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乡人的哭诉,胡不为的眼睛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一下,脸色也顿时变得煞白难看起来。
他固然任人唯亲,被人被在后背指指点点,也有人在背后说他昏庸无能,只知道溜须拍马,大搞裙带关系。
但是胡不为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否则也不会脱颖而出,成为两榜进士。
农民没有水来灌溉庄稼,就意味着会粮食减产或者是绝产。
知北县又地地处边陲,本就贫苦,很多乡民家里都没有余量。这种情况之下,民心注定不稳。如果再有别有用心的挑唆,真有可能引发民变。
到时候,别说自己的前程,恐怕就是颈上人头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是上游有人筑坝拦水,还是有妖兽作乱?好好的河流怎么可能说枯竭就枯竭?”
胡不为咽了一口唾液,润了下嗓子,这才用干涩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等刚才已经入山查看过,没有人筑坝拦水,更没有妖兽出没的痕迹。而且不仅是这条河流,就连附近的几个蓄水之地也都变得干涸。”
乡人看了一眼胡不为,满脸苦涩的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所有的水都陡然消失!”
胡不为面色僵硬,仿佛有些神不守舍,大约过了半刻钟,胡不为才如梦方醒,有些焦急的追问道:
“其他地方呢?其他地方的河流有没有干涸?其他地方的蓄水之地有没有干涸?”
“这个小人不知,但是想来。。。。”
那乡人被胡不为吓住,嘴唇发抖,有些喏喏的说道。
“大人,你可要救救我们啊!”
“没有水,我们的庄稼就会被烈日暴晒,颗粒无收。到时候别说没有粮食交给朝廷赋税,恐怕就连吃饭都会成大问题。”
“真是一个荒年!”
百姓不关心外面的河流是不是干涸了。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地里的粮食,以及明日的口粮。
胡不为被众人吵得脑仁发疼,但是他知道,这些麻烦只是刚刚开始。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现在一定要以稳定为主,否则一个处理不好,就不仅仅是罢官免职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胡不为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晕倒过去,永远不要醒过来,这样他就不用面对这些棘手的问题了。
司徒刑看着面色愁苦的百姓,还有左右为难的胡不为,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现在只能寄望断流只是一时。
队伍在继续前行,不过每一个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农是社会的最底层,但却是整个国家的基石。
国无农不稳,家无商不富。
这两句话就说明了农的重要性,土地的重要性。
如果因为河水断流,而导致粮食歉收或者是颗粒无收,那么知北县必定会动荡。
不知道会出多少乱子。
“要出大事了。”
胡不为看着慢慢离开的民众,还有因为干涸,裸露出黑色河床的河流,最后才幽幽的叹息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
知北县真要出大事了!
等民众散开之后,胡不为再次登上软轿,不过这次他再无刚才的轻松,而是一脸的凝聚。
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着竹轿,试图整理出一个思绪。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大麻烦还在后面。
知北县城门。
知北县位于大乾边陲,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故而城墙建设的格外高大,士卒站在高大数十丈的城墙之上,极目远眺,能够看出数十里。
这也是为了提前预警,防止被贼兵偷袭。
虽然是夜晚,但是知北县的守军还是不敢大意,因为城中精锐大多被胡庭玉带走,只留下几队士兵。
城内最是空虚。
因为担心被人偷城,所以知北县四门大关,更落了千斤闸,任何人宵禁期间不得出入。
就是如此,每一个士卒也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站在城楼之上,举着火把,极目远眺,生恐有遗漏之处。
鲍狗子是一名伍长,不过大家都习惯性的叫他兵头。
因为伍长虽然是大乾最基础,底层的军官,但是权限很小,而且所享受的待遇也仅仅比普通士卒高上一点。
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称呼伍长为兵头。
鲍狗子就是这么一个兵头,如果他能得到上官赏识,在熬个一两年,就能再提升一步,由伍长变成队长。
不论是待遇还是权利都会大大提升。
到时候在托人讨上一房媳妇,生上几个娃娃。人生也就圆满了。
想到这里,鲍狗子不由的傻傻一笑。
“头,不好了!”
“前面好像有动静!”
旁边一个正在观察的士卒突然压低声音,小声示警道。
“有动静?”
沉浸在美梦中的鲍狗子瞬间被惊醒,借助地上火把的亮度远眺,只见黑暗中隐隐有人头攒动,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但是少说也得有几百人。
鲍狗子的心陡然一沉,给旁边的人隐晦的打了几个手势,让人给巡逻的队长,还有其他小队报告,他自己则是趴在城头上,一脸凝重的看着。
“他爹,我们真的去县城?”
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坐在牛车之上,她的怀里有两个孩子正在打着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不去县城我们能怎么办?大石头神陨落了,我们不能在深山生活了。”
“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沦为妖物野兽的腹中之物。”
体格粗壮,好似铁塔一般的石坚强走在牛车前面,手里拽着缰绳,无奈的叹息一声。
“就算咱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着想。”
“山中的妖物鬼魅是很凶残的,以前是因为有大石头神,我们才没有遭受骚扰。”
“现在大石头神已经陨落,我们只能寻求官府的庇护。”
妇人知道男人说的有道理,闭上嘴巴,用手轻轻的拍打正在熟睡的孩子。
“其他村子的神灵也陨落了么?”
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妇人有些感慨的说道。
“我刚才听老爹说,大杨树村的大杨树神,李家村的山君,还有王家凹长蛇神都已经陨落了,他们还咱们一样都是逃难的。”
老爹认为路上人多也能多个照应,免得被野兽和鬼物骚扰。
其他村子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人数越来越多。
看着其他几个村的人,或者推着木车,上面放着粮食和家当,或者和他一般赶着牛车,拖家带口。
石坚强小声解释道。
伍长鲍狗子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方身穿布衣,拖家带口的百姓,心中不由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是贼寇就好!
现在可是知北县最空虚的时候,如果被人偷城,后果将会难以预料。
一个个满脸带着风尘之色,拖家带口的乡人跪坐在城门旁,时不时抬头和站在城头上的士兵哀求。
“军爷,你就行行好。我等真是良民,居住在离这几十里的大杨树村。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村中的守护灵大杨树神突然陨落。没有神灵保护,我们怎么可能是四周妖邪的对手,故而连夜逃难至此,希望军爷行个方便,让我等进城。”
一个年岁略长的乡民被推举出来,抬头看着城头,有些哀求的说道。
“就是,我等是洗石村的百姓。我们村的守护灵大石头神,也不知为何突然陨落,我们村本就靠近深山,妖兽鬼物众多,因为担心安全,这才逃难至此。”
身材粗壮,好似铁塔的洗石村村长也越过众人,大声说道。
“我们村的守护灵也陨落了。”
“就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其他逃难的百姓被说中伤心事,有的人竟然哽咽起来。
“已经入夜,城门落锁,而且今夜宵禁,县尊有明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出。”
站在城头的士卒看着下方衣冠不整,满脸风尘的乡民,鲍狗子面色有些为难的看着队长。
“县尊大人有明令,今夜宵禁,任何人不得出入。”
“军爷,现在夜深露重,又有野兽鬼魅。还请军爷行行好,放我等入城。”
乡民见士卒不愿意开城门,一脸的不甘心,大声哀求道。
“军爷,如果来了野兽,还有鬼魅,我等岂不是要成为他们的果腹之物,”
“你等不用担心,这里十分安全。城头有床弩,任何胆敢靠近的野兽都会被无情射杀。”
“你们完全可以放心的在这里休息。”
“只要明日天一亮,城门就会打开,到时候各位再进城,或者投奔亲朋,或者去客栈住宿。”
那队长也不是心狠之人,但又不能违背县尊的命令。而且现在城内空虚,夜黑星稀,下面情况难明。
如果贸然打开城门,又有歹人妖邪趁机混入,后果将不堪设想。
纵然他百死也难辞其罪,故而他没有打开城门,也不能打开城门。
但是考虑到下方百姓饥寒,队长命令士卒用吊篮放下一些食物清水,还有衣物,被褥等抗寒之物。
下面的百姓,在村长里正族老的组织下,也自发的行动起来,以村子为单位,用枯枝落叶点起篝火,十多个人聚拢在一起取暖。
还有青壮被组织在一起,手持棍棒等,不停的巡视四周,而老弱病残等被安排在营地最中央,这里不仅有篝火,十分的温暖。
而且在重重保护之中,也不容易遭受野兽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