛,如果漂走了,那就很难再捞到了。”
“捞到?”聂青宛、云蕾和张翕同时开口,吐出这两个字。
这算什么用词?好像不是两个人,而是两条鱼一样,他是去捞鱼的。
施无求好像知道她们的意思,接着道:“那一天她们还不都是死鱼一条,不是,两条。跟死鱼又有什么差别?”
这一下大家都不语了,还能说什么呢?
施无求还接着说下去:“要说跟死鱼唯一的差别,那就是她们多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话,说了等于白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施无求道:“死鱼要是被前浪打上来,它是会浮在海滩上的,可是后浪再卷来,它又会跟着漂到水里去,一点自主都没有的。她们却不同,尤其是宛妹,她的生命力极强,海浪把她打上来,她是昏迷状态,可是手还是在下意识地抓东西,那是想着有什么可以被她抓住的,让她逃生的。”
张丹枫道:“救命稻草!”
施无求道:“对!”
张丹枫道:“就算只是一根稻草,那时候也是好的,也要牢牢地抓住。”
施无求道:“就是这个意思!”
聂青宛道:“那时候我很不甘的,其实也是什么都没想,但是心里是怎么样的,就会反应到身体上,我哪里会想死,又哪里会让师姐跟着我一起死。”
张丹枫点了点头,这倒是实情。
聂青宛道:“要说那样的死法唯一的好处,那就是不用落在师父手里,如果跟落在师父手里相比,一样是死,我还是情愿那样的死。”
云蕾道:“呸,呸,呸!你年纪轻轻,瞎说什么死呢!”
张丹枫道:“她也确实经历了生与死之间的循环。”
施无求道:“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不喜欢谈死,很忌讳似的。生与死不就是常态吗?谁生下来就不会死呢?”
聂青宛道:“也许在海上,生死就在须臾之间,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很想尽兴地去谈一谈。”
张翕忽然叫道:“我可不甘心死!”
她此言一出,皆都惊诧,怎么她也跟着混说。
张翕道:“我还没活出自己的样子,总是被管头管脚,叫我死了,太不甘心了。”
云蕾又好气又好笑,顺手给了她一巴掌,当然也是轻轻地拍上,道:“小女孩胡说什么!”
施无求道:“她说得也是实情。”
云蕾脸一沉,道:“别胡说!”
施无求见她脸蕴怒意,当下也不敢瞎说了。
聂青宛知道这是犯忌的,马上转移话题,道:“当我醒来时,看到无求哥哥在一边,他看到我醒了,非常开心。我第一反应就是问师姐呢,可是才一动,就觉得全身酸痛,胸口还一闷,身上一点也使不出力来了。我当下喝问,你做了什么?”
施无求道:“很奇怪吗?你被海水泡了那么久,又费力去抗衡,能不脱力吗?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好心救你们,没想到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指责我。”
云蕾笑道:“这也怪不得她的,聂姑娘那时候又要应付海上风浪,又要照顾师姐,都是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心里难免紧张而有压力。她其实是压力的反射,虽然对你发火,其实跟你没多少关系的。”
施无求道:“这也就是我不去跟风浪抗衡的道理了,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怎么跟天地宇宙的风浪力量去抗击?所以救她们也是侥幸,是一浪过来,把她们送上海滩,而我恰好在附近,于是把她们拉上来,宛妹的手一旦抓到物事,她就本能的抓紧,我的手都被她抓红抓疼了。”
说着他自己都在笑。
聂青宛道:“对不起,无求哥哥。”
施无求道:“你不是早就谢过了?”
聂青宛道:“听到当时的情形,我忍不住要向你打招呼,那时候我是实在没办法。”
施无求道:“你呀,也就要人说你一句好,只是,我说了也是敷衍。”他甩了甩手,道:“那可是真疼。”
看他的样子,张翕忍不住哈哈大笑。
施无求道:“我刚拖到一半,又一个浪打来,好在已经拖上去了,被打到的只是宛妹的腿脚,要不然的话,恐怕连我都会被冲进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