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整个云州城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给笼罩住了一般,即便晴空万里,也罕少有人敢放孩子出去瞎跑了。
何邈早出晚归,每日配合着云州这边的官方行动。
不过对方就像是嗅到了什么风声一样,这一个月来,云州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孩子失踪的消息传出。
偶尔的,云州司马郑立业也会来路府商议一些案件的信息。
路寒故作伶俐,从侍女的手中抢过端茶送水的活,屡屡进出书房。
云州司马似乎也觉得一个小孩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路寒干活磨磨蹭蹭的过程中,也曾真的听到过一些重要信息。
“我从跟着我师父查案到现在,也快二十年了,还从未碰见过如此奇怪的案件。”
郑立业眉头紧锁,道:“这失踪的十一个孩子,平日里的路线我也有让捕快去查,正值夏日,大人您也是知道我们云州情况的,昼长夜短,按理说这么一个小孩在大街上被一种稍微有点奇怪的方式带走,都会引起警觉,留下印象。”
“可忙活了这么一大圈下来,就差掘地三尺了,却依然一无所获,真不知道这些匪徒是用什么方法带走的孩子。”
路寒在旁边慢条斯理的烧茶,实际上却是在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郑立业冷冷说道:“说到底,还是信息太少了,这些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都不关心,不说接送上下学吧,最离谱的一个,男的赌钱,女的酗酒,孩子丢了七天才来报官,这让我们怎么查?”
这是开始甩锅了。
通过前世的经验,路寒估计,这位云州司马的心中即便没有在敲退堂鼓,估摸着也已经有这方面的想法了。
不怪他这般怀疑,实在是因为人口失踪案在古代太稀疏平常了,别说丢了十几个孩子,就算上百个又能怎样?
贫苦老百姓在官老爷的面前,连平等的人权都没有,报案都需要先下跪再说,这就是“青天大老爷”。
路寒旁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与讲究“优生优育”的现代理念不同,这个时代的背景要复杂多了。
且不说因为“多子多福”观念以及保护措施缺乏的影响,每个成家稍久一点的家庭,都至少会有三个以上的孩子打底,不可能每一个孩子都能时时刻刻关注到。
就说真要去看了,那家里吃什么?
贫苦人家光是为了生存下来,就已经竭尽全力,对孩子精神世界没有那么的关注,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即便孩子不见了,绝大多数的家长也只会粗心的以为,小屁孩又跑去哪里疯玩忘记了回家的时间,直到一天两天三天过去,孩子依旧不见踪影,心里才会逐渐生出危机意识。
何邈没有对这些父母给予任何评价,而是从一旁抽出了一份文书。
“明州那边的结果出来了。”他言简意赅道。
“这么快?”郑立业有些惊喜。
路寒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为了在没有线索的时候挖出线索,他们传信到了明州,请求让那边的道士通过失踪孩子的贴身之物来进行卜卦。
这项行动之所以无法在云州实行,那是因为道士的数量在大虞少之又少,能做到这一步的在穷乡僻壤的云州更是没有。
郑立业连忙将文书翻了过来查看。
路寒虽然看不到内容,但目光却径直的看向了郑立业的脸。
从他那一点点难看下来的神色便能看出,这恐怕是一则坏消息。
“大凶之卦,死生难论,有未知因果遮掩天机?”郑立业的神情几乎阴沉到极致。
光是这一行字,就几乎可以确定这些失踪的孩子中已经有一部分遇害。
可问题是什么东西在遮掩天机?
似乎没有人好奇这个答案。
“也罢,也罢,有这行字,本官也可以向这些家长交差了,毕竟对方已经收敛,我们也不可能真的逼迫太甚。”郑立业起身,对着何邈抱拳鞠躬,灿烂笑道:“这些日子麻烦何大人了。”
“无碍。”何邈平静道。
自打这一日之后,云州司马便再也没有登门了。
路寒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何邈每日清晨死死地盯着他练功。
只是偶尔的,路寒总会莫名的感到糊涂与恍惚。
完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凭借着寥寥一句卜卦,这件案子就这样完了?
后来听说,那十一户失踪了小孩的家长联合在了一起,呼朋唤友,拉了足足上百个人堵在衙门的门口大闹了一场,声势浩荡,远近闻名。
后来衙门中有一人走出,将每户人家中的一家之主请了进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之后人群就散了,好戏结束,围观的群众大失所望的各回各家。
就这样,整起儿童失踪案就似乎结束了。
日子恢复平常,伴随着再没小孩失踪,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人们的大脑就已经先一步被各种各样的琐事占据。
就连失踪了孩子的家庭也一样,十一户人家,没有一个是独生子女的,自打被官府打发回府之后,没过多久,就又和其他的孩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别人能指摘这些家庭的做法吗?
好像不能,因为他们也什么都做了,总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吧?毕竟生活是向前的。
但这样的感觉,路寒真的很不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的体会到,“人命如草芥”中短短五个字所深藏的寒意。
路寒难排心中苦闷,所以这一个月来,都在修炼呼吸法,尝试将天地间的紫霞炼为真气,纳入丹田,登门入品。
只可惜修炼一道是千里路,显然不是临时用功,一朝一夕就能够如愿以偿的。
更别说最苦最难的武道了,饶是路寒已经费尽心思,依旧是难以入品。
而明天,就是何邈早前定下的期限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路寒还是无法入品,根据他对何邈的了解,那恐怕就真的不能继续去私塾了。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路寒欲哭无泪。
“少爷作的诗真好。”宛秋温温柔柔的说,一双眼睛总像是含着一汪清潭,私塾里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个喜欢她。
这般温婉的性格,简直和自家暴躁的老母亲南辕北辙,路寒不只有一个小弟在私下红着脸跟他提出将来要娶宛秋姐姐的愿望。
当然,路寒都当是一个乐子。
“算了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路寒转头睡觉去了。
夜色下的路府一片静谧,伴随着夜深,寒意从地面上氤氲弥漫,就这么突兀的下起了雨。
雨打瓦片的声音清晰清脆,这种奇异的声音带着某种安神的功效,很快整个路府都陷入了沉睡。
没有人注意,在路府正门对面的一个拐角处。
一大一小,两个穿戴蓑衣的身影站在阴影里,低声说些什么。
“确定要找那小子入药吗?这路府来历不明,一个管家就能让一州司马毕恭毕敬,怕是深不可测。”
“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已,还能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云州司马一个六品武夫,看谁不得放低姿态?根本无需忌惮。”
“话虽如此,但上次摆平云州的官吏可用了不少的银两,若再被盯上……”
“别废话了,你别忘了我们的身份,距离开炉炼药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附近州区寻找其他的‘智髓’了!”